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琪琪跌跌撞撞跑出了那座富丽光鲜的府邸,捂着怦怦直跳的胸口,嗓子干涩得厉害。

她到现在双腿还发抖不已。

刚才拉美西斯看她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给了她一种“你再不闭嘴就捏断你脖子”的警告,完全颠覆了她心目中纯情、阳光、爽朗的少年形象,像是变了另一个她不认识的人,陌生而冷酷。

隐隐的……像历史上的拉美西斯大帝。

薛琪琪顿时有了个荒谬滑稽的猜想,难道拉美西斯也被穿了?

她一时间神经错乱,浑浑噩噩走在大街上。

薛琪琪突然想到了那个让她传信的人,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傻乎乎跑到姐弟俩面前自取其辱!明明对方说,只要她按他那样做,这位高贵多年的假公主就会变成丧家之犬,灰溜溜滚出埃及,自然也不会跟拉美西斯举行婚礼了。

可结果呢?

人家就算没了公主身份,依然高贵清冷,甚至还有了一个忠心耿耿的骑士!

看拉美西斯那个小兔崽子的护食样子,怕是连心都恨不得掏出来让他姐姐看!

不就长得比她漂亮,有什么啊!

薛琪琪不愿承认她与琳琅的云泥之别,一股脑儿将气撒在了那个幕后黑手的头上。

她怒气冲冲跑到了一处隐秘的民居,正好主人在家,用一双修长白皙的双手细致翻晒着草药。对方浑身上下裹着袍子与斗篷,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就连眼睛也蒙上了一层黑布,完全无法辨认面容。

薛琪琪满肚子牢骚,“这就是你说的好主意?你是在耍我吗?”

“你失败了。”男人的反应很平淡,问了一句,“因为什么?”

薛琪琪更憋屈了,“拉美西斯捏碎了信物。”

男人并不意外,“第一次吃到美味食物的小家伙,总是不讲理的。”

薛琪琪听得云里雾里的,但这并不妨碍她继续炮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拉美西斯守在那里,故意让我过去,让我丢脸啊!”现在想想她脸都发烫。

反正来了埃及之后,她丢脸的次数与日俱增,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总是栽在琳琅的身上。

对方叹息一声,“我并不知道啊,尊贵的小姐,否则怎会让你去涉险?”

他的嗓音微微沙哑,宛如一支华丽复古的调子,在昏黄的灯光下深情慵懒地演奏。

不知为何,薛琪琪的满腹怒火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看见他唯一裸露在外的手掌,指骨纤长分明,被完美地裹在一层细腻平滑的肌肤里,比艺术品还要精致。薛琪琪胡思乱想,就是白得有点过分,能清晰看到青色血管。

薛琪琪被轻而易举安抚好了。

“不过,底比斯你不能继续待下去了。”男人说,“我会送你出城。”

薛琪琪刚想问为什么,被一句话堵了回来。

“如果你不想死在这里。”

男人的预言成真,都城开始全面戒严,随处可见军队巡逻,虽然军队的口径一致是为了王子的婚礼做准备,免得在忙乱之中混入他国奸细。不用男人再提点,薛琪琪只要往外头看一看就吓得六神无主了,身材彪悍的士兵穿着银色铠甲,手握大剑,一列一列地整齐呼啸而过,面无表情,准备随时收割叛乱者的生命。

什么情啊爱啊都被薛琪琪抛到脑后,还是小命比较重要。

只不过,这种过街老鼠的生活仍然让薛琪琪感到十分屈辱,万般委屈涌上心头,她明明都在做好事,怎么落到这个下场了?

真是好人没好报!

拉美西斯这个小没良心的,以后就算他发现了那女人的真面目,哭着让她回头,她也绝对不管他了!

此时这个小没良心的正兴致勃勃折腾琳琅换婚服,难得奶猫翻身,他很是得意给琳琅挑了数十套,并作出了专业的点评。

“这个不行,太透了,您的身体……嗯,只有我能看。”

“不不不,这艳俗的颜色怎能衬托您的高雅气质。”

“这套?有点重了,姐姐拖着走出汗了怎么办?”

琳琅觉得他是得寸进尺,进尺后就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得让他好好知道,当家做主的是谁。

于是她不紧不慢解开了披肩。

“您做什么?”拉美西斯诧异极了。

琳琅慢条斯理脱下了腰带,松松垮垮提在尾指上。

“你已经把底比斯都翻一遍了,又嫌这婚服太透、太俗、太厚,想来是没什么能入得了你高贵的眼了。干脆这样,什么都不要穿好了。”

琳琅的“好了”还没说完,对方已经熟成红虾子了。

浓密的发茬里,依稀可见红得滴血的尖耳朵。

“……”

这么纯情的吗?

