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半, 黄河远把男生宿舍楼的大铁门敲得DuangDuang响。其实他可以从旁边花圃翻进去,然而他觉得王者归来必须要堂堂正正地走大门。

就这样, 顶着门卫大爷愤怒的唾沫星子,黄河远踏入了寝室楼,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五楼,推开了507的门。

寝室里回响着细小的鼾声,黄河远看向自己的床位,床板光秃秃的, 走廊的微光照到床板,从木板的缝隙往下,漏到桌面上, 看起来辛酸凄凉。

纳尼, 谁把他的床位搬空了???

黄河远看向雷锦龙的床位, 雷锦龙所有东西都还好好的呢!

big胆!本王还没死,就敢动他东西,简直欺人太甚!黄河远怒发冲冠,用力拍了拍邻床的栏杆,“喂,醒醒!”

那人一个激灵,“黄,黄桑?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问你,我东西呢?”黄河远冷冷说, “谁搬走了?”

“啊……顾大仙和白大佬搬的。”

黄河远:“……?”

那人愤愤地说:“大仙说晦气, 白大佬说我们寝室闻起来有一股不洗脚的味道, 他俩一唱一和地把你东西搬504去了。”

黄河远不喜欢别人碰他东西,但白云间和顾海宇显然是出于好意,黄河远哽住, 不知说什么好,有些生气地去了504。

黄河远对504已经很熟悉了,左边有三张床,分别睡着潘达,顾海宇,以及徐不倦。右边也是三张床,白云间睡在靠门的床铺上,其他两张床是空的。他的床位在白云间旁边,也就是中间的位置。

被子已经铺好了,桌面摆的东西位置分毫不差,黄河远心情转好,仰头打了个哈欠,正准备上床睡觉,整个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大张着嘴巴瞪着靠近阳台的床位。

有半只脚,斜伸出了床板。三年前,就是这张床,有学生从上面摔下来死了。

咕咚。

黄河远咽了一口口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不一定,说不定是有人换寝室,睡到这里来的呢?

黄河远定睛一看,发现床上并没有床垫,只有一块床板。如果是人,为什么会睡在床板上……

黄河远头皮发麻,看看顾海宇的床,又扫了扫白云间的床。顾海宇当了那么多年和尚,总是不怕鬼的,相比之下白云间更需要他的保护。

黄河远极其谨慎地爬上白云间的床,还没来得及推他,白云间动了动,突然坐起了身。

白云间戴着黑色的眼罩,眼罩下是精致的鼻子和浅淡的唇。他往上推开眼罩,望着黄河远,眼神中还带着没睡醒似的茫然。

黄河远背后全是冷汗,朝着白云间挤眉弄眼,并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白云间点了点头,慢慢坐起来,突然把侧脸贴在了黄河远脸上,蹭了蹭,极轻极低地说,“远哥,贴贴。”

黄河远瞬间僵住了。白云间,你完全没懂我的眼神,现在是贴贴的时候吗?!

身后转来翻身的声音,黄河远哆哆嗦嗦地用力抱住他,一只眼睛睁一只眼睛闭地看向靠近阳台的床位,那里正缓缓坐起一个壮硕的黑影。

“卧槽卧槽,救命有鬼啊!”黄河远蹬着腿叫起来。

白云间彻底清醒了,终于明白不是在做梦,撩开被子把黄河远裹进被窝,明知故问道:“真的吗?在哪里?”

“在这里~”黑影拿起手机,对着下巴打光,阴森森地鬼叫,“你们一个都别想活。嗬嗬嗬,嗬嗬!”

那鬼叫是如此熟悉,生生地把黄河远那一颗因为恐惧而冻结的心拱出一把无名火来。

“顾海宇,你有病啊睡床板上,”黄河远捂着心口骂了一声,“等等,你床上明明有人啊?”

话音刚落,顾海宇的床也亮起了一道光,黄河远听见了穆临星低沉的声音,“是我。”

黄河远:“小星星?……纳尼,你怎么在这?”

穆临星:“……说来话长。”

顾海宇笑:“你没来这两个多月,发生了很多事。”

“……看出来了。”想象中孤胆英雄斗恶鬼的画面并没有出现,黄河远虚虚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吓死我了。”

这么一闹,其他两人自然也醒了。徐不倦打起手电,照向黄河远,“黄桑,腿好点了吗?”

