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燕七又去抱春居的外书房及后花园的瞧月亭转了一圈,依旧没捞着人就回来了,次日一早去了书院,燕七就把自己被挑中参加综武社的事向武玥和陆藕老实交待了,武玥当即高兴得跳起来,一掌拍在燕七肩上,欢欣地道:“太好了!咱俩可以作伴了!我十二叔也让我加入综武社了!我是‘车’或‘士’的替补哦!”

“嗳呀,综武社要不要能弹琴的啊?”陆藕开着玩笑道,“你们俩这下能在一起了,剩下我个孤鬼儿没人作伴了。”

“你可以负责到时候给我们加油。”武玥哈哈笑道。

三人这厢正说着,就见前桌原本正和别人聊着闲天的那女生转回头来,压低着声音道:“喂,你们听说了没有,那个上巳节在画舫上出事的霁月书院的女孩子,今儿一早被发丧了。”

“……”燕七三人对视了一眼,面色都有些沉。

“说了是什么原因了吗?”武玥问那女生。

“暴病猝死,”那女生也叹了一声,“实则人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可也没办法,出了这样的事,就是让她青灯古佛出家去,她怕是都无颜苟活了……”

武玥沉默了下来,看了看燕七,燕七脸上是一成不变的毫无表情,于是细想了想,觉得也是,有些事情真的是难以说清孰是孰非,你同情的那个人,未必就有多善良,而害了他人的那一个,也许这一生都在做好事。同情心说来其实很廉价,可用得再多,又于事情本身有什么用处呢?惟只愿这世上的人能多一些宽容,少一些戾气,天高海阔,总有能翱翔之地。

下午的手工课,燕七依然在学习锯木头,崔晞在旁边一手拿刀一手拿木头地随意削着什么,边削边道:“那我也去和这先生说,让他举荐我去综武社做个工兵,怎么样?”

“快别闹了,比起来人仰马翻的,再把你磕着碰着。”燕七道。

“医药社的高越人先生给了我强身健体的方子,我吃了这么些天,觉得确实管用,”崔晞笑着道,“再说不是有替补么,我去做个替补就行了。”

“好吧,你高兴就好。”燕七道。

“喏,送你。”崔晞把手里刚做好的东西递给燕七,是把造型非常漂亮的弹弓,小巧又精致,“可以放在荷包里。”

“手柄内部还是空的?”燕七接过来仔细查看。

“对,这里我掏空了,加了个盖子,里面可以放弹丸。”崔晞道。

“棒。”燕七夸他。

崔晞笑起来,道:“等我回去让他们把石子磨圆了,拿来给你当弹丸用。”

“好啊,下回出去玩,我用它给你打兔子吃。”燕七道。

“我想起咱们前年去郊游时吃的拨霞供了。”崔晞笑道。

拨霞供就是涮兔肉锅,燕七那次一个人吃了就得有二斤肉。

“饿了。”燕七最近为了减肥顿顿吃不够十二分饱。

“我荷包里有兰花酥,先垫垫。”崔晞便解自个儿腰上的荷包。

“怎么还揣着点心来上课啊?”燕七就问。

“怕你饿啊。”崔晞道。

骑射社的社团活动上,武长戈也没有针对即将到来的与松鹤和霁月书院联队的友谊赛进行什么特殊的训练安排,仍只是让众人照平时一样训练,对此聂珍觉得很不踏实,和其他几位新生暗中一商量,一致推举燕七做为代表去找武长戈问一下。

然后燕七就去了:“先生,与霁月书院的比赛都比些什么东西呢?”

武长戈:“射箭。”

燕七:“射什么呢?”

武长戈:“箭。”

燕七:“……”

晚上吃过饭洗过澡,依旧去抱春居的外书房和后花园的瞧月亭转了一下,照例无功而返,回屋把作业写完,吹灯睡觉。

于是就到了星期五的下午。

这一天是除综武比赛及像骑射大赛这种淘汰制比赛项目之外的,所有联赛制项目的开赛日,从今日起,每个星期五下午的后两节课时都将成为如火如荼的比赛时段,武玥参加的武艺社也在今日下午开赛,以及元昶参加的蹴鞠社、燕四少爷参加的马球社等等,都在同一时间、不同的场地上展开了角逐。

