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我们的爱德吧。”亚伯说,班与克伦也都同意,但当他们看到刚刚谈论的爱德被铁夹坦尼斯半搀扶着回来,还是不得不追问究竟出了什么事。爱德按着侧腹部的手指之间淌出血来,奈吉嘴唇惨白地陪在一旁。

“老师呢?”爱德在坦尼斯搀扶下坐上椅子,劈头就问。

克伦指着二楼:“疲劳困顿。”

“安静点,别被老师发现了。我不想再增加老师的心劳。”

“我们也快被不断累积的心劳给压垮了。”克伦说。“你什么都不说,搞得我们更是焦虑疑惑。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爱德一脱下衬衫,鲜血便从侧腹部的撕裂伤泉涌而出。

“没什么。”爱德说,却发出压抑在喉间的惨叫。因为皮包骨亚伯把用酒清洗过的手指插进了伤口。

“确实不深。”亚伯抽出手指,检查沾到血的部分。“最深的部分约半英寸。没有伤到内脏。这个部位没有大动脉。止血后用酒消毒,然后缝合伤口就行了。”

班从厨房拿来滴了鸦片酊的葡萄酒递给爱德。躲在班后面的涅莉看得人都僵掉了。下一瞬间她就要放声尖叫,亚伯和克伦千钩一壁地捂住了她的嘴。

“安静点,涅莉,会被老师听到的。”

被心爱的爱德责备,涅莉点头如捣蒜,待两人放手后,便用自己的手捂住了嘴巴。

爱德挥挥手,要涅莉回去厨房。

“爱德、奈吉,我再问你们一次。你们真的不晓得攻击你们的暴徒是谁?”坦尼斯确认。

“不晓得。”

“不知道。”

“要是约翰阁下,就能判别你们说的是不是实话……”

听到坦尼斯的话,爱德面露苦笑,但此时班的针穿过皮肤,让他再次呻吟起来。班的父亲经营裁缝店。附带一提,克伦的父亲是理发师。

“那是个年轻男子,穿着打扮并不体面。”坦尼斯接着说。

“大概是想抢钱包吧。”奈吉说。“到处都有那种就算是大白天,只要看到四下无人,就堂而皇之下手行抢的家伙。”

“如果我没有赶到,你可能已经被杀了。”

坦尼斯说,恭恭敬敬地执起天才细密画家奈吉的手,轻轻摩挲。

“这世界不能没有你的手指。”

“谢谢。”奈吉静静地抽回手,接着说道:“约翰阁下在怀疑我和爱德吗?”

“没那回事。”坦尼斯的声音听起来像在隐藏狼狈。

“我觉得你在监视我们。你因为跟着我们,所以当我们遇到暴徒袭击的时候,才能当场赶到对吧?”

“约翰阁下命令我向‘马修斯’这家咖啡馆的人打听有关少年纳森的事。安小姐陪约翰阁下去法庭了,所以我才一个人行动,正巧看到你们从‘马修斯’走出来。然后,呃……”坦尼斯支吾了一下才说。“我也被吩咐要留意你们的行动。”

“果然是监视。”克伦插口说。“为什么要监视他们?”

坦尼斯不理会这个问题。

“从我的位置看过去,只看到一个路人踉跄撞到爱德。可是爱德被撞之后倒地,所以我发现事情不对劲,跑了过去。让刺伤爱德的家伙逃掉,实在可惜。”

“谢谢您送我们回来。”奈吉郑重地道谢。“我们会照顾爱德,让他休息,您请回吧。”

“我会报告约翰阁下,不过他现在正在进行午后的审理,没办法立刻处理。但我会负起责任,派遣治安队员搜索不法之徒,一定会将他绳之以法。”

坦尼斯留下这些承诺后离去了。

“痛吗?”班把抽出来的针再刺了进去。

“废话,轻一点啦。”

“我已经轻到不能再轻了。线不拉紧点,伤口会合不起来。查理,甭在那里等了,这不是解剖。”

“镇痛剂没什么效呐。要再多喝一点吗?”

“不用了,我不想鸦片中毒。”

亚们弯下身子,刷放大镜检查伤口。

“奈吉,记录一下……奈吉人都吓傻了,没办法记录呐。克伦,麻烦你。皮肤朝外侧翻开。伤口深度刚才探过了,最深的地方约半英寸。长度……”

“简直像在验尸。”

“验尸就交给我们巴顿弟子——克伦,你不是这样跟法官夸口宣传吗?现在正是练习的机会。”

