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沈清月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是早产的

沈清舟也不知道沈清月是早产儿,她扫了沈清月一眼,同沈正章道“可我觉着二姐倒不像是有不足之症,二姐的个子是姊妹里最高的一个。”

沈清月身量上像沈世兴,偏高挑,这半年又养的不错,纤秾合度,整个人就看起来很精神。

沈正章道“你这会子看月姐儿当然瞧不出,她小的时候很小的一团,长大才养好了些,咦这半年好像更好了些,气色赛从前好得多。”

沈清舟也觉得沈清月好像长好了一些。

兄妹两个在这儿讨论着,沈清月则有些出神,直到沈正章和沈清舟起身说要走,她才回过神来。

沈清月起身送他们两个,顺便将手炉塞给了沈清舟。

待两人走后,沈清月就在房里拿着花笺,皱眉推敲起来,她不是足月生的这个毫无疑问,也就是说,那张保胎的方子若是蔡氏吃的,她很可能真的不是沈世兴的孩子。

如果她真不是沈家的孩子,那还真是出身不干净,沈家长辈是否都知道这一点呢

要是沈家人都知道,老夫人和沈世兴之前厌恶她也就很说得过去了,只是她若出身不干净,沈家人恐怕根本容不下她吧,除非她依旧是沈家的骨肉

沈清月不想亵渎自己的母亲,可她不得不大胆地推测,她出身不干净却还能留在沈家,也只有她依旧姓沈这一种可能。

出了这样的丑事,沈老太爷被气死倒是有可能。

可这又不对,要真是蔡氏和沈家其他老爷做了什么丑事,关沈世兴什么事儿他才是受害者,老夫人怎么会讨厌三房,沈世兴也不可能替兄弟养孩子,而且他还能在这种情况下继续疼爱沈清月,这说不通。

沈清月捏皱了手上的花笺,她还是觉得,她肯定是沈世兴亲生的,出身不干净,应该是另有其事,可这保胎方子,又实在说不通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沈清月准备去一趟蔡家,即使蔡家跟她再不亲,血缘关系还在这儿。

沈清月没有空手去蔡家,除了一些补品,她还带了十两银子过去。

这一回和上次一样,蔡家没有人接待沈清月,只有下人过来引路,领着她去许氏住的偏院。

沈清月领着丫鬟一路从二门过去,才走没两步,就听到了脚步声,她定睛一看,是个大腹便便的男子快步走过来,年龄不算大,三十出头的样子,穿着袄子,更显臃肿,这是蔡家姨奶奶生的庶出儿子,也就是沈清月的舅舅蔡超圣。

蔡家就得蔡超圣一个儿子,他虽是个庶出子,但蔡家当下已经是他当家。

沈清月见了不大熟悉的舅舅,也少不得要停下来行礼,她慢下脚步,渐渐和蔡超圣碰了面,朝他福一福身子,唤了一声“舅舅”。

蔡超圣身后跟着个皱巴着脸的小厮,他也停下步子,望了一眼沈清月,笑得莫名其妙,语气轻佻地道“这不是月姐儿么怎么跑我家来了”

沈清月秀眉微蹙,低头回话“惦记外祖家,便过来瞧一瞧,奈何外祖父和舅母忙碌,就过去瞧一瞧外祖母。”

蔡超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咧嘴笑道“好长时间不见,月姐儿都长这么大了怎么不来看你舅舅”

沈清月心里有些恼,她压着脾气道“不是不见舅舅,只是听说舅舅忙碌,上次来了不得见,这回舅母又说不得空,料想舅舅也肯定脱不开身。”

蔡超圣身后的小厮催促了他一句,他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也不好跟沈清月多说话,只上下打量了她的身段一眼,笑了笑,道“这回是忙,下次月姐儿再来,着人去禀了我的院里,少不得要跟舅舅舅母吃一顿饭才是。”

沈清月谢过蔡超圣,赶紧就走了,她还没走远,就听见身后小厮“哎哟”了一声,一回头,蔡超圣不知道怎么发起脾气来,将小厮踹到了墙上,又在他心窝子上踩了一脚。

沈清月没有多看,很快就去了许氏的院子里。

许氏病了,正在房里养病。

沈清月进去看许氏的时候,许氏靠坐在床框上,屋子里冷冷冰冰,炭火也没有烧。

许氏还和以前一样,穿着蓝色的袍子,头发梳的很简单,一根木簪子挽着,手里有气无力地拨弄着一串佛珠,。

沈清月走过去请安,命人将东西放下,许氏叫她坐了,她就坐在床边,问道“外祖母,怎么不烧炭”

许氏脸色很苍白,嘴唇也在发白,轻咳了两声,沙哑着声音道“还好,也不多冷。”

沈清月捂了一下许氏的手,冷的不得了。

许氏虚弱的厉害,每呼吸一口气,都很累的样子,倒也没把手抽回来,只道“真的还好你怎么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这回许氏难得没有赶走沈清月。

沈清月也不磨叽,她道“父亲将母亲的遗物给了我,我找到了一张保胎的药方子,觉着有些不对劲,就想问一问您。”

许氏眉毛抬了抬,凝视着沈清月,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子,才虚弱地道“拿来我瞧瞧。”

沈清月微喜,将药方子拿给许氏看,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的,没想到许氏真的肯对她开口。

许氏接了花笺,只略扫了上面字,眼眶就红了,她苍白的脸上,眼睛一红,颜色的对比就分外明显,她无声地落着泪,道“是小巧的字。”

