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侯夫人看到外孙子送来的这些皮毛物什,欣慰笑道,“言丫头自己挣个脂粉钱,还这样东送西送的,天生的大方,跟你们母亲一个样。”说到早逝的女儿,武安侯夫人总有几分伤感。

韩氏连忙道,“言儿记挂着母亲呢。”

武安侯夫人笑,“挑两块儿好皮子给祖哥儿做件毛斗篷,穿着才好看呢。”

“母亲总是记挂着他。”韩氏今年年头产下一子,取名纪承祖。不过,洗三、满月都未大办。纪文连带着二章姨娘都被送回了老家呆着,武安侯眼不见为净。

“我孙子,我不记挂谁记挂。”武安侯夫人笑的舒心,指望着孙子也比指望着两个庶子强。而且,祖哥儿还小,正该婆媳团结的时候,婆媳关系较以往更是融洽,便是母女也不过如此了。

宋嘉让听着外祖母与舅母说话,韩氏笑问,“言儿在山上可好?”宋嘉言去了老梅庵,韩氏很为宋嘉言高兴,待日后自老梅庵出来,又有宋荣那样的父亲,宋嘉言定能挑得如意郎君。宋嘉言待她这个舅母好,她自然也盼着宋嘉言好。

宋嘉让笑,“高了,人也比以前好看了,有些女孩儿样了。”

武安侯夫人笑斥,“你这还是做哥哥说的话呢,言丫头以往就很好,现在自然是更好了。”

宋嘉让连连道,“是是,就是外祖母说的这样。我还以为那丫头服不了庵里的日子呢,不想她过得还不差,那庵里的点心饭菜做的都好吃。”

“这自不必说,那可是大长公主的居处。”先帝一代的大长公主,就剩宜德大长公主一人了,何况又是先帝嫡亲的姐姐,今上嫡亲的姑姑,非是如此,不能显示出宜德大长公主的尊贵。武安侯夫人道,“我是料着,言丫头不能带丫环进去服侍,怕是初时得吃些苦头儿。现在看她都好,我也能放心。”吃些苦头儿不算什么,只要能在老梅庵住下来,这就很好。否则,若是没住个三两日,被人家撵出来,丢脸不说,就是日后前程也要大受影响。如今看来,宋嘉言果然叫人放心。

“她在哪儿都能过好。”宋嘉让没好把妹妹在庵外偷偷找肉吃的事儿跟外祖母说。

待收到小纪氏送来的绸缎料子,武安侯夫人只说了一句,“样样都要跟言丫头比着,这真心假意啊,一看就知晓。”皮毛是冬季的东西,故此,宋嘉言只送皮毛。但,绸缎料子可是四时的,真有心,不会只在宋嘉言孝敬她们时,才比对着皮毛的价值送几匹绸缎,还真当谁家缺这几匹料子呢。武安侯夫人自来就看不上庶女的这些小聪明。

韩氏并不多说这些东西,笑道,“我听说言儿东大街上的铺子生意很是不错。”

“那丫头,是个心里有谱儿的人。”武安侯夫人叹道,“她大姨母、她母亲,都不如那丫头。唯一可惜就是生了个女儿身,不然,日后有大出息。”她自己的两个女儿自然是用心调\教的,就是养在她跟前儿的庶女,她也不愧自己的良心,不过,有她教导,还要孩子自己的资质脾性。如今看下来,都比不上宋嘉言的眼光手段。宋嘉言所差者,无非就是一些岁月的经历了。

韩氏笑道,“看母亲说的,言儿有帝都闺秀里也是极出挑的。”

武安侯夫人笑叹,“女人这一辈子,就是在内宅这四方院儿。看着丈夫、公婆、姬妾、儿女过日子。我就盼着她父亲给给她挑个合适的亲事,别委屈了那丫头。”

韩氏笑,“母亲就放心吧,界时言儿的亲事,姐夫那里不必说,是应当的。不过,母亲这个做外祖母的、我这个做舅母的、大姐姐做大姨母的、还有五妹妹做小姨母的,咱们帮着相看一回,也是应该。”

“你说的是。”拍拍女儿的手,武安侯夫人笑,“咱们去瞧瞧祖哥儿,我盘算着,孩子该醒了。”

婆媳两个说说笑笑,一道去了后面。

五姨母纪嫣见到宋嘉让送了东西来,也是万分高兴。倒不是真在乎那些东西,虽然离京郊不远,也要半日快马,大冬天的,外甥来瞧她这个姨母,做姨母的自然开心,更少不了嘘寒问暖的一番问候。

