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再度阖上眼。(看啦又看♀手机版)

夏天的风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耳边的呼吸声就像那阵轻抚过脸颊的风, 轻易吹走纷乱的念头。

像驱散梦魇那样。

……

等陆延再睁开眼醒过来, 已经是早上八点。

他抬手捏了捏鼻梁, 睁开眼, 发现整晚没做什么梦, 没有梦到霁州那片海一样的芦苇群,也没有梦到那片芦苇变成黑爪冲他袭来。

睡眠质量意外地高。

陆延半睁开眼缓了一会儿,正要撑着坐起身, 手掌触到某样东西,他低头看过去,手机屏幕受到感应,又亮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是通话时间。

一秒。

两秒。

数字仍在不断跳动。

陆延从‘50’秒开始看, 直到时间不断攀升最后跳成整数, 思绪这才逐渐回笼——妈的这电话一晚上都没挂?

生活贫困拮据的乐队主唱陆延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二个念头是:流量不是钱?

陆延还没来得及去算自己这一晚到底烧了多少流量, 悉悉索索的动静传过去, 大概是把肖珩吵醒了,陆延刚脱完衣服就听到一声不太清晰的呢喃。

从听筒对面传过来的嗓音闷得不行,接着肖珩问出一句:“现在几点。”

“八点多。”陆延脱了衣服,打算起身去洗漱。

“起那么早。”

“……”陆延想着干脆洗个澡得了,于是歪着头, 把手机夹在肩上, 腾出手去解腰带,“有事,得出去一趟。”

他昨天闲着没事去翻招聘信息, 找到一份工作,这份工作跟以往的都不一样,这次又是全新的领域,新的挑战,新的人生经历:婚礼司仪。

工资可观,只是这工作需要面试。

虽然他没有任何这方面的工作经验,但他压根不觉得这算什么事,凡事总有第一次。

肖珩听陆延那杂七杂八的动静太多,又问:“你在干什么?”

陆延的手刚碰上那根腰间的带子,想也没想地道:“脱裤子。”

陆延也才刚起,还没开嗓,声音不比往常,反倒像一口气连抽好几根烟,脱裤子三个字被陆延说得异常微妙。

肖珩那头没声了。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

陆延说完自己也觉得这话听起来太……太……

操!这说的什么话啊!

陆延清咳一声,正打算说点什么,肖珩先开了口:“脱完了?”

陆延:“……”

“没脱完,”陆延吸口气说,“没事的话我挂了。”

“嗯。”肖珩没有意见。

陆延手指往‘挂断通话’上移,还是没点上去,他顿了顿又说:“我房间备用钥匙在天台上,从左往右数第三个花盆底下,你要用电脑就自己拿。”

肖珩“嗯”一声:“你等会儿出门?”

陆延以为是要他帮忙带东西:“怎么?”

肖珩:“没什么,认识路吗。”

“……”

陆延直接切断通话。

陆延洗完澡,简单吹干头发,换身衣服就出了门。他一只手里晃着钥匙,钥匙圈在指间转着,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找导航。

陆延走到三楼,303的门开了:“哟,出门啊?”

蓝姐手里提着袋垃圾,倚在门口跟他打招呼。

“嗯,出门有点事,”陆延暂时收起手机,说完瞥见蓝姐手里那个垃圾袋看着挺沉的,顺势接过说,“我拿吧。”

蓝姐虽然是一口气吃六分炸鸡的女主播,其实看起来并不胖,反而尤其消瘦,她身上穿了件长裙,脖子里挂着一跳造型别致的项链。

暗绿色猫眼上盘着条蛇。

陆延之前演出需要买各种配饰,对这条项链多看了两眼,只觉得看着不像市面上买的。

下楼的时候陆延随口说:“姐你这项链挺好看。”

“好看么,”蓝姐推开出入门,笑了,又说,“我自己做的。”

六号三单元这栋楼本身存在就已经够诡异,他们楼里的住户身上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让人感到稀奇,比如一个女主播会自己做项链。

蓝姐问:“你直播在播了吗?”

“没呢,”陆延说,“还在研究。”

说话间,已经到了垃圾站。

陆延帮蓝姐把垃圾丢进去,就直接去边上的车站等车,等他看完导航再抬眼,蓝姐已经走回七区了。

从七区过去得转两趟车,陆延正好赶上下一班,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两枚硬币,投完往车后头走,找了个角落坐下。

这站离始发站不远,车上人还不多。

陆延靠着车窗,接着看导航,信息栏正好弹出来一条消息。

[李振]:!!!!!!

那么长一串感叹号。

陆延正想问干什么,李振立马又发过来一句: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李振问完,可能是情况实在太紧急,不等他回复,电话直接就来了。

“快快快,”李振说话声都在抖,“你现在在哪儿呢!”

陆延靠着车窗,悠闲地看窗外:“车上。”

李振边跑边说:“什么车啊!你要去哪儿?”

陆延补充:“开往婚庆公司的车上。”

“……”

李振显然被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婚庆公司”弄得一头雾水,他压根想象不到他们主唱到底都在干什么。

“你要结婚?”

