甄意抓住自己的头,痛得要裂开,她左右为难,望望地上那无辜死去的小女孩,又想想爷爷,茫然,惶恐,像要被撕裂:“她怎么办?这个小孩,她的家人怎么办?”

“人都死了,干什么都活不过来了!”

“可他们应该得到真相和补偿。”

“你闭嘴!为家人牺牲你一点儿道德和良心怎么了?会让你死吗!”崔菲怒斥,激动之下眼眶全红了,“你想过这件事对外公名誉造成的影响没?你让他的同事和学生怎么看他?你让公众怎么看你,怎么看我,怎么看这个家里的人!”

甄意陌生人般看着崔菲:“你担心这件事曝光出去影响戚家的形象吧?”

“是。”崔菲脸色坚毅而狠烈,“只要是维护家人,干什么我都愿意。甄意,你想想,外公他有痴呆,他不知道自己杀了人。你要让警察调查他吗?等外公清醒时,你让他知道他手上沾了一个小女孩的鲜血?外公他受得了吗?你让外公怎么活?只是让你隐瞒,有那么难吗?就为了满足你那点可怜的正义感,你要让家人生不如死吗?”

这话刀子一样在甄意心口剜,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崔菲把手机砸回她手里:“要报警你就报吧,让所有人都来逼问外公好了,就当外公他这些年白疼你这个宝贝孙女儿了!”

甄意手臂僵直,良久:“我想先看看爷爷。”

爷爷得老年痴呆后,也患上了失眠的毛病。推开房门,爷爷坐在台灯下看童话书,安徒生的《红舞鞋》。甄意轻轻走过去,到他面前蹲下,仰着头,含泪微笑:“爷爷?”

灯光下,老人家一头银发,看上去那样和蔼可亲。他的中山装外套上粘了血迹,已经干了,看着十分刺眼。

爷爷摘下老花镜,凑近她,看清楚自己的孙女儿了,笑逐颜开:“我们意儿回来啦。”

他捉起甄意的手拉她到一旁,小孩儿述说秘密一般,挨着甄意悄悄说:“爷爷给你准备了好吃的。你再不来,要被别人抢走了。”

老人伸手从外套口袋里抓出一把豆腐渣般的蛋糕,水果、奶油、蛋糕、果酱全糅在一起,一团稀糟。老人的手像干枯的树皮,颤巍巍捧着一团蛋糕,如捧着世间珍馐,满心欢喜地递到心爱的小孙女面前,布满皱纹的眼睛里盛满了深深的爱意。

一瞬间,甄意的心像被千万把利刃穿过。

“爷爷!”她伏在老人的腿上,眼泪再也忍不住,开闸般涌出。

老人犹不知,另一只手爱抚地摸她的头:“意儿乖,意儿乖……”

甄意几近情绪崩溃,再也承受不住,一个人冲去洗手间。

她飞快锁上门,无头苍蝇一样抓着头发走来走去,怎么办?怎么办?她一定可以想出更好的办法。她逼迫自己拼命去想,可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

难道,她只能把那个小女孩处理掉?不行!

她狠狠捶自己的头,脑袋嗡嗡一片,痛得像有人撕扯着她的神经。一抬头望见镜子,她的脸格外惊悚可怖,像杀人犯的嘴脸。

不行!她不能这么做。

她哆嗦着掏出手机,通信记录一个个往下翻,有谁值得她全身心的信任?有谁可以帮她解决目前的困境?有谁可以告诉她该怎么做?

卞谦哥哥!她抓起手机打过去,一秒,两秒,他接电话了。“小意?”平缓而随和的声音。“哥……”她才开口,就哽咽起来。

他稍稍紧张:“怎么了?”

“哥……我表姐说爷爷杀人了,可我不信,你快来帮帮我……呜呜……”她抱着腿,蹲在地上颤抖。

卞谦不可置信,而那边信号很不好,伴随着猛烈的轮胎打滑的声音,“我现……刚刚……过关去深城。”他冷冽道,“你在哪儿,先别乱动,我马上过……”

“我在表姐家的……”信号断了。

甄意听见他声音时的安稳感立刻烟消云散,听筒里的安静让她再度陷入恐惧的深渊。慌得再打过去,这次只有女人礼貌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不在服务区……”

希望又一次破灭,她呆掉。老天,到底该怎么办?

通讯录唰唰往下,她蜷在地上,眼泪都出来了。近一千个手机号,没有一个能让她拨出去。她握着一世界的陌生人,恐惧,孤独,泪水疯狂地流淌。

怎么办?谁来告诉她怎么办?不能给杨姿和司瑰打电话,朋友闺密再亲也不会帮你犯罪。

她颤抖着吸了一下鼻子,泪眼朦胧,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她手上全是眼泪,手机湿漉漉的,打到言格的办公室。

虽然不应该,可该死的,现在她只相信他。

嘟……嘟……嘟……一声一声,敲着她空落落的心。

言格,接电话!求你了,接电话!

她抱成一团缩在地上,哆嗦着咬着手指,一直在等,眼泪吧嗒吧嗒地下落,可始终无人接听。她多想听听他的声音,让他告诉她怎么做!

可是,只有办公室的电话,她居然没有他的手机号。

她抱着头,深深的,泪流满面。一瞬间,绝望悲哀的情绪像黑夜的大海,阴冷地将她吞没。除了八年前那次,她从没像此刻这般无助。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孤单一人。

忽然,她想到了姐姐,便止了眼泪。她拿袖子擦干脸颊,拨通了姐姐的电话。

甄意再次回到案发的房间,已把自己整理好,面无表情地拿手机拍现场照片。

崔菲警惕地拦住:“你要干什么?”

“留存。”甄意出乎意料的冷静,“如果最终我们被警方发现了,就把现场照片交出去,存档。”

崔菲一听,有些心慌:“我们会被发现吗?”

“如果你都听我的,不会。”大学里专攻犯罪的她,从未想过,她的刑侦能力会用在这上面。

崔菲点头:“我相信你。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甄意再次看了小女孩一眼,是个可爱水灵的姑娘,穿着雪白的公主蓬蓬裙,挂着粉红小皮包,扎了羊角小辫,头上血迹斑斑,是连续击打多次的结果。

她内心全是负罪感,瞥一眼就立刻把头别开:“表姐,你怎么补偿她的家人?”

“她的父亲在戚氏上班,行远准备给他升职,预计在几年内给他隐性加400万。”崔菲气色不好,灯光让她的脸看着发黄,“甄意,如果走法律,他们得不到那么多赔偿,杀人凶手因为老年痴呆也无法偿命,无法让家人得到心理满足。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现在我们的选择是最好的,是双赢。”

“双赢?谁赢了?”甄意竟笑了起来,目光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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