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斯和宗铭在鹰嘴崖出口下了高速,才知道焦磊和雨果并没有在鹰嘴崖景区,而是在景区南面几公里的一处野山上。

沿着山路走了七八分钟,李维斯看见自己的小熊猫停在一处港湾式停靠点上,焦磊像个大狗熊一样蹲在车尾处,嘴角叼着一根细草叶儿,怎么看怎么可怜。

“什么情况?”李维斯停了车,走过去问焦磊,“雨果人呢?伤得重吗?”

焦磊看见他立刻如释重负,“唉”了一声站起来,凑在他肩膀上小声说:“伤个毛啊,我看就是崴了脚,也不知道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这么娇气了,一路让我把他扶回来……我半边儿身子都被他压麻了,我说我背着你算了吧,他还非不让,就要挎着我慢慢地走……”

李维斯完全能脑补出那尴尬的情形——放电的基佬拖着耿直的直男,一个着急着他怎么还不动心,一个着急着他怎么还不消停……

要不要把于天河的良苦用心给焦磊挑破呢?

还是算了吧,焦磊这种人,看着是个糙汉,内心其实是很柔软的,如果知道自己被尊敬的于大夫当成打发前夫的工具,小心肝一定会特别破碎吧。

“怎么着?腿断没?”宗铭也下了车,直接敲了敲后车窗,问雨果,“还能坚持到回家吗?要不要给你叫个救护车?”

雨果穿着专业户外装备,乍一看还挺唬人,可惜他长得太斯文,细胳膊细腿的,怎么看也不像是真的要攀岩,冷淡地白了一眼宗铭:“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是焦磊太紧张了,其实没什么要紧。”

“是这样的,领导。”焦磊马上给宗铭解释,“雨果先生说他是攀岩爱好者,在网上看了鹰嘴崖的图片觉得特别适合征服一下,所以今天来的时候带了整套装备。结果你也知道的,鹰嘴崖那地方,常年人山人海,别说攀岩了,连走道儿都得排队。雨果先生很失望,用卫星地图查了一下说是这边还有一个野山也能试试看,就让我把他带到这里来了!”

焦磊指着旁边一个颇为险峻的山头,说:“他打算从这里爬上去,我看好像也不难,我徒手爬上去也就七八分钟的事儿,他还带了保险绳,就没多想,谁知道……”

李维斯完全明白,焦磊是以“真·攀岩爱好者”的标准来估算雨果的能力的,而雨果显然只是个想要撩汉的花架子……

“摔了?严重吗?摔哪儿了我看看。”宗铭打开车门,示意雨果给他看看伤处。雨果白他一眼,说:“不用了。焦磊已经看过了。”

宗铭原样反弹了他一个更标准的白眼儿,用中文嘟囔了一句“三贞九烈给谁看啊!”

李维斯想笑不好笑,在背后捏了一把他的手,宗铭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也反捏了一下他的手。

焦磊无意间看到领导夫夫秀恩爱,耿直的糙汉脸不着痕迹地红了一下,道:“那啥,我看过了,没骨折,可能就是崴了脚了,先用冰袋冷敷一下,等过了二十四小时用药酒搓搓就行。”

“哦,那就好。”宗铭皱眉,“这点儿小事你把我们招回来干什么?我还以为他至少断了条腿呢。”

“领导,你听我解释啊。”焦磊一脸无奈地道,“他说脚疼,怕骨折了不能颠簸,我就说那叫个救护车吧,他又说不用那么麻烦,让我慢点儿开就行……您看看这都几点了,天都要黑了,于果在补习老师那里,我再不去接就来不及了!”

宗铭恍然,在焦磊心目中他姐排第一,于果排第二,他自己都得排第三,耽误了接孩子那是天大的事情。

“行我明白了,你开越野车接孩子去吧,我俩把他‘慢慢’地弄回去。”宗铭大手一挥。焦磊如获大赦,立刻像脱缰的野马一样颠儿了:“谢谢领导!领导再见!”

他们俩全程中文对话,雨果一句没听懂,眼看着东北壮汉飞奔而去,开着越野车“轰”一声直接飙上一百二,还做梦呢:“他怎么走了?”

“接你儿子去了。”宗铭示意李维斯上车,自己坐上驾驶座,“你是不是又忘了自己已经当爹了?”

雨果“哦”了一声,显然才想起自己儿子还在学校,而家里所有的大人都因为他而聚集在荒郊野外,脸色稍微有点赧然:“是我拖累了大家……但是完全可以打电话让你们去接不是吗?”

