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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燕七开始提速,比原速度快了将近一倍, 当然原速度实则并不算快,但是一倍速的差异在有心人眼里还是十分明显能看出来的。

“嘭!”地一声闷响砸得元昶回过神来, 转头怒视球飞来的方向, 见一名队友带着惊讶的神情正看着他:“这球你还能避不过?看哪儿呢?!”

“没事!”元昶低头捡起球, 远远地扔回那人脚下, 那人更惊讶了:“这还带上手的啊?你脚闲着用来夹筷子吃菜不成?兄弟, 咱这儿正蹴鞠呢嘿!”

“行了行了,啰嗦什么!”在众人起哄的笑声中元昶有点尴尬, 都怪燕小胖!跑着跑着就不好好儿的了, 还会提速了你!知不知道一个逆天生长的胖子有多吓人?!

燕七那边一圈一圈又一圈,元昶这厢一失误再失误连续老失误,到最后自己都恼了:干嘛老关注那个胖丫头啊!她跑她的关我个屁事!她这么胖肯定吃得多, 吃这么多肯定身体好,能跑成这样有什么稀奇的,也值当惊讶得精神都无法集中么!

元昶收了心, 认认真真地练蹴鞠, 燕七也跑到了最后一圈, 这会子太阳已经落下了地平线,只留了漫天晚霞做照明,学校早就渐渐静下来, 大部分社团的活动都已经结束, 连蹴鞠社的队员们都在做结束训练前的放松运动, 燕七也放慢了速度,边放松肌肉——如果有的话,边向着终点处颠儿过去,终点的位置不知几时多了道身影,高挺的个头,精健的腰身,负着手,纹丝不动地立着等她。

“先生,学生跑完了。”燕七微喘着停下步子,向着武长戈行礼。

“不过十圈,用了半个多时辰。”武长戈淡淡道,语气里听不出什么,但似乎是在批评,“做为对你未尽全力的惩罚,再加练一百支箭。”

未尽全力?不远处的元昶耳朵好使得很,听到这一句直惊得呆在当场,他说燕小胖刚才跑步未尽全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明明……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小丫头片子,又木又面又好欺负的小丫头片子……

——个死小胖子!竟敢唬弄我!元昶莫名地一阵恼火。

燕七也不是不想尽全力,关键她今天穿的鞋不合适啊,有点儿小,磨得脚疼,掌理中馈的燕大太太每天有那么多的事要忙,哪里顾得上理会给她做的鞋子是否合适这种小事儿,这尺寸只怕还是她去年提供给针线房的那一个呢。

一百箭就一百箭吧,反正也是晚了。燕七应着往靶场去,武长戈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蹴鞠社的活动结束了,元昶犹豫了一下,正要跟着去靶场看看,却被他的蹴鞠教头叫住,胡子拉茬地跟他说起三月初即将展开的蹴鞠联赛的事,没办法,谁让他是队中主力来着,一名明星级球员是足够靠一个人的发挥来带动全队比赛的走势的,无怪教头会对他格外的重视。

靶场上倒还放有选拔新生时用的弓箭,燕七仍旧挑了五斤拉力的弓,走到约三十米距离的靶位,正要拉弓开射,却听得场边武长戈的声音淡淡飘过来:“用六十步距的靶。”

六十步距差不多九十多米,五斤拉力的弓稍显不足,燕七就换了十斤拉力的弓,站到六十步距的靶位,瞄准了开射。

一百箭,哪怕三十秒射一箭中间不停歇也要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何况这是拉力十斤的弓,何况燕七这肉身还只是个十二岁尚未发育的小孩子。

武长戈站在那里冷眼看着,丝毫没有怜花惜草之意,而燕七这棵胖草也似乎没有那么容易就被风吹倒,踏踏实实地一箭接一箭,保持一个速率射着靶。

仲春时节的天黑得还是极快的,转眼连天空最后一抹晚霞也被夜幕擦去了光亮,在月亮迟迟未升的这个时间,没有点灯的靶场一片漆黑,仅有散碎的几颗星子可怜地散播着微不足道的光,校园里一片寂静,只在空旷的靶场上那单调的射箭入靶声在不断地回响。

武长戈自始至终站在那里一动未动,夜风拂不起他沾满尘霜的衣角,他定定地看着身前那射箭姿势一直如一,丝毫不见倦怠的小女娃的身影,忍不住将之与脑海里的另一个身影砰然重合在一起。