宋嘉让住了几日,同几个表弟玩耍几日方回了帝都。

小纪氏知晓宋嘉让给三家子送皮毛的事还抱怨,“让哥儿也不说一声,你二妹妹这里也有些绸缎要送去。”

宋嘉让平日里都是外头的事忙活,哪里晓得这些内宅中事,大咧咧的说,“哦,我没听太太说啊。要不太太收拾好,反正我也没事,再送一回也不要紧。”

小纪氏笑,“我就一说,哪里用得着你,随便派哪个管事去一趟就得了。”言下之意,还有些笑话宋嘉让,本是奴才干的活,他这个主子倒去干了。

宋嘉让心思疏阔,根本没听懂小纪氏的话中之意,道,“今年我回来的早,若是送年礼什么的,太太只管跟我说。”亲近的人家,送东西,当然要主人家亲自送去才好。这样,方透着亲近。

待宋嘉诺放学,宋嘉让还跟他说了一句,“过些天送年礼,你跟我一道去。”

宋嘉诺应了。

小纪氏说一句,“嘉让,你弟弟还要上学呢。”

宋荣道,“嘉诺跟着一道去。”

小纪氏脸色微滞,宋嘉诺脑子极是灵光,道,“母亲,咱们帝都的亲戚家,父亲的好友家,都要走礼。长辈家里,我跟大哥一道去拜会是应该的。”大哥明明是为他着想,有了好事才会记着他。母亲实在没领会大哥的一番好意。

小纪氏此方一笑,“你们商量着吧,外头的事,我也不大懂。”又对宋嘉让道,“嘉让,你弟弟年纪小,他不懂的,你多教他。”

宋嘉让道,“会的。”他不是很喜欢小纪氏这个继母,对宋嘉诺从来都是很照顾。女人们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宋嘉让想到就烦。真不知怎样生的一幅肠子,生来就比人多几弯儿怎地?

倒是小纪氏差人送给纪嫣的绸缎叫纪嫣气了一场,当然,如今小纪氏是三品侍郎夫人,真发作出来,伤的是宋荣的脸面。自家是乡绅,虽是富足,社会地位比起三品侍郎差的不是一两个档次,若儿子们将来有出息,日后少不得要走宋荣的路子。

这也是小纪氏的小心眼儿了,嫡母与宁安侯府她是不敢这样糊弄的,唯独纪嫣,不过嫁了京郊地主而已。面儿上姐姐妹妹的亲热,于心底,小纪氏很没有将纪嫣放在眼里。

纪嫣强忍了一口气,打赏了前来的管事,私下对丈夫抱怨,“我这四姐姐,做事一日不比一日。难道我差这几匹缎子?去年的花色,今年又送来了?说不得是她库里没人要的呢。”

陈继宗安慰妻子,“定是不提防的,你不喜欢,打赏婆子丫环的就是了,不值当为这个生气。”又道,“前儿让哥儿送来的皮子,你不是喜欢的紧么?有没有做件衣裳穿。”

纪嫣将小嘴儿一撇,“若不是言姐儿给咱们送东西,四姐姐且连这些破烂货也舍不得呢。我正交给了裁缝,叫给他们兄弟做几件大毛衣裳。言姐儿是个有心人,弄个铺子就记着这个想着那个的,断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

“前些日子咱们去帝都,我恍惚听到说是姐夫把言姐儿送去了庵里面住着了。”

“哦,老梅庵,那可是个好去处。”陈继宗乡绅出身,并不晓得帝都这些弯弯绕绕,只觉着宋嘉言一个小姑娘被送到庵里过活,当真是苦的很,方提了一句。

纪嫣便将老梅庵的来历与丈夫说了,笑道,“待过两年言姐儿回了家,往姐夫家里提亲的人得踩断宋家的大门槛儿呢。”

陈继宗笑,“言姐儿那孩子大方懂事的很,这都是言姐儿的福报。”

“谁说不是呢。”纪嫣叹口气,“我二姐姐也是极好的一个人,当初,父亲相中了二姐夫,说他有本事,把二姐姐嫁给了他。二姐姐是我们府里的嫡女,那时,往府里提亲的好人家不是没有。二姐姐嫁过去几年,二姐夫的母亲十分难缠,二姐姐过的并不快活,不想生嘉言的时候又这样无福,年纪轻轻的就去了。”

姐妹一场,纵使嫡庶有别,纪嫣做姑娘时不是没有酸过两个嫡姐。只是,她到底是养在嫡母膝下,如今她日子过的极好,再想到二姐姐的事,难免心酸,不禁红了眼眶。陈继宗温柔的为妻子拭去眼泪,道,“看嘉让与嘉言都是有出息的孩子,二姐姐在地下也能安心。”