这问题只能焦磊回答了,大概在他心目中宁可麻烦领导夫夫也不愿意伺候一个事儿逼吧。

“这不是因为我驾驶技术比较好么?”宗铭大言不惭地说,“他怕自己开车不行颠儿着你,完全是为你着想啊!”仿佛那个拥有一只手数不过来的驾照的人是他一样……

李维斯在旁边忍笑忍得好辛苦。

回家的路上,宗铭果然发挥了自己“老司机稳”的特长,压着时速六十公里的最下限慢慢地跑了一路,一个车都没有超过。从西堰市出口下高速的时候,雨果都饿晕了,他早上出门就没吃多少,中午在景点又吃不惯当地小吃,到了晚上八点差不多肚子里光剩下山上灌的风了。

然而不管他怎么催促宗铭都是雷打不动的六十迈,美其名曰为了不伤着他的腿。

李维斯十分庆幸自己中午吃了四分之三个锅子,而且差不多全是肉,至于宗铭……这人就是属骆驼的,只要有基本的能量供给就能活得龙精虎猛。

三人当天晚上回家都九点多了,李维斯本以为经此一事雨果怎么都该对焦磊死心了才是,没想到人家吃完宵夜又原地满血复活,以冰敷为名把焦磊拉去给他拾掇伤腿了。

“怎么这么执着啊?”李维斯叹为观止,“他到底是来复婚的还是来劈腿的?”

“帝国主义贼心不死,与天斗其乐无穷啊!”宗铭摇头叹息,“我看他最后怎么死,哼!”

“……你以后还是不要胡乱引用名人名言了吧!”李维斯真诚建议。

第二天一早,刚起床宗铭便收到了桑菡同步过来的专案组材料,广廷当地的警察动作很快,一天一夜的工夫已经将几名绑匪的身份查了个一清二楚。

不出所料,昨天在河边发现的死者中有一个曾经是关耳影业的保安,一年前因为打架斗殴而被开除,此后一直没有职业,但似乎手头还颇为宽裕,据邻居反映经常呼朋引伴在外头喝酒,闹得四邻不安。而和他呼朋引伴的那些人里,就包括了另外几名死者。

他的家人说,他三不五时会拿钱回来,每次都是现金。这年头正经工作是不可能发现金的,用这种方式支付酬金,很显然是不方便走账的意思,这么一来郑天佑的嫌疑便更深了。

“关于那个文敬。”桑菡说,“我查了他名下所有的金融账户,入侵了他的手机和电脑,发现他在暗网上也开着一个匿名的闪币账户,正好在第二次郑家交付赎金之后查到的那些参与混币的账号里。我想这件事文敬是脱不了干系了。但现在他人在国外,本地警察一时半会拿他没办法。”

宗铭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么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郑天佑,他这次是洗无可洗了?”

桑菡耸肩,道:“目前看来是这样,他操纵妲拉绑架郑城,后来父子反目残杀致死。妲拉和其他绑匪产生内讧,帕第出手杀了所有人,救走了她——专案组调取了昨天的高速公路监控,捕捉到了一个与帕第非常相似的影像,现在他们已经差不多这么定案了。”

宗铭不置可否,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桑菡又说:“这件事我现在也觉得郑天佑嫌疑太大了,你还记得别墅那个密道吗?三楼也有一个密道出口,就在一间客房里,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唐辉带他上去休息,本来说就在楼梯口的客房,他坚持去靠里的那间,说是想喝一杯,说不定其实是想趁机从密道逃走,只是唐辉一直守着他,他才没能走掉。”

挂断UMBRA,宗铭坐在沙发上来来回回看着卷宗和桑菡发过来的资料。李维斯坐在他旁边跟着看了一会儿,问:“你还坚持本案有逻辑不通吗?”

宗铭仰靠在沙发上想了一会儿,说:“我们现在从这件案子的最开头重新过一遍。”

李维斯点头,翻到卷宗第一页:“元宵节凌晨……”

“不。”宗铭说,“从三年前别墅转手开始捋,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件案子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被计划了。”

李维斯愕然,将最早房屋交易的资料调出来:“卖家林追,买家郑城,中介邱波……有什么不对吗?”

“林追做的是乳胶生意,厂家在泰国。郑城脚踩黑白两道,和泰国过从甚密……你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宗铭说,“郑城为什么要买林追这栋别墅?妲拉为什么又恰巧被安排经常在这栋别墅里和郑城约会?”

原本只是一笔不起眼的交易,被他这么一说李维斯也觉得有些诡异。

“还有一个人我们一直忽略了。”宗铭接着说,“陈桦,妲拉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除了帕第就是陈桦,为什么整件事都仿佛和他没有关系?可能吗?郑天佑如果真的是想弄个人绑架自己的父亲,怎么可能躲得过陈桦的视线?他可是妲拉的经纪人,她的半个爸爸!”

宗铭说完,仿佛想通了什么,拿起手机打了桑菡的电话:“你查一下陈桦在哪儿。”

“泰国,专案组调查完他以后,他就躲到泰国去了。”桑菡说,“我刚想告诉你,郑家的人查到了妲拉的消息,她已经在昨天半夜偷渡回泰国了,现在郑天生正带人赶去泰国,估计是要追杀她!”

“帕第和她一起?”

“不知道,唐熠也是从唐辉那里听到了一鳞半爪,没听说帕第的消息。”

“我知道了。”宗铭挂断电话,想了两分钟,起身打开抽屉拿证件,对李维斯说:“收拾一下行李,订机票,我们中午飞泰国。”

“啊?”李维斯愕然,“这就去?不用给局里报备吗?”

“报备,就说私人行动。”宗铭眉峰一挑,“老公带你去度蜜月!”

“……”李维斯十脸懵逼,请问咱们办事能不这么跳跃吗?

说好的老司机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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