一箭接一箭,有着无比的耐心,动作又无比的稳定,若不是睁眼这么看着她,只听声音的话怕是任谁都会以为在这里正射箭的是一个拥有长年箭龄的成年人。

“先生射完了。”燕七没用标点符号断开这句话,黑灯瞎火的,觉得特猥琐。

一百声箭入靶的声音,一箭不落,箭箭上靶。

“回去吧,明天下午第四堂,照样先去跑十圈。”武长戈语无波澜地道。

“是。”燕七放下弓,也没去主动收箭——这位鬼畜先生没交待,她才不会去做多余的事招他,行了礼后就踏着夜色去了,走出没多远,听见鬼畜先生在后面又添了一句:“明儿穿双合适的鞋来。”

汝妹!你早看出来了还罚我射一百箭?

真是个没劲的蠢丫头,元昶悻悻地想。

作案手法有了证据,可作案时间仍然难以确定,只能通过对嫌疑人的审问来捕捉蛛丝马迹,好在嫌犯人选已经有了大致范围,只待副山长将人员名单拿来,便可即刻展开讯问。

“咦?你们俩怎么还在这儿?”乔知府终于回过神,眼睛在元昶和燕七脸上来回打量,“都回去吧都回去吧,这儿没你们事了。”

元昶鼻子里哼了一声,嘀咕了一句“过河拆驴”,声音小,没人听见,自也不会有人来纠正他,眼睛瞥着燕七,看这丫头肯不肯走。

燕七先看了看她大伯,她大伯嘱咐了一声“好好玩”,燕七应着,行礼告辞。

乔知府听得嘴角又抽:这特么像个当大伯该说的话吗?难道不该是好好学么?好好玩是什么鬼!你还真把这‘京都第一官学’当成托儿所了啊?!可见不是亲闺女终究就是差了一层,不定背地里怎么逼着亲闺女好好学习,将来能嫁个好婆家呢。

白瞎了一下午,啥也没学成。燕七回到课室座位上,盯着桌面上的梅花玉版粉蜡笺发呆。笺上簪花小楷写得漂亮,内容则足让燕七心里卧槽翻涌半晌未停。

邀请函。

邀请啥呢?入社。

什么社?书院组建的各种社,诗社,茶社,棋社,武社,箭社,蹴鞠社,马球社,美食社,等等等等,现代话就是学生社团,一帮志趣相投的学生们在一起搞兴趣小组,结伙活动。此前莲华寺杀人案里那几个女孩子,就是锦绣书院的诗社成员。

邀请函并不只燕七收到,每一位才入学的新生桌上都有,新生入学季是每个社团扩充规模、加大在校中影响的好时机,社团人员多、活动办得好、影响深远、为校争光,这几点都可以令本社团拿到书院拨给的赞助款项,有了金钱支持,就可从硬件方面提高社团成绩和影响力,有了成绩和影响力,就能提高和美化自己的声誉。对于男学生来说,这些成绩和声誉可以做为将来入仕的资本和评估加分,对于女学生来说,还是那一点——为了风光嫁人。

所以几乎每一个锦绣书院的学生都会选择一个社团加入,这些社团有热门的也有冷门的,比较热门的通常是诗社、棋社、乐社和画社,琴棋书画到底是传统四艺,永远有大批的拥趸,冷门的则如石社——就是集石玩石爱好者,大家没事儿就到外面找石头去,找到好看的、有艺术价值的收藏起来,相互赏玩品评。另还有喜欢收集虫子的虫社,喜欢养蛇的蛇社,及猫社狗社鸟社龟社猪社……世人千奇百怪,爱好不一而足,还有人想要同时参加两至三个社团的,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自己能错得开社团活动时间。

锦绣书院所有社团的名目都写在了这张梅花玉版粉蜡笺上,想加入社团的话就写一封入社申请,然后交到斋长手里。锦绣书院的社团性质分为两种,一种是学生自发组办的兴趣社,由学生自己组织自己管理,另一种则是学校主办的官方社,由学校派老师组织并管理,通常官方社团都是一些能提高学校声誉、扩大影响和增加生源的项目,譬如锦绣书院的当家社团就是蹴鞠社,通过与其它书院之间竞技取得的好成绩来打响名声。本朝重武,蹴鞠也是武力值的一种体现,争光添彩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能得到上头的注意和肯定,那可是比什么都要实惠的好处。

“你想报什么社?”武玥拿着自己的邀请函坐到燕七对面,陆藕也跟过来问。

“随便哪个吧。”满纸社团名,燕七眼都看花了。

“跟我一起报武艺社怎么样?”武玥道,虽是武将世家出身,家里的姐妹们并没有几个喜欢舞刀弄棍的,不过武玥是个例外,天天做着英雄梦。

“快别闹,武艺社又不缺挨打的陪练。”燕七道。

“我报了乐艺社。”陆藕抿嘴儿笑,“小七要不要来?”