武艺社的第一场比赛是客场,举队奔赴对手所在的书院,所以陆藕就跑来给燕七要参加的友谊赛助威加油,崔晞自是早早就来了,在观众席位上找了个能纵览全局的好角度,在他对面,场地另一边的观众席上,燕九少爷同他的两个小弟也都找好了位置。

“小七!小七!加油啊小七!”那胖小弟雀跃着冲着在场边做准备活动的燕七招手,惹来骑射社众成员一阵笑。

“那是你兄弟么?”聂珍故意问燕七。

“旁边那个是。”燕七双目无神地道。

“穿竹青袍子的那个?”聂珍看清了燕九少爷的面容,不由一阵惊讶,“怎么可能,他那么瘦。”

你妹。

由于本次比赛只是骑射社新生之间的友谊赛,更由于与此同时进行的都是其他社团的正式联赛,因此学生们大多都去围观其他赛事了,在靶场观众席上给骑射社的同志们加油的人寥寥无几。

骑射社的老队员们也得到场,坐在队员席上给自己的小师弟小师妹们助威,随着松鹤和霁月书院联队队员们的到来,这场友谊赛简简单单地拉开了帷幕。

鉴于低年级生在骑马方面受限,本次比赛没有骑射内容的较量,只有长短距静靶和固变向动靶四项,外加一项挑战赛。

“程白霓也来了!”站到靶道前时聂珍还在观察对方的队员席。

“当然了,都是骑射社的,自然都要来,咱们这边不也是吗。”另一个女队员道。

“你们看谢师姐。”又一个女队员压低声音指着己方的队员席。

众人依言悄悄向着谢霏的方向望过去,见她笔直地坐在那里,一双漂亮的眸子正冷冷地盯着对面霁月书院队员席上的程白霓,程白霓却根本不往这厢望。

“对头相见,分外眼红啊。”聂珍哼笑了一声,“既然在大赛上我们的师姐们输给了霁月,不如这一次就由我们来给她们报仇好了!”

另三个齐齐道了声好,燕七的好字慢了半拍,被聂珍瞟了一眼,似笑非笑地和她道:“这次可看你的喽,你的箭术这么好,我们全都指望你了。”

这是给燕七施压呢,好像输了的话就全怪她似的。

“好。”燕七点头,一点也没谦虚推辞。

“哼。”聂珍冷冷瞥了她一眼,第一个拿着弓站到了靶道线前。

女子部先比,短距静靶,八十步距,三十斤弓。

聂珍发挥出色,十箭共射出了九十二环。接着是另三个队员,燕七压后,以一个漂亮的一百环结束了本项比试。

“小七!太厉害了!小七!你是神箭手!”观众席上燕九少爷那位胖小弟在疯狂呐喊。

燕七:“……”

第一项短距静靶,女子部锦绣书院以五环的优势领先,男子部亦领先于松鹤书院。

第二项是长距静靶,难度增加以后,众人的发挥开始出现了起伏,九十环以上的靶数变得难得起来,聂珍射出了八十七环,燕七一百环。

“啧,这小胖丫头厉害啊!”锦绣书院队员席上,高年级的队员们开始议论起来。

“看到了吗,这胖丫头手很稳,每一箭的动作都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分毫不差!”

“手稳是一方面,这丫头心也很静,在她前面出场的那个最后一箭失误只射了个四环,若换了旁人,心态多少都会受其影响,可你们看这个胖丫头,起手第一箭就是十环,可见心绪没有丝毫起伏呢!”

“有潜力!这胖丫头很有潜力!咱们看她移动靶射的怎么样!”

双方队员席上的目光开始有意识地集中在了场中燕七的身上,第三项固向动靶,规则照旧,射击固定于滑动着的滑轮上的靶子,靠环数决胜负。

聂珍七十九环,另三名队员分别为五十四环、六十环、四十八环,燕七一百环。

“嚯!又是满环!”这下子双方队员席都开始躁动了。

“真厉害啊这小胖子!才十二三岁吧?这个年纪就能射出这样的成绩来,记得也只有谢霏做到过吧?”

“锦绣的那个小胖丫头是谁?以前怎没见过?今年新入学的么?”

“嗬,又一个未来劲敌啊!白霓,你可得好好观察她,说不得明年你们就能在场上遇见!”

场上的聂珍也很惊讶,盯着燕七看了半天:“你不是蒙出来的吧?”