小巧,是蔡氏的小字。

沈清月点了点头,道“是母亲的字,可我不知道,一张药方子,为何母亲要用这样精致的花笺亲手誊写。”

许氏双手似有点儿颤抖,她又是很久不说话,眼眶越来越红,沈清月就静静地等,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她才气若游丝道“她没出阁前有个关系很好的姐妹,住沈家的隔壁,两个人一块儿长大的,胡夫人跟着祖父母一起学过医术,这方子,应该是她开的,若是小巧亲手誊写的,那必然是和她有关系,只有对她,小巧才会这样仔细。”

沈清月问道“那位夫人可还在京城”

许氏点点头,道“在的,她嫁的很近,离蔡家不远。”

她又将胡夫人夫家的位置告诉了沈清月。

沈清月见许氏看着方子依依不舍,就道“外祖母,这张方子我用完了,就送给您。”

许氏轻缓地点了几下头,随后又摇摇头,道“罢了,不要了。”

将死之人,带着这些又有什么用。

许氏将方子还给了沈清月,问她“这是什么方子这方子有什么不对的”

沈清月答她“这是保胎方子,药用的不好。”

许氏惊诧地瞪了瞪眼,怔然片刻才道“哦。”

沈清月打发了自己的丫鬟出去,许氏的房里的下人也乖乖出去了,她直视着许氏,问道“外祖母,您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许氏一双泪眼看着沈清月,侧开脸,道“我没有话说,你走吧。”

沈清月习惯了许氏这样的态度,她也没有生气,只是温声道“您好好保重身体,若是您想,我得空就来看看您。”

许氏拒绝了。

沈清月沉默了一会儿,道“方才我碰见舅舅了,舅舅叫我以后常来,说要留我用饭。”

许氏很快就扭过头,急切道“不要来月姐儿,你以后都不要来了他一个庶出的,算你什么舅舅”

沈清月压了一下下巴,安抚道“您放心,我知道了。”

许氏眼神空洞地点了点头。

沈清月走后,留下了补品和十两银子。

许氏没有推拒,她看着银子,又流着泪从枕头下拿出远嫁的大女儿寄回来的信,信里说,她最小的外孙子都要娶妻了。

可惜了她行将就木,不能亲眼看见。

许氏攥紧了信,神色复杂地看着沈清月离开的方向。

沈清月从许氏院子里离开之后,快速出了蔡家,坐马车去了胡夫人家中。

她只是报了沈家的名字,胡夫人就答应了见她,十分顺利。

胡夫人是个面容很和善的女人,温温柔柔的,和方氏有些像。

沈清月进了胡夫人的院子,屋子里只留着一个奉茶的丫鬟,她见了礼,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胡夫人就一直笑着,不住地打量她,拉着她的手高兴地道“月姐儿都长这么大了”

胡夫人也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就打发了丫鬟问沈清月“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沈清月带着些羞愧道“鲁莽上门,是晚辈思虑不周了,的确有事相问。”

胡夫人只是一笑,道“你说。”

沈清月拿出方子,道“这张方子,可是您开的”

胡夫人接了方子,一眼就认出来了,脸上笑容淡了,道“是我开的,你从哪里来的”

“父亲将母亲的嫁妆给了我,这方子就在其中,还有一些其他花笺上写了诗,不过写得不大明确,我就没拿来。”

胡夫人唇边带着一抹苦涩的笑,道“那些东西是我年轻的时候,和你母亲写着玩的。”她抬眼瞧着沈清月,道“你是想问,这方子是给谁吃的是吗”

沈清月一惊,“您知道”

胡夫人有些感慨道“没想到你这样聪明,真像你母亲,一点点不对劲都能感觉得到。这方子不是你母亲吃的。”

“不是”

胡夫人正色道“你还没出阁,我本来不该跟你说这些,可都过了十几年,你都找到我这里来了,告诉你也无妨,这方子是开给你母亲的丫鬟吃的。当时那丫头年纪还不到放出府的时候,就有了身孕,你母亲不忍心处置她,那丫头又舍不得孩子,你母亲就托我开了方子,许是你母亲怕我字迹外传,又或是方子不小心又撕坏了,她才重誊一份吧,你母亲总是很珍重我的东西。”

她又道“你母亲出嫁之初还跟我走的近,后来的两三年就不怎么跟我来往了,我自己家中繁忙,你母亲又是个性子很闷的人,我找她两次,她不搭理,我知道她有事不肯跟我说,就没怎么跟她来往了。这丫头怀孕你母亲托我开方子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母亲怀了你,替你母亲高兴呢,谁知道我给她把了脉,不见喜脉,才知道是丫鬟的。”

沈清月不想说父母亲的事,但她心里清楚,蔡氏当时不和胡夫人来往,应该是和沈世兴的感情不大好了,所以只想把不高兴的事闷在心里,不想说给好友听。

胡夫人想起十几年前的事,话就多了,她继续道“你母亲一直是个心地很善良的人,小时候秋天下雨,鸟儿落地上半死不活,她还要去救。要是换了别的主子,早该处置了丫鬟。”

沈清月已然恍然大悟,事情是是这样,就说得通了,她复又问道“夫人,这么说来,那丫鬟的孩子是和外人的您可知道那丫鬟的孩子是谁的”

胡夫人愣了一下,道“这个我倒是不大清楚,你母亲既要瞒着人给丫鬟开保胎方子,应该是外人的吧。”

沈清月又眉头锁起,丫鬟的孩子,是外人的,还是沈世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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