“我结个头啊,”陆延说,“去应聘司仪。”

“什么司仪,别应了,还应啥应,”李振简直快晕过去,“你现在赶紧下车——”

李振又说:“去防空洞!那黄毛今天要来!”

因为李振一通电话,陆延中途下车,更改目的地之后蹲在路边等导航重新分配路线。屏幕正中心那个圈转了半天。

“尊敬的vip会员,正在为您规划最佳路线,请稍后……”

陆延在等导航响应的过程里抽了一根烟。

陆延想,李振这么急吼吼的,意思就是赶紧去抢人。

他其实对抢人这件事没有太大把握,一个那么厉害的吉他手,放着这么多乐队不去,更不可能来他们这个人都不全的v团。

“已经为您规划好道路。”

陆延只抽了两口便把烟灭了,站起身。

有没有把握……先抢再说。

飞跃路三号防空洞。

下城区地下乐队半壁江山都聚在这,抢人抢得如火如荼。

“兄弟,我知道你对音乐的热爱和追求,我觉得我们的音乐理念非常一致……你来我们乐队,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

“他那儿不行,看看我们——来我们这!”

“……”

李振比陆延先一步抵达防空洞,他费力挤进人群里的时候陆延才刚从离防空洞最近的地铁站口出来,李振扯着嗓子喊:“兄弟,这些乐队他们都有吉他手了!看看我们乐队,我们乐队没有!你知道我缺一点什么吗,我缺一点你!”

边上的人都惊了:“我靠土味情话都用上了,李振你是不是有点过分。”

有吉他手的黑桃乐队:“我们虽然已经有吉他手了,但只要你来我们这,让你当主音吉他手。”

李振几乎落泪:“黑桃,你把我们兄弟乐队之间的情谊放在哪里。”

黑桃队长:“我跟你们之间有个毛的情谊!你家主唱在我这挖墙脚的时候考虑过我们之间的情谊吗!”

这帮人抢得非常疯狂。

李振不仅要在这群人里跟着抢,还要被人吐槽:“兄弟,v团不行。”

第二击:“对对对,不行。”

第三击:“别去,他们v团不仅没有吉他手,连贝斯手都没有。”

最后一击:“而且v团主唱吉他弹得特别烂!”

人群中间,一个背着黑色吉他包、身穿白色t恤的高个子男生被层层包围,由于个子高,那头金黄色杂草头在人群中异常显眼。

陆延刚从马路对面穿过来,走到防空洞门口,远远地就看到那兄弟高挑的背影和闪闪发光的黄发。

陆延正在琢磨等会儿开场白要说点什么,争取给他们乐队这名“未来吉他手”留个好印象。别跟上回在c大厕所里跟黄t恤那场会面一样,得吸取教训。

至于说点什么……

兄弟我看你长得挺像我们乐队下一任吉他手?不如跟着我混?

防空洞里。

李振被吐槽得太狠,觉得怎么也得给自家主唱找回点排面,最后绞尽脑汁道:“但我们主唱长得帅啊!也算符合你一半条件!大、大、大……”

李振大半天大不下去。

情急之下,他忘了这小黄毛的艺名,一边心里焦灼地等陆延出现,一边在心里反复回想“名字叫大什么来着”。

防空洞内一片混乱。

陆延本来应该顺顺当当地从人群里挤进去,再自来熟地搭上那位据说挺牛逼的吉他手的肩,然而他站在防空洞门口,刚往前迈出去一步——

被挤在人群中的那个吉他手转过身。

男孩年纪确实小,除开比别人高出一截的个子以外,看起来甚至不满二十岁。

耀眼夺目的黄发底下是一张仿佛从陆延记忆深处爬出来的脸。

跟记忆里不同的是几年过去,男孩原来稚嫩的五官已经长开,轮廓线变得硬朗。

看到那张脸之后,陆延脑子里“轰”地一下,什么念头都没了。

昨晚的视频仿佛是一句启动魔盒的暗语,那句暗语一启动,四年前的那堆往事便铺天盖席卷而来。

陆延脚下明明是平地,一瞬间却感觉天旋地转。

一个声音追着他,烦得要死,简直像个得了中二病的小孩:“我什么时候才能弹得比你厉害?”

陆延又听到自己的声音,四年前的他背着吉他,穿过酒吧纷扰的人群,走在男孩前面,头也不回地说:“你?小屁孩,八百年以后吧。”

陆延回过神,难以置信地想,怎么是他。

这张脸和昨晚那串邮箱字母逐渐重叠在一起:dap。

李振还没想起来这兄弟叫什么:“大大大……”

dap。

陆延站在防空洞门口,心里默念:大炮。

黄毛被李振‘大’半天,大得有点无语,他视线从这帮人身上转悠一圈,还是没发现自己要找的人,有点失望地抬手拉了拉肩上的吉他背带,说:“我叫大炮。”

李振拉人拉得筋疲力尽,最后问:“行吧,大炮还是小炮都无所谓,你到底来找谁的啊!”

黄毛摸摸后颈说:“找我大哥。”

黄毛说着,仿佛感应到什么,将视线放远,往防空洞门口看。

门口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dap:大炮!

剧透一下小黄毛本名叫戴鹏。

昨天评论里那个杜阿婆是什么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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