黄河远眯着眼睛欢快说:“好啦,甚至能在运动会上拿几块金牌!”

潘达“鹅鹅”地笑起来,“你要说学术竞赛金牌我相信,运动会的金牌基本都被体育生垄断了。都没咱什么事儿!”

“哼,”黄河远虽为宅男,心比天高,“那是因为你们去年没我,等着瞧!”

顾海宇颇为怀念,“嘿,我就喜欢听你说盲目自信的屁话。”

徐不倦附和:“黄言黄语脱口出,如听仙乐耳暂明。”

潘达:“是这样的没错。”

黄河远:“……”

穆临星没说话,只是拘谨地翻了个身。他来二中美术班借读,画到十点多,本来是要回家的,但被顾海宇强行夹来了寝室睡觉,所以和其他人并不熟悉,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黄河远看了他一眼,冲着顾海宇道:“你怎么不睡我床啊?”

“怕你不乐意,”顾海宇笑,“而且我没洗脚。”

黄河远忍了忍,终是忍无可忍,“滚去洗脚,然后你和我一起睡。”

“这么大方,你不是不喜欢别人碰你吗?”

黄河远:“……”虽然是这样,但他也不能放着顾海宇睡木板吧。

“你跟我睡。”白云间往前倾了一些,歪着头凑近他,“我很香。顾海宇没洗澡,我洗了。”

黄河远:“……”

白云间好像换了一种沐浴露,薄荷味的主调里夹杂着糖果的甜香,黄河远闻了一口就屏住了呼吸。

“顾海宇那么大只,你们睡一定很挤,但是我比他瘦。”

“他睡觉打呼噜,我不打。”

这是开始拉踩了是吧!顾海宇连忙挽回自己的形象,“我胸肌很软,埋着睡很舒服。我阳气足,没有鬼能近你的身。”

“黄桑桑,给我一个侍寝的机会。”

“远哥……”白云间发出狐狸精的声音。

“打住!”黄河远闷头一躺,“就,就你吧,看在你香的份上。”

顾海宇啧啧几声,出去洗脚了。

白云间慢慢躺下来,肩膀挤着黄河远肩膀。黄河远翻身背对着他,白云间轻声说:“被子中间有条缝,冷风都吹进来了。”

黄河远没好气地转过来,恰好白云间也翻过了身,黑暗中两人四目相对,微微的冷风从中间的缝隙里钻进来,白云间盯着黄河远看了几秒,颇为惊喜地说:“你脸好像变圆了。”

黄河远:“……!”他身材偏瘦,就算长了十五斤也不算胖,可恶就可恶在脸先圆了起来!黄河远捂着脸,气哼哼地翻过身,两人中间的缝隙顿时变得巨大无比。

白云间说这话时没有多想,他一直期待黄河远的脸能多长点肉。黄河远五官线条太凌厉,不理他时感觉很冷酷,但要是长肉肉了,不管多生气,都看起来很好捏。

“我瘦了。”白云间说。

“朕知道了。”黄河远闷闷地说,“退朝。”

白云间非但不退,还扭近了一些,额头抵着黄河远肩胛骨蹭了蹭。

黄河远浑身一僵。他知道白云间黏人爱撒娇,但没想到会这么黏,这么娇!他要是再不动,白云间都要贴着他背睡觉了。黄河远翻身过来,撑着上身看了看白云间那张小白脸——好像还真瘦了不少。

“是不是学习学的啊?”黄河远问,“怎么突然考了个第一出来?”

来了,到了他为以前骗黄河远付出代价的时候了,当初因为c酱事件黄河远的咆哮尤在耳畔,如今历史恐怕又要重演。白云间谨慎地问:“……你觉得呢?”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黄河远撅起嘴,“白云间,说实话。”(注: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吉良吉影)

“……因为我很聪明。”白云间实话实说,但隐藏了部分真相,“你在家养脚的时候,我很无聊,想试试第一是什么感觉。”

“???”黄河远疑惑,“但我没感觉你有多聪明啊?”

“因为你也很聪明。”白云间眯眼笑,“远哥,我想睡觉了。”

“哦,你睡吧。”黄河远挠了挠脸,突然发现了最关键也是最不对劲的地方,又推了推白云间,“不是,既然你这么聪明,你以前怎么总问我那么傻不愣登的问题?”

