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呢?”

路西法听到了一个很意外的答案。

“倘若傲慢是你的原罪,那便由我来宽恕你的未来。我爱嫉妒,爱你缺乏自信却独独在乎我的模样。我爱贪婪,爱你无法伪饰而全然流露的野心。所以,你大可不必感到冒犯或是愧疚,明白吗?”

琳琅点了点他眉心。

对方正傻傻看她。

“好了,告罪也告完了,我帮你处理下伤口。”

路西法的目光紧随着她,只剩下了顺从的点头。

琳琅解开他铠甲时,胸膛上是密密麻麻的伤口,甚至有血水渗出来了。

好一会儿,路西法才从傲慢之罪中反应过来,心情一激动,低下头来要亲琳琅,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唇,“路西法,你是不要命了吗?”

伤得这么重,还不好好休养,是怕死得不够快吗?

“没关系,我暂时还能忍耐。”

琳琅翻了个白眼,坚决推开他,“我可不想在明天听别人说,所向披靡的撒旦大人,因为逞凶斗狠,造成英年早逝的悲惨下场。”

路西法的胸膛颤动了起来,发出几声低沉悦耳的笑声。

好一会儿,他抬起脸,与她额头相抵,“怎么,你怕守寡呀?”

他尾音略微上调,缠绵绕着,很有勾人的意味。

这“守寡”还是他从人间学来的词。

琳琅虽然被美色所惑,但头脑还算清醒,并没有被逗得面红耳赤。她甩过头,有几绺发丝打在他的脸颊上,不疼,香气很淡,像是新摘的山茶,皎白胜雪,比月光还要素雅清新。

琳琅随身携带药膏跟纱布,那是平日里有些小家伙爱胡闹贪玩,受伤了就哭着跑到她这边求抱抱。琳琅只能把他们的伤口给一并处理了。

她凑近看青年身上留下来的鞭伤,有几道很深,在血红外翻的皮肉里隐约可见森森白骨。明明伤得惨烈,这人居然还面不改色暴打了魔王一顿,抱着她走进宫殿,跟没事人一样。

琳琅伸手按了按那伤口。

他“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这会儿倒是觉得疼了,之前魔王大人逞威风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勇猛?”

琳琅斜睨了他一眼,冷嘲热讽,好像刚才说温柔情话的人不是她似的。

“还不是为了要在女王面前好好表现。”路西法盯她上药,那低垂眉眼的认真模样真是怎么也看不够。他禁不住扬起脑袋,吻了吻她脸颊。

琳琅两手拿着东西,腾不开手,只好由着他折腾了好会儿,乐此不疲的,仿佛在玩什么中奖游戏。路西法似乎想将这万年来得不到的亲密在一夜之间都补回来。

对方紧迫盯梢,给琳琅一种异常恐怖的感觉,好在他只是想收点儿利息,睡觉的时候搂着她虽然不太规矩,但始终没有动手。

当然,撒旦大人要是真敢动手,她也不介意让他体验滚落床底的新奇经历。

路西法成了地狱的新主人,而琳琅是他藏得严密的女主人,除了一些重要的心腹,很少有人能窥见这位夫人的真容。

路西法的堕天之举震动了三界,撒旦之名远传,有人唾弃辱骂,有人狂热追随。

可是琳琅的名字却鲜少有人提起。

为了保护她不受流言蜚语的侵袭,神与路西法不约而同隐瞒了她的身份,就这样,伊丽莎白之名成了天国的禁区。

有些人还猜测她是人间的少女,有一次去教堂祈祷,由于长得貌若天仙,就被路过的撒旦给看上了,二话不说,掳回地狱当了他的新娘,再也没出来过。

琳琅把这些流言当作乐子一样听了。

这会儿,那个传言里凶神恶煞、强抢民女的魔鬼撒旦正在娴熟搅动着浓汤,细长的手指好像跳舞一样。另一个被他收作小弟的独角魔王蹲在灶前,张开嘴,呼啦呼啦烧着火。

地狱环境恶劣,许多植物跟果树都种不活,长得都是一些荆棘之物。琳琅又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儿,在天国吃得是最精细的膳食、最甜蜜的浆露。路西法不想让琳琅受委屈,因此闲暇之余迅速练出一门好厨艺,可见天赋超群。

最近大魔王还兴致勃勃折腾起了种花。

锅里是鲜美的小蘑菇鸡汤,炖得火候刚好,魔王陶醉闻着,越凑越近,灶内的柴火噼里啪啦爆了,一不小心就把绿头发给烧着了。

魔王小弟惨叫着跑了出去。

琳琅倚在门边,笑得乐不可支。

路西法舀了一勺子的鸡汤,金色的油面被他拨开了,吹凉了递到她嘴边,“快,尝尝。”

琳琅饮了一口。

“好喝吗?”

