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沈清月从二太太嘴里听完了和周学谦婚姻相关的事,手脚都变得冰凉,喝大半杯茶,都暖不了身子。

二太太也沉默了好久,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见过泼辣的女人,比如五太太那样的,但是没见过疯子。五太太好歹还能好言好语跟人说上几句话,叶莺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叫人捉摸不透,这才吓人了。

二太太不禁叹道“周表弟真是”

“可怜”两个字,她到底没能当着沈清月的面说出口。

沈清月捧着茶杯,没有回应。

二太太宽慰着说“二妹,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跟你没有关系。你好好过你的日子才是,顾妹夫多好的人”

沈清月要是没重生,她当然不会觉得跟自己有关系,但她重活过一世,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糟糕的事情。

她也不想让别人看出端倪,更不想连累二太太忧心,便笑了笑道“不妨事,只是亲戚一场,看不过眼罢了。”

二太太深有同感,她略坐一会子,就走了。

沈清月则自己在家读了读佛经。

顾淮半下午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了沈清月在看书,他本来满脸疲惫,一看到她就笑得精神了。

沈清月放下佛经,起身迎他,挥挥手让丫鬟立刻去上茶来。

顾淮眼下泛青,眼里全是红血丝。

沈清月顿生心疼,问他“昨儿一宿都没睡”

顾淮捏了捏眉心,和沈清月坐在一侧,说“天快亮才睡了一会儿。”

沈清月更加心疼了,她温声道“饿不饿”

顾淮道“没甚么胃口。”

沈清月就没说话了,丫鬟送了茶水进来,便乖乖退了出去。

顾淮捡起沈清月看的佛经,随手翻了几页,然后靠在她身上,沈清月也不动,任由他靠着,她用帕子轻轻地擦掉他肩头的雪。

屋子里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顾淮道“夫人今日读佛经可有什么见解”

沈清月摇摇头,说“没读出什么意思来。”

顾淮笑,道“你年纪太小,读这些未免老气,不读好。”

沈清月问他“你年纪就足够大了”

顾淮摇头,道“不足够。”他扔佛经一扔,道“所以我也不读。”

沈清月觉得好笑,心里轻松了一些。

顾淮往下滑动一些,修长笔直的长腿翘在炕桌上,脑袋枕着她的小腹,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沈清月扫着他的眉眼,浓黑的剑眉,高挺的鼻梁,薄唇,轮廓分明,清俊好看,她便抬手摁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轻柔地按摩着。

顾淮心神一震,眉心微动,很快舒展开,闭眼享受着。

幸好她就只有指腹点在他太阳穴而已。

沈清月问他“是不是冰着你了”

顾淮弯着唇角道“没有。”他又迷迷糊糊地说“我好像看得见你手上的纹路。”像一条软绵的细线,拂过他的脸颊。

沈清月淡笑问“你眼睛闭着呢,怎么看得见”

顾淮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我小时候瞎过一段时间。”

沈清月眉头一跳,手上的力气不由重了两分,她皱眉道“眼睛瞎了”

“嗯。”顾淮低低地应了一声,继续道“小时候落水,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看不见东西了,敷了半年的药才好。”

沈清月还是后怕,她眉头就没展开,问道“那半年里,你岂不是不能出门你害怕吗”

顾淮摇了一下头,笑说“能出门,母亲给了弄一根拐杖,他们那时候有人叫我顾瞎子。也是那时候,我发现庄子上好像跟平日里看到的很不一样,每一种东西,都变得新奇有趣。后来眼睛好了,我便兴致勃勃地到处去看东西,才发现每片叶子都不同,每一只鸟都长得不一样。”

沈清月笑问“什么鸟长得不一样”

“布谷,麻雀,都不一样。”

沈清月忍不住又笑了,说“我瞧每一只都长得一样。”

顾淮也笑了。

沈清月借此想起永恩伯府的事,便问顾淮“谢家这些日,难道就消停了”

自从上一件事之后,沈清月这边和永恩伯府再没交过手。

顾淮脸色微变,语气不变,道“没,舒家的事打草惊蛇,谢家已经派人去浙江了。”

