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顾淮刚跟沈清月说有流寇入京之后的不久,便有身份不明之人混入京城,杀了一间酒楼的掌柜。

百姓们都传,是流寇所为,人人自危,天一黑就大门紧闭,足不出户。

朝廷里太乱了,翰林院折子不断,还有其余诸多杂事,顾淮已经强出头过,眼下更是被推到“能者多劳”的地步,从早忙到晚,天黑透了,才终于赶回了家吃晚膳。

沈清月早就吃过了,因顾淮没派人回来传话说回不回家,她惦记着要回,便留了热菜给他。

顾淮饿极了,只用了平日里一半的功夫,便吃完了饭,他漱了口,说“我趁空溜出来的,一会子还要赶回去,与你说说话再走。”

沈清月问他“怎么了”

难道又有了新变故

顾淮洗了手,擦净了,压着声音道“鞑靼兵分四路,攻击了辽东、甘肃和宣府。”

沈清月大惊,道“怎么会”

前一世她活着的时候,鞑靼可没有像这样大规模正儿八经地进犯。

顾淮面色沉郁,默然不语,随后才道“鞑靼虽然一直蠢蠢欲动,却并未真正正面进攻,这次时间挑的太好了。”

正好在朝局不稳的时候。

沈清月惊愕道“你是说,有人通敌”

顾淮点了点头,理了理衣服,道“翰林院里已经有这种猜测了,但是大家都不敢说。其他三府皆有老将守城,不足忧心,就是宣府薄弱一些,皇上已经派忠勇侯领三万三大营的精兵,赶往居庸关支援。”

沈清月是大业的百姓,不免也跟着忧心忡忡,她想起流寇一事,若真有人通敌,流寇来京的事,也有些巧合了。

她记得,流寇便是今夜入京跑去了东长安街那一块儿,闯入了一位大臣家中,五城兵马司的人酒后误事,酿造了血案。

但这一世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都撤换掉了,不再是跟永恩伯府勾结的那一群贪官污吏,这件血案应当不会再发生。

沈清月正想问顾淮,五城兵马司都换了谁做指挥使,福临匆匆忙忙赶来,在帘子外面道“爷,有急事,”

顾淮道“进来。”

福临一脸焦急,低声道“爷,宫里有消息传来,说、说皇上昏迷、有一撮鞑靼往京中来了,人数不明。还有从之前混进京的一个流寇,是、是混进顾家商队进京的。”

顾淮和沈清月皆是一愣,怎么会跟顾家牵扯上关系

顾淮问福临“流寇的事,哪里来的消息”

“五城兵马司里来的,确信无疑。”

沈清月听到这话,对五城兵马司的人,更放心了一些,但是奇怪了,顾家怎么这么快就跟五城兵马司新的指挥使有了这般密切的往来

顾淮挥挥手,让福临下去,道“我一会儿就去。”

福临退下后,顾淮便同沈清月解释道“五城兵马司新上任的一个指挥使是永南郡主的儿子。”

沈清月了然,原来如此,忠勇侯府,还欠着顾家人情呢,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有这层关系在,顾家应该能脱身。

顾淮又道“赵家人也关在五城兵马司里。”

“什么”

沈清月惊问出声,手里的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稀碎,她皱着眉问道“赵家的人怎么会关在五城兵马司不应该是关在吏部或者大理寺吗”

顾淮不解沈清月的反应,道“吏部和大理寺关不下了,我就想法子把他们关去了五城兵马司里。永恩伯府之前因为永南郡主送的镯子的事儿,似乎得罪了永南郡主,也让永南郡主瞧出一些永恩伯府的端倪,对永恩伯府的人有了提防之心。加上你上次帮顾家卖了麻布给忠勇侯府,他们肯定要还咱们人情。将赵家的人关在这里,最安全。永恩伯府的手,绝对插不进去。”

沈清月混乱脑子顿时捋清楚了一条线,皇帝昏迷,极有可能发生宫变,鞑靼正好今夜入京,流寇进京闯入的地方是东长安街附近,而五城兵马司的幕署,就在东长安街上

难怪流寇要杀大臣,附近发生了那么重要的案件,五城兵马司的人,能不赶去救援他们今晚是要声东击西到五城兵马司里劫狱

她看了看更漏,已经亥时中了,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子时初,流寇快要去长安街了

沈清月盯着更漏一动不动,掌心直冒冷汗,她不知道前世劫狱成功没有,若成功了,赵家人该逃脱升天,换个身份,又能好好地活下去若没有赵家指认,永恩伯府这一世又正好撞上鞑靼大举进攻的时候,他们是不是也可以逍遥法外了