“话是这样说。”纪嫣眼睛微红,道,“我们姐妹五个,我与大姐姐、二姐姐都是养在母亲屋里的,经了二姐姐的事,母亲也看透了,给我议亲事,就格外的留心。我这几个姐姐,嫁的都是高门大户、书香门第、少年才郎,我却觉着,日子过起来,我是真心的感激母亲的。”

丈夫体贴,公婆宽厚,儿女绕膝,纵使别的上面差一些半些。纪嫣觉着,她已是福气深厚之人了。这样的日子若再不知足,真就该天打雷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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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李睿回家,李太太也问了一声宋嘉言在山上可好。

更不必提秦家,秦老尚书跟自己老妻商量着,年下单备一份厚实些的礼物叫孙子给宋荣带去。秦老太太道,“这是应该的。”给宋家单独备礼,叫孙子带过去,实不仅是为了宋荣,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宋嘉言。尤其宋荣手眼通天的将宋嘉言送到老梅庵后,在这老夫妻心里,再没有比宋嘉言更适合他们孙子了。

只是,想到宋嘉言有这样的运道,又有些担心宋家会瞧不上秦峥了。

秦老太太道,“言丫头实在是个有福气的。”

“不必担心,只要阿峥争气,我自有办法。”秦老尚书相当稳得住,他对宋荣很有些了解,依宋荣的脾气,宋荣的眼睛看到的不是门第、出身、富贵,很简单,宋荣看到的是实惠。只要子弟能干,什么样的家业挣不下来。宋荣自己就是寒门出身,赤手空拳的有了今日。若想入宋荣的眼,还得秦峥自己争气。

诸人各有心思,便是吴双吴玉兄弟对于宋嘉言也有了新的认识。

吴玉问他哥,“帝都的女孩子都这样能干么。我看言妹妹说起一两千银子,就跟吹口气似的。哥,这肯定是她自己的银子,不然,她不能这样随意的分配。”

“是言妹妹和李睿一道做什么生意吧。”

“实在看不出来,平日里总在咱们这儿吃喝,那样有银子,怎么也不见她给咱们些银子。”

吴双挑眉瞧向弟弟,问,“若是她给你银子,你收不?”

吴玉同样一挑眉,与兄长一模一样的表情,“我给她摔脸上去!”银子的事儿,不过说笑。宋嘉言来吃饭,虽然吃的比较多,他也不会小气到不肯叫她吃。但是,若是宋嘉言拿银子砸人,他是绝对一口肉都不会给她吃的!

吴双微微一笑,俊美的脸上,风华无限。

宋嘉言正在院里扫雪,一场大雪落下,不扫出路来等结了冰容易摔跤。把自己院里扫出来,宋嘉言又抗着扫帚去帮别的女尼扫,老梅庵占地颇广,人手也够,只是扫雪什么的,就要大家一道出力了。

庵里扫出来,还要去扫外头去梅林的路,说是一会儿老梅师太要去梅林赏景。

老梅师太什么时候去赏梅林雪景宋嘉言不知晓,她热出一头的白毛汗,到厨下与如玉她们一道吃素锅子。芝麻酱里调上酱豆腐、香菜、辣椒油,把涮的热热的山菇啊、木耳啊、金针菇啊、黄花菜、冻豆腐等捞出来沾了酱料吃,实在是人间美味。

宋嘉言第二次见到老梅师太是她刚吃完热锅子,帮着把碗筷厨房收拾好,准备回自己的小院儿里看会儿书,走出膳厨院刚出月亮门,正远远瞧见老梅师太一行人自外头回来。宋嘉言没敢闹出什么动静,远远的行了一礼,并未近前,待老梅师太一行过去,宋嘉言方回了自己院子。

待大年三十,宋嘉言早上去给老梅师太请安时,老梅师太身边的知善女尼请她进去了。

宋嘉言实在受宠若惊,虽然她每日都来给老梅师太请安,不过,老梅师太这种身份,不要说一个宋嘉言,就是整个宋家也不够人家瞧一眼的。她从来不曾希冀老梅师太能多瞧她两眼,宋嘉言觉着她能平平安安的在老梅庵住上几年,就可以了。

老梅师太的屋里暖若三春,知善女尼引她进去,宋嘉言给老梅师太磕了个头,声音不高不低,“给师太请安。”

老梅师太微微颌首,一双眼睛有说不出的淡然出尘又深邃如海,道,“今天是年三十,你陪我过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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