沈清月连忙问“因为他在浙江留了把柄吗”

“嗯,伯府最开始贪污军饷就是抵倭的时候,后来吃空饷的事也多了,浙江那边最近也很不太平,他怕是心焦着。”

其实贪污和吃空饷的事并不少见,沈清月道“这些事我早就听说过一些了,现在还揪得出把柄吗揪出把柄有用么”

顾淮道“贪污军饷,绝对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事,从上到下牵连甚广,绝对会有蛛丝马迹。找到证据不一定有用,但是证据必须有。”

沈清月很担心,她嗓子都紧了两分,道“你出了翰林院,就准备跟永恩伯府过手了吗”

他现在毕竟初出茅庐,不像前一世还积累了三年的人脉和资历,现在出手,沈清月很害怕出现意外。

顾淮睫毛颤动一下,道“以我之力怎敌永恩伯府”他语气微顿,道“应该说,不止是永恩伯府。”

沈清月听出意思来,问道“还有别的武将们”

顾淮抬手,枕在脑袋后面,道“嗯。永恩伯府和其他伯爵之府关系紧密,牵一发动全身。谢家出事,就怕别的担心物伤其类,联合抵抗。我一人之力,根本撼动不了他们,但朝廷里视他们为眼中钉的人,并不少,我在其中借东风,趁势而已。”

沈清月放了心,问道“你趁谁的势”

“二十年前,五军都督府从前只有一个府,权势滔天,兵部尚书陈阁老的父亲上任之后,才逐渐将都督府分成五府,这事你可听说过”

“没有,我一个内宅女子,二十多年前的朝政,哪里知道”

顾淮又继续讲“陈阁老的父亲当年花了多年时间,笼络了众多没有拿到实权的武将,才将都督府一分为五,让其他世袭武将,从都督手里分到了实权。”

沈清月道“看似放权出去,其实已经将都督府开始瓦解。”

这样的手段,她从前接受张家铺子对付张家刁蛮老奴,也用过。

顾淮又说“陈阁老与他父亲才学品性和手段能力都像,想做的事,也一样。”

他们都想将军事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自然不会让五军都督府独大,但夺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陈阁老早已谋划多年,顾淮运道好,正好赶上这阵东风,顺势添柴加薪。

沈清月笑着道“谢家儿女的婚事也临近了,如此看来,我倒清净了。”

顾淮闭着眼,道“我怎么看你不是很清净”

他又捡了一本佛经放在身上,意有所指。

沈清月双手停下来,喝茶解渴,她垂着眼睫,拇指顺着顾淮的鼻梁抚下去,落在他的唇上。

顾淮一张口,就将她手指含在嘴里,舔了一下,他喉咙有些燥,一时没控制住力道,不小心咬了她一口。

沈清月不防备,指尖微疼,连忙抽回手,嗔道“你咬我干什么”

顾淮也不睁眼,抬手乱摸,抓住她的手臂拉到自己肩头,用侧脸蹭了蹭,问她“疼么”

沈清月低头看去,指头上已经有浅浅的印子了,她说“不疼了。”

顾淮转了个身,侧躺在沈清月身上,靠在她腿上,问她“最近怎么有些心不在焉的”

沈清月没打算瞒着顾淮,但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好像怎么开口都不对。

顾淮今儿回来的时候,在巷子里听到人议论了几句周家的事,便皱眉问“因为周学谦”

沈清月问他“你是听到了表嫂的事”

没否认,就是承认。

顾淮脸色微沉,侧着坐起身来盘腿喝茶,他“嗯”了一声,半个背对着沈清月道“走进巷子就听到了,说他娶了个疯女人”

沈清月不知道叶莺是不是疯子,凡事总是事出有因,叶莺既然是小产后才性情大变,大抵也是有缘故的,感情的事,她不能妄下判断。

她道“表嫂看起来,脾气是不太好,他们的婚事是周家老夫人临终前的遗愿,大抵是没有休妻跟和离的可能了。”

顾淮搁下茶杯的时候力气有些重,发出不轻不重的一生闷响,他头也不回地问道“你就是为了他的事垂泪”

