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间漂亮、通风、布置得挺好的房间里过了一个失眠的夜晚,那间屋子的门窗都关不严,我在床头柜上用一本经常带在身边的《福尔摩斯探案选集》垫起一盏台灯,就在微弱的灯光下校阅我带来的清样,即使这样也没能减轻我的失眠症。每隔两分钟左右,外面就有卡车通过一次,隆隆的响声震得房子直晃悠;我时而打个盹儿,时而又喘口气坐起来,街上的亮光透过薄窗帘映在镜子上,照得我头昏目眩,觉得眼前仿佛有一支行刑队。

我这个人面对一天紧张的工作,必得先喝三只橙子挤出来的汁才成。所以,清晨七点半,我匆匆冲个澡,五分钟之后就在那条无精打采的、长耳朵的索巴克威奇陪伴下走出大门。

寒气袭人,天空晴朗无云。那条空荡荡的马路朝南伸向一座灰蓝色的小山,山上覆盖着一块块白雪,清晰可见。我的右边有一棵又高又秃的白杨树,颜色像扫帚那样的棕色,清晨的阳光把树影照得挺长,跨过那条马路,伸展到对面一所圆齿状的、奶油色房子那儿,据考克瑞尔说,我那位前任者认为那是土耳其领事馆,因为他看见有不少戴圆筒毡帽的人走进去过。我朝左拐,向北下坡,走过两条街去一家我昨天夜里注意到的饭馆;可它还没开张,我只好折回来。我刚走两步,马路上就隆隆驶过一辆满载啤酒的大卡车,后面紧跟着一辆淡蓝色小轿车,从里面伸出一条白狗的脑袋,它的后面又是一辆像前面那辆一样大的卡车。那辆寒伧的小轿车上堆满了箱笼;驾车人是普宁。我急忙大声招呼,可他没看见我,我只希望前面一条街的红灯把他滞留在那里,自己快步上坡赶过去把他截住。

我连忙超过后面那辆卡车,又瞥见了我的老朋友,他侧面的脸色显得紧张不安,头戴一顶有耳扇的小帽,穿一件风衣;可是霎时间绿灯亮了,那条小白狗探头朝索巴克威奇汪汪吠了几声,接着全都朝前拥去——第一辆卡车,普宁,第二辆卡车。我站在原地眼看三辆车在那所摩尔人的住宅和那棵伦巴第白杨树之间的车道上渐渐远去。随后,小轿车大胆地超越前面那辆卡车,终于自由自在,加足马力冲上那条闪闪发亮的公路,能看得很清楚那条公路在模糊的晨霭下渐渐窄得像一条金线,远方山峦起伏,景色秀丽,根本说不上那边会出现什么奇迹。

考克瑞尔穿着棕色晨袍,脚登凉鞋,先让那条长耳狗进屋,然后领我到厨房去吃一顿备有淡而无味的腰子和鱼的英式早餐。

“现在嘛,”他说,“我要讲给你听另外一段普宁的故事:他在克莱蒙纳妇女俱乐部站起来演讲,却发现自己带错了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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