“先生盯着你呢,老实些。”燕七说。

聂珍:“……”

前三项赛下来,女子部分锦绣书院以七环的优势领先霁月书院。

第四项变向动靶,照例是射兔子,规定时间内,哪方射到的兔子最多,哪方获胜。

掷铜板决定出场顺序,女子部霁月书院先射。

一炷香过去,霁月书院新生们共射中了五十三只兔子,和她们的学姐们相比实在是相差甚远,不过很正常,这些孩子们入学才不过一个多月,还指望她们能射得多好呢?这个成绩已经很逆天啦。

接下来是锦绣书院女子新生上场,还没站到位置上去呢,就听得场边那位胖小弟又开始了单人啦啦队助威:“小七!加油!小七!加油!射兔子!使劲射!射它一百只!射啊!”

众人一片哄笑,燕七面无表情地搭箭上弓,箭头一转,瞄准了那胖小弟,直吓得他倏地双手捂了嘴,两只小眼睛瞪得溜圆。

再瞎叫射你脸上啊。燕七转回箭向,同四名队友排排站到规定落脚点上,一百只兔子被放进了围栏里,计时香点上,众人目光齐齐投过来,裁判一声令下:“开始!”

嗖嗖嗖嗖嗖!五箭齐出,夹着风声疾射入阵,惊起群兔乱奔,一时间白光交错,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双方队员席都在关注着场中那个一站开箭步小肚腩就腆出来的小肉墩子,见她不紧不慢地开弓搭箭,随搭随射,似乎连瞄准的过程都没有,每一箭的动作都分毫不差,仿佛这动作已经被她演练过了千万遍,那么的信手拈来,那么的收发随心。

与谢霏的流畅和程白霓的舒展不同,这小胖子的动作特别的随意,这似乎有些矛盾,射箭讲求的是姿势标准严苛,一板一眼不容轻浮,而你若细看这小胖子的动作,虽然双臂双手稳如泰山,角度力道丝毫不差,可不知怎么看上去就是显得射得很随意,仔细一想,问题原来就出在“瞄准”这个环节,她在射静靶和定向移动靶时因为目标基本固定,差不多保持一个固定的射箭姿势就可以,所以看上去她和别人一样的认真严谨,而现在,她的动作忽然变得如此随意,竟似乎是直接省略了“瞄准”这个环节,有种“我想往哪儿射就往哪儿射干嘛非要瞄准啊”的任性感。

可她真是未经瞄准随便乱射的吗?众人随着她放出的箭看过去,一箭一箭,箭箭中标。

——喂!难道这货并不是没有瞄准而是眼到手到在瞬间瞄准的过程中手就已经跟着找到了最佳角度而根本无需再做任何调整?!

不可能吧!这货是妖精吗?!

双方队员席一片惊噫,连谢霏都有些凝眉了。

在众人目光灼灼的关注下,场上锦绣书院的五名新生射着射着就都停下了箭。

怎么回事?众人惊讶又纳闷儿,香还没烧完呢!怎么就停了!比赛还没结束啊!你们集体犯癔症了吗?!

“那个……”聂珍看向场边也在发愣的裁判,“兔子都射完了,时间还没到,要怎么算?”

“哗——”双方队员席都惊讶地站起了身,什么?她们说什么?“兔子全射完了”?!一百只兔子,一炷香不到居然全射完了?!开玩笑吧?!

裁判自始至终都是盯着比赛过程的,当然知道这绝不是玩笑,因而招手将双方的教头都叫到场上来询问,意思是兔子全都射完了,可香还没烧完,这种情况很罕见,看你们双方打算怎么算这个成绩了,是就按锦绣书院一百只兔子来算呢,还是重新让锦绣书院赛一场,多放点儿兔子看一个真实的上限数量呢?

武长戈表示就按一百只算,这已经是超了霁月书院很多的成绩了,最终胜负已经没有了悬念,何必再赛一回多此一举呢。

于是裁判就按锦绣书院一百只兔子公布了成绩,这样大的差距令双方队员席上的家伙们都惊讶万分。

“怎么做到的?”有人疑惑,“她们可都是新入学的孩子!”

“我想知道那小胖子的成绩,她一个人射中了几只兔子?”

个人成绩当然也会专门统计出来,于是大家如愿以偿地知道了燕七在本轮比赛中的成绩:一个人独中六十四只兔子,平均不到四秒射中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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