沈清月心口跳了一下,顾淮生气了,他虽然性格孤冷,但极少生气,她温声解释说“当初你我在青石斋相遇,你可还记得”

顾淮淡淡道“记得。”

沈清月道“我不该那样做,我后悔了,若我跟他只是表兄妹,倒好了。”

顾淮的胳膊抬到炕桌上,沉默了一会儿后悔,而不是念及旧情,说明沈清月并不想和周学谦再有关系。

他的指头缓而轻地敲打着桌面,道“周学谦都成亲了的确该离你远远儿的。这事儿跟你无关。难道你还能提前预知后事不成”

沈清月一哽,她就是知道前一世周学谦过得没这么糟糕,若不知道,也不至于愧疚了。

顾淮鼻子里轻哼出轻蔑的一声,道“男人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才是本事。”

沈清月绞着帕子无言以对,感情的事,是世上最没办法控制的事,否则前一世她也不会猪油蒙了心,看上了张轩德。

顾淮又一本正经地宽解道“这事儿,你也不必内疚,徒增烦恼。即便你不这么做,最后也还是会这样。”

沈清月蹙眉问道“何出此言”

顾淮道“你不了解男人。若非自己喜欢的女子,便是设再多计谋,也无济于事,除非他本身就喜欢这般女子。你若长得不是他喜欢的模样,如何入他的眼你若不会下棋,如何赢他他如何对你念念不忘你们本是亲戚,同在屋檐下,他能一眼都不见你他能不知道你棋艺高超如此种种,本就是注定的。”

沈清月从前可没敢这么厚颜无耻地想,但顾淮这么一说她竟然还觉着有几分道理,或许她重活回来,本就是变数,在她回来的那一刻,精气神不同的那一刻,技艺超群的那一刻,有些事就注定要发生改变了。

顾淮再道“不管是不是你的过错,即便是了,你现如今能如何给他一把刀,让他去地下跟周家老夫人哭诉么还是替他杀了他的妻子”

沈清月眼明心亮,她才不会插手周家的事,她问道“那你呢”

顾淮侧头看她,扬着下巴道“我什么”

沈清月勾唇一笑,学着顾淮的语气,重复顾淮的话“若非自己喜欢的女子,便是设再多计谋,也无济于事,除非他本身就喜欢这般女子。”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略歪着头,看着他问“那你呢”

顾淮一把将人拉进怀里,三两下扯掉她头上的簪子,抚着她柔软的头发,声音温柔而低沉地道“我”他的手指插进她的墨发里,捧着她的脸颊轻吻,轻轻啃咬着她的唇瓣道“你试试我是不是男人。”

是男人就没意外。

沈清月抓住顾淮的衣襟,摇了一下头,唇瓣嫣红,故意躲着他的吻,道“我不信。”

他们第一次见面,实在算不上美好,甚至之后的几次来往,也不太美妙但后来的缘分就有些奇妙了。

顾淮稍稍抬起头,捏着沈清月的下巴,神色认真地道“我母亲若有你这样的手段,也不至于惨死。顾家的几个嫂子,也都精明能干,夫人,你这样挺好的。”

沈清月望着顾淮眼里的熠熠的光,相信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顾淮俯身忽在沈清月柔软的地方轻咬,嗓音沙哑地命令道“以后不准你再想和别的男人有关的事。”

他还很不爽快地道“你还替姓周的掉眼泪。”

她还没替他掉眼泪呢。

沈清月有不好的预感,顾淮果然变坏了,在罗汉床上就动起粗来,她紧紧地攥着衣裳,摇头道“不能在这儿,等天黑了去床上。”

顾淮贴着她的身子,声音沉沉地问“你看我还能等吗”

“”

沈清月被他翻了个身,趴在罗汉床的厚毛毡上她不知道男人为什么这么有精力,明明昨儿夜里就没睡,半下午回来还精神抖擞。

顾淮折腾了三刻钟,直到沈清月根本挣扎不动,腿软地低低哭出声,他才停下。

沈清月这次才知道,顾淮以前真的是手下留情了。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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