琳琅起了坏心眼,“哎呀,这结怎么打不开呢,你帮我弄弄。反正你迟早都要学会脱——”

拉美西斯蜷着发麻的脚趾,做贼似地捂住了琳琅的嘴。

他气急败坏,又不敢吼她,只好委屈呜咽了声。

“求您了!别再说了!会出人命的!”

“人命是谁?怎么还不出来?是在你身体里吗?”

“我……嗯……呜……姐姐,别闹。”

在都城紧张的气氛中,人们即将迎来了他们王子殿下的大婚。

大婚的前一天夜晚是双方亲属的狂欢夜,他们在新郎与新娘的府邸上分别举行庆祝活动。琳琅这边来了一群年轻活泼的姑娘,展示了她们动听的歌喉与优美的舞姿,收获了一堆的赞叹。琳琅被她的贵族母亲温柔揽着肩膀,欣赏着面前的热闹场景。

“母亲,您先看着,我去外头透透气。”琳琅说。

“好,注意点时间,别着凉了,不然殿下该着急了。”女人拍了拍她的手臂,轻声嘱咐。

新娘手执一柄黄金孔雀扇,漫不经心走到了清幽的庭院,百合花的香气在鼻尖清凉地弥漫。

侍女得了她的吩咐,在柱廊下守着,没有靠近。

“难得月色如此之美,客人既然来了,何不共赏?”艳丽的羽毛扇抵着新娘的红唇,姿态极其妩媚动人。

有人缓步落到庭院中央。

“原来是大祭司呀。”

新娘轻笑了下,“多日不见,倒是瘦了些。为了我们的婚礼,您真是辛苦了。”

大祭司深深看她,却提了另一个问题,“您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

“身份?”她捏着扇子,眨着眼睛,“可真是奇怪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要问我的身份?我体弱多病,一年到头都在府上修养,虽是没见过多少人,可待客从未失礼,难道就因为这个,您怀疑我的名门修养么?”

琳琅的话一语双关,她现在只是奈菲尔塔利,不是埃及公主,也不是赫梯公主。

她说着话,轻声细语,柔弱多情,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跑了,全然不像那个明艳利落的公主。

奈菲尔塔利小姐的眼尾多了一枚红痣,微笑起来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大祭司心中的违和感,终于消失了。

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大殿下计谋无双,这局是臣输了。”大祭司目光平静,“臣这次来,不求大殿下原谅,只是叙利亚战争尚未分明,北方赫梯又野心勃勃,还有一些暗中窥伺的野蛮部落,埃及经不起伤筋动骨。”

“……伤筋动骨?”她咀嚼着他的字面意思,莲步轻移。

孔雀翎抵着男人的宽厚喉结,微微扫动,如同一场轻柔又狡猾的骚动,“大祭司,你是在求我吗?”

谁知道大祭司承认了,“请您高抬贵手。”

“嗤——大祭司还真是能屈能伸呢。但是,我的手也不能说抬就抬,太轻易的施舍,人们总是不爱珍惜。关于这一点,大祭司已经亲身实践过了,不是吗?不被期待又不能拯救的心情,想必高高在上的大祭司也不会理解的。”

她抽出了一只手,鲜奶般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光,“喏,你看,方才我吃了些东西,忘记拭手了,脏得很。”

琳琅眸波流转,“劳烦大祭司,替我舔干净了。”

大祭司的气息出现肆虐波动,但也仅是一瞬间。

他缓缓弯下腰。

“啪!”

清脆的巴掌声。

男人额前垂下一绺黑发,原本苍白的脸庞迅速浮现红肿迹象。

琳琅慢条斯理收回了手,充满歉意地说,“您的动作太慢了,等得我都不耐烦了,索性您的脸光洁白净,也凑合用了。”

大祭司沙哑着开口,“您消气就行。”

“消气……哈。”她唇边溢出笑,“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心一意爱你,你一心一意置我于死地!那金牛庙若不是拉美西斯及时赶到,现在的我,怕是一具幽魂,在墓穴中悲惨哀嚎。您呢,还是那个备受法老宠爱的祭司,前途一片光明呀。”

大祭司没说话。

琳琅又抚上了他的脸,轻声地问,“疼不疼?”

她唇珠饱满,笑起来愈发甜蜜动人。

“大祭司,我唯一的忠告是——做好心理准备。这只是个乏味的开始。”

百合花的香味自她发间飘过来,大祭司听见她幽幽地说。

“您活得太自在了,没有尝过痛不欲生,又怎能体会我们的子民挣扎在地狱的心情呢?既然您是神的代理人,自然也应感同身受,您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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