顾淮已经起身准备要走了,他看着抿紧唇呆的沈清月,问道“夫人,怎么了”

沈清月怔怔回神,哽着说不出话来,她死死地攥着帕子,脱口而出“永恩伯府今夜要劫狱”

顾淮脚步顿住,皱眉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沈清月答不上来,因为她早就知道流寇要在哪里、做什么事可是只有她知道

她该怎么说怎么跟顾淮说

顾淮摸了摸沈清月冒冷汗的额头,道“怎么了这是额头怎么这么凉怎么了清月你怎么”

怎么眼眶突然红了。

沈清月这一世最大的秘密,也是她最深的伤疤,少不更事,嫁了张轩德那样的狗男人,亲妹妹勾引了姐夫,她则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自己的家里。

真蠢啊,她简直不堪回首的前生,要不是她记忆犹新,如何敢信,前一世她能过成那样子。

沈清月抬头看着顾淮,双眸泛着泪光,难以启齿。

妾有一梦,梦中受辱七年,生不如死,死不瞑目。

她从没想过要跟人诉说,当真开口,字句都渐渐吐不出清楚,那些恨意,不只是让她变成更强大的人,也是更脆弱的人沈家和张家人对她的伤害一直都在,她也许会忘记事情的本身,却抹不去那些伤害带来的像烙印一样的伤痕。

顾淮听完震惊了半晌,缄默无言难怪她知他棋路,难怪她知他的墨兰难怪啊,她在梦里已经比他先过了一辈子错过了的他的一辈子。

他拳头却死死地攥住,心里已经将张家人全部都千刀万剐

沈清月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明明已经逃离那段时日许久,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当着顾淮的面回顾起来,是那样的难堪和悲伤,她自以为尘封的脆弱,从每一个毛孔里冒了出来,一点点侵占了她原本坚强的躯体。

顾淮走过去抱着泣不成声的沈清月,轻轻地抚着她的背,温柔地道“那是梦,都不是真的。清月,现在才是真的。我和你,才是真的。”

沈清月攥着顾淮的衣裳他现在知道了她所有的事,和她有了共同的秘密。

顾淮抓住了沈清月的手腕,低头眼睛发红道“在梦里,是这里有疤吗”

沈清月止住了眼泪,点了点头,就是那里,和蔡芸一样的位置,很深很丑陋的一条疤。

她比划着给顾淮看,说“有这么长,一直快到我手掌心内侧。”

顾淮松开了沈清月的手,他怕再抓下去,会拧断。

这样好看的一双手,张家人当真狠毒的心。

顾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十分紧张地问道“这件事你还同谁说了没有”

沈清月摇摇头,这事她怎么敢说,如此惊世骇俗。

顾淮大大地松了口气,抱紧了沈清月道“不要跟任何人说,包括沈家和舒家的人,清月,你是神女,不能让人知道,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未卜先知的能力,太匪夷所思了,会让世人都疯狂。

沈清月点了一下头,本来她担心顾淮会嫌弃她前世的妇人之身,但这些话,全部都在顾淮的种种神情里,化为乌有。

顾淮站直了身体,负手而立,双拳硬得像铁,嘱咐道“今夜好好在家里待着,不管外面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出去。”

沈清月点了点头。

顾淮转身挑着帘子走了,他的脸色阴沉冷酷的像黑面的泥胎木偶,阴森可怖。

福临留下来和前院的护院领头一起看家。

这一夜不太平,小时雍坊离长安街本来就不远,顾家宅子里,都能听到街道上兵荒马乱的动静。

顾家、沈家,福顺胡同家家户户都点亮了灯,大门紧闭,躲在家中等候天亮。

夜实在是太漫长了,福顺胡同有些消息的人家,也大概知道外面因什么而起乱,便着人竖梯子往外看。

福临等人为查明形势,也爬梯子上墙和屋顶,观察街上的动静,遥遥可见,东长安街上起了大火,人荒马乱,东长安街上,可见流窜的百姓,还有一阵又一阵的嘶喊和哭声。

福临说的那一小撮鞑靼足足有一千人,至于流寇人数不定,但残暴凶狠。

沈清月压根就没睡着,罗妈妈和春叶她们也睡不着。

罗妈妈领着春叶等人披着衣服来到沈清月的房里,几人默然坐在罗汉床上,看着蜡烛一点点地流泪,灭了一根,又重新点燃新的一根。

天终于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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