“那当然,也不想想是谁家的男人做的,一般的还真比不了。”

琳琅说起情话来简直就是骗死人不偿命。

“就你嘴甜。”路西法的俊颜绽开笑意,指尖点了点她的鼻子,全是宠溺。琳琅看他熄了火,将汤水匀称盛到玉碗里来。

那熟练的架势,妥妥的家庭煮夫。

要是被他那群追随者瞧见了,指不定要被吓成什么样子。

琳琅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培养家庭煮夫的潜力。

路西法撩了撩她耳边的碎发,然后看着人埋头喝汤。

虽然这鸡汤比往常还要美味许多,但琳琅最近的餐桌上必有这一道,不由得有些腻味。

琳琅问以后能不能换一种口味。

撒旦大人意味深长,“你哄哄我,我就给你换另外一种。”

她面无表情,“那还是不必麻烦了。”

女孩子的哄可不廉价。

路西法忍俊不禁,把她抱起来坐在膝头上,转而哄她,“好了,别绷着脸了,我就跟你开个玩笑,还能真委屈你了?索菲亚码头那边出了一批鲛绡,轻薄美丽,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自从来了地狱之后,路西法自立为王,有很多事需要亲自去安排确认,尽管他努力挤出时间来陪琳琅了,可还是觉得很亏欠她,总想着对她再好一点,再温柔一点。

到今天,他惧内的名声倒是被人叫得响亮。

路西法也不在意,搂着琳琅继续腻歪。

他要把这个人宠坏,彻底离不开他。

到了晚上,索菲亚码头就热闹了,来自远洋的货物搬卸下来,来往的商客就在此地交易。

作为区域内最大的货运码头,这里的商贸繁盛如火,珠宝、香料、绸缎、银器,不一而足。铺着红砖的街道上,腰缠万贯的商人搂着女郎摇摆走过。

水手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蹲在地上玩酒瓶,嘻嘻哈哈的,光着晒得发红的臂膀。

远处的沙滩传来小孩子嬉闹的声音。

深蓝的夜幕下,挂着一丝夕阳的余光,一群海鸥仿佛追逐而去。

直到,那缕光亮被黑暗吞没。

琳琅正侧着头看得出神,忽然脸颊上触到了凉凉的东西,她抬眼看过去,对方举了一面红宝石小铜镜对着她。

孔雀蓝的狐狸面具,恰好掩了她上半张脸,乌瞳红唇,看起来妖异美丽。

“很漂亮,适合你。”路西法弯了弯唇角。

琳琅轻笑一声,却给他挑了一只很滑稽的雏鸡面具,颜色也格外鲜亮。不过看了满大街,也只有稚龄的小孩子会戴这一类的面具。

路西法:“……”

大胆,竟敢侮辱堂堂的撒旦大人。

一天不上房揭瓦就皮痒痒了,是吧?

他像一头猎豹扑了过去,正想好好教训一番,她很狡猾转移了话题,“听说这里等会有一场精彩的搏斗,路西法,你快去买票。”

支使起人倒是毫不手软。

路西法捂着额头笑了。

索菲亚码头的东边有一座修建牢固的斗兽场,延续了数百年的历史传统,另类的表演吸引了大批观看者,门票也千金难求。

路西法让琳琅在外头等一会儿,轻而易举弄到两张贵宾票,便拥着她往里面走。

“路西法,你身上好像有香料的味道。”琳琅说。

有人领着他们穿过昏暗的走廊,墙壁上点燃着一根根白色的蜡烛,精美器皿折射出幽冷的银光。

“是吗?可能是刚才迎面走过来一群贵妇人,不小心沾上的吧。”他的声音漫不经心,搭在她肩头的那只大掌略微摩挲着,比往日要冰冷得多。

“干掉它,杰克,干掉它!”

“大家伙,撕碎他!”

“咬!使劲咬!哈哈,那个家伙死定了!”

椭圆形的斗兽场内到处是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看客们激动得双目充血,时不时站起来挥舞着拳头。

而那些胆小的女眷们往往是尖叫了一声,躲进男伴的怀里。

琳琅看得是目不转睛,眼看着那头紫色凶兽要撕碎驯兽师的身体,眼前忽然变黑了。

“怎么了?”她诧异扬眉。

对方轻轻掩住了她的眼睛,语调冰冰凉凉的,“别看,很不好。”

“你放心,就这点程度还吓不倒我。”琳琅笑着扯开他的手,耳边隐约听见有人高呼某个勇士的名字,全场都沸腾了,欢呼与掌声不绝。

嘈杂之中,旁边的男人却将她按住了,低头索吻。

“唔……停下来……”

琳琅试图推开他,但却是徒劳的。男人的骨子里流淌着掠夺的天性,猎物一旦反抗,换来的是失去怜惜的对待。好一会儿,他意犹未尽结束战斗,将人的脑袋重重按在胸口。

琳琅不太习惯这种令人窒息的缠人姿势,略微皱了皱眉,她不着痕迹看了对方一眼。只可惜面具盖着,看不清神情。

场上又是爆发一阵剧烈的掌声,华丽的首饰与闪亮的金币一并往台下扔下去,哗啦啦响动着。趁着这股混乱,琳琅装作不经意被人撞到,碰开了那张小丑似黄绒绒的面具。

他转过头来。

嘴唇淡粉,如樱花一样漂亮。

“抓到你了呢。”

他歪着头,忽地笑了,露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神,长得有点未成年……

琳琅呆了。

被她定义为未成年的神津津有味看着表演,紧箍在怀里的琳琅则是思索如何应付,神的状态明显不正常,他居然放任自己看了真实的容貌,肯定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看,他的肠子出来了呢。”神笑道,“多好的死亡方式。”

他又对着琳琅说,“据说有个地方为了保存尸体千年不化,他们会先掏空死者的内脏,然后装上昂贵的香料与不朽的药物,最后再涂一层薄薄的妆,便能如往日般栩栩如生。”

琳琅:“……”

这算是变相恐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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