白云间把脑袋缩进了被子里,闷声说:“……我那时候还没开窍。”

黄河远:“……又不是武侠小说,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变聪明了吗?”

“不是这个窍。”

“那是什么窍?”

白云间不说话了。黄河远怀疑自己又又又被白云间套路了,然而离谱的是,他并没有特别生气。白云间虽然是个充满套路的老阴比,但没什么坏心眼,至少对他没有。

黄河远也缩进被子,小声说:“好了好了,明天再说。哎,你在微信上给我发消息了吗?”

白云间钻出来,“发了。”

“……手机拿给我看看。”

白云间拿出手机,非常爽快地给了黄河远。

黄河远打开微信,以为能看见什么煽情的东西,没想到这两个月来,白云间发给他的消息大同小异。

“早安。”

“今天中午吃了白菜,一碗饭,和红烧肉,晚上跑了四公里。你呢?”

“晚安。”

“早安。”

“今天超市出了奶茶限定新口味。我买了放你桌子底下了。”

“晚安。”

如此循环,一天三条,攒下来一百多条。

黄河远看笑了,“白云间,你发消息这么无聊。以后怎么追的到女朋友?”

白云间:“我可以穿女装,一人分饰两角,自给自足。”

“……听起来很可悲啊。”

黄河远翻了一圈,发现白云间每天都只吃一碗饭,诧异道:“你减肥吗?你以前不是能吃两大碗的吗?难怪你瘦了。”

“嗯。”白云间说,“因为你不在。”

黄河远:“……”

黑暗中,黄河远的脸烧得滚烫,连带着手心的手机也烫起来,他把手机甩过去还给白云间,迟疑地问:“你什么意思?你想我想得吃不下饭?”

白云间沉默半晌,才笑说,“因为你吃饭慢,我吃饭也慢。顾海宇他们很快吃完了,你不在就没人陪我,我不好意思让他们等,就只吃一碗。”

黄河远心情复杂,好像松了一口气又像有点失望,最后只能认定心里涌动的异样是心疼这种情绪,“让他们等着呗,你饿瘦了更像狐狸精了。睡吧,我明天陪你好好吃一顿。”

白云间背对着他嗯了一声。

黄河远拿出手机,登上微信,打开一片空白的对话框,回复白云间昨天给他发送的晚安。

——本王赐你好梦!

白云间那边亮了亮,片刻后他回复,“远哥晚安≧▽≦。”

哼,就知道装可爱!黄河远愉悦地放下手机,闭眼睡了。

第二天一早,不出黄河远所料,白云间果然又贴了过来,抱着他手臂睡着。

黄河远已然习惯,伸个懒腰下床,顾海宇端着脸盆进来叫住他,“黄桑,来,本大仙给你去去晦气。”

黄河远一脸懵逼:“……啊?”

顾海宇穿上破破烂烂的和尚衣,手里拿着个喷雾瓶,一边念经,一边围着他跳,时不时对他发射“幸运喷雾”。

黄河远站在中间,万般无奈地等顾海宇念完,“好了吧?”

“差不多了,”顾海宇上前拍了拍他肩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徐不倦捏捏黄河远的脸,“没事儿啊,都过去了,班长罩你。噫,你是不是胖了?”

黄河远:“闭嘴,我马上就帅回来了!”

穆临星上前,捏起左拳打了黄河远肩膀一下,“要打架找我。”

黄河远:“……”

潘达:“黄桑,我可想死你了,来来来,大家鲁他。”

黄河远:“……???鲁什么?”

下一秒,顾海宇和徐不倦就一左一右地抓住了他胳膊,潘达扛起了他小腿,穆临星站着想了想,默默扛起了另一边腿。

白云间原本躺在床上,见状下床,很经验地拿了个枕头挡在某个地方,老实贴心地说,“他吊大,轻点。”

“卧槽,白云间你这个狗人!”黄河远震恐,“这就是阿鲁巴吗!”

“对啊,预备!”顾海宇叫,“一二三!”

四个人扛着黄河远,像和尚敲钟一样,把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撞向床梯。

“撞走不开心!”

“撞走霉运!”

“黄桑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清早的,504传来黄河远的咆哮,“总有一天,本王会鲁回来的!你们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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