乐艺社就是音乐社,一帮人凑一起吹拉弹唱。陆藕筝弹得好,自是选自己所长。

“我就只会吹箫……”燕七觉得自己的艺能好猥琐,“我娘信上说女孩子不要总吹那东西,时间长了容易把牙吹得向外长。”

“伯母又来信啦?几时能回来?”武玥自是知道燕七家这点子事。

“没说。”燕七摇头。

“听说春天那边风沙大,回头我去我娘陪嫁铺子里拿几瓶润肤脂,你给伯母寄过去用吧,比别的铺子卖的要好些。”陆藕道。

“好啊,要茉莉香的,我娘喜欢茉莉味。”燕七也不同她客气。

“说到茉莉,前儿武十七死缠烂打地央着我二哥给她弄了只小奶猫回来,起名就叫茉莉,这才养了两天就不乐意养了,又不想给了下人们带回家去粗养,你们俩谁要是愿养我就给你们送家里去。”

“我家绿鲤鱼不喜欢猫。”

“我家里不许养……许姨娘对动物毛过敏。”

“哼,你家那位姨娘我看就是恃宠而骄!陆伯母性儿太软,要是换了我娘,一棍打折她腿!她动物毛过敏是吧?那正好,你就偏养!养出她一身疹子来才好看呢!”

“呵……何必呢,她再闹起来,没的给人心里添烦,左不过是个妾,再受宠还能翻出天去?人无千样好,花无百日红,且看她能红到几时去……”

燕七托腮望着窗外,梅枝间一只孤独的灰喜鹊拖着长尾巴飞过了檐角。

每天下午的第四堂课就是各社团的活动时间,已经提交了入社申请的新生们暂时还没有收到批准入社的通知,所以这入学后的第一次社团活动时间,新学生们主要以考察为主。

燕七最终报了医药社,方便跟选修课相辅相成,有病治病,没病养生,女人就得对自己好一点。

鉴于医药社的“辅导老师”李医师已经光荣地在地府上了户口,所以今天的医药社社团活动也暂停一次,燕七无处可去,就跟着武玥和陆藕一起去参观她二人报的社团。陆藕报的乐艺社,活动地点位于锦院与绣院之间的洗砚湖,湖上有一片阁宇,名曰“聆音水榭”,日常为学生们学习乐艺课之所,下午第四堂课时就是乐艺社社团的活动地点。

“明儿我们有乐艺课来着,到时就是来这儿上吧?”五六七三人组趴在通往湖心水榭的曲桥栏杆上看景,“这地方可真不错,隔水听音,仿若仙乐。”

“啧,你们瞧,从这儿能看到锦院的课舍。”武玥指着湖对岸掩映于林间的一片屋宇道。

“因为聆音水榭是两院共用的课室,”陆藕道,“所有共用的课室都建在两院相接处,譬如腾飞场、集贤坪、藏书阁、藏画阁,两院共用的先生的办公署也在这条中线上,记得叫做德馨堂来着。”

“办公署”就是教师办公室。

“走走走,去集贤坪,看看武艺社都在干什么!”武玥忙拉了两人往岸上走,参观完了乐艺社的活动地点,自是再要去看看武艺社的家伙们。

集贤坪位于聆音水榭的西面,是一大片青砖铺地的广场,广场四面有高台架筑,用青石砌成数层台阶,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室外体育馆,平日用来集会亦或举办一些大型的活动。此时正有两帮人分别位于东西两边各自练拳,一帮是男学生,一帮是女学生,各由一位男老师带领,虽都属于武艺社社团,但内部却也分着男女,毕竟练武这事都得身体力行大开大合,民风再开放也是要保护一下女孩子们的形象的。

除去这两帮人之外,还有一些其它社团也在集贤坪上活动,都是与健体运动相关的项目。

五六七三个在青石台阶上坐下来细看了一阵,武玥信心满满地道:“看着挺不错的,她们现在练的这些把式我爹在家里都教过我,这会子加入应该也能跟得上趟!”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陆藕笑起来,“有武伯父这个前武状元在,你还担心技不如人?”

“嗨,人外有人,不能轻敌,”武玥颇认真,“总是不能给我爹丢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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