“我是练习台吗?”爱德的语尾变成了痛苦的呻吟。

“还有七针。”班的手指沾满鲜血。

奈吉理解爱德的眼神示意,把缠了布的棒子塞进他的牙齿之间。接着他在爱德旁边跪下,祈祷似地闭上眼睛。

“下手的是门外汉吧。”班一边缝合一边说。“如果目的是抢钱,应该会先亮刀子威胁。如果打算杀人,会从正面撞上去并一刀刺进去。可是这割伤也不怎么深。不,半英寸也不算擦伤。真微妙呢。”

“班的话,光是脂肪层就有这么厚了。”亚伯开玩笑说。

“不要聊天,专心缝啦,班。”奈吉忧心如焚地制止说。“不要像克伦那样叽叽呱呱的。”

“让我也说几句吧。”克伦说,“你要说什么?”班问,克伦想了一下,摇了摇头:“现在好像也没什么想说的。”

缝好之后剪掉线,取下咬出齿痕的棒子,从腹部到肩膀裹上绷带时,不管是受伤的人还是包扎的人,所有的巴顿弟子都累得浑身大汗了。

“要上二楼躺着休息吗?”亚伯问。

“走楼梯会痛。在这里休息就好。”

“爱德。”亚伯正色说。“告诉我们吧。”

“说话伤口会痛。”

“我来说。”奈吉难得坚决地说。“爱德,告诉大家吧。你一个人没办法扛起全部事情的。”

“这不是该把大家拖下水的问题。”

“纳森的事或许如此,可是罗伯特医师的事,是大家的问题。”

“说吧。”三人七嘴八舌地催促。

“告诉我们吧。现在就立下规矩,我们巴顿弟子之间不能有秘密。”克伦宣布。“虽然是刚刚才成立的规矩,但大家没有异议吧?”

“没有!”班举起右手,“虽然程序颠倒了,不过我附议。”亚伯也应道。爱德微微颔首,三人见状,视线都集中到奈吉身上。

“我们知道是谁要害我们。”奈吉说。“攻击我和爱德的人虽然是个没见过的小混混,可是一定是那个人雇来的。”

“那个人是谁?”

“一个叫盖伊·艾凡斯的人。”

“艾凡斯!”

三人的声音不期然地重叠在一起。

亚伯不久前才提到这个名字。

“你们知道他?”反倒是奈吉吓到了。

“艾凡斯和《公众日报》的哈灵顿勾结操纵股价。”亚伯说。“罗伯特医师上了当,借了一大笔钱,债台高筑。”

“哦,那件事爱德从坦普尔银行的休姆先生那里听说了。爱德也告诉丹尼尔老师了。”

“然后壁炉里的无脸尸好像就是哈灵顿。你们知道那是谁,没有吓一跳吗?”

“这是有可能的事。因为哈灵顿放出去的假消息,害得罗伯特医师濒临破产。罗伯特医师连丹尼尔老师的标本都拿去抵押债务了。”

奈吉最后一句话让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你说什么?!老师的标本!”

“结算的时候罗伯特医师付不出钱来,便把所有的标本拿去抵押,向艾凡斯借了钱。”

“难怪丹尼尔老师会失魂落魄成那样。”

“既然要杀,罗伯特不是应该杀艾凡斯才对吗?”亚伯说。他已经不再用敬称称呼罗伯特了。“杀掉艾凡斯,烧掉借据就好了,何必要杀哈灵顿呢?”

“我猜应该是被艾凡斯逼的。艾凡斯有理由杀掉哈灵顿。”

“什么理由?”

“说来话长。”

“说上几十个小时都没问题,说吧。”克伦在一旁起哄说。

“奈吉,你好像知道一切,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亚伯说。“假设是艾凡斯逼罗伯特的,为什么罗伯特会答应这种差事呢?万一败露,他的人生就毁了。”

“威胁与利诱。”

“利诱我知道,是把债务一笔勾销吧?至于威胁,罗伯特除了债务以外,还有什么把柄落在艾凡斯手上吗?”

“‘六个月’。”

“伊莲小姐?”

罗伯特强奸伊莲,让伊莲怀孕,并加以杀害。奈吉说出他们为何会如此推论的经纬。

“如果艾凡斯知道这件事……”

“罗伯特完全被人揪住辫子了是吗?”

一段漫长的沉默后,“如果罗伯特被宣判死刑,也等于是解剖教室被宣判了死刑。”克伦叹息说。他道出了众人的忧虑。

“艾凡斯和哈灵顿两个人不是勾结行骗吗?”亚伯说。“那又为什么……”

“理由就跟我和爱德为何会遭人狙击一样。我现在就来告诉大家。”

那名遇害的少年——奈吉娓娓道来。

“我想名字之前已经提过了,他叫纳森·卡连,是从谢伯恩来到伦敦的。他拥有杰出的才能,才十七岁而已,却能自由运用中世纪的英语。他也会用现代语写诗。他发现了中世纪诗人所写的诗篇,把那份诗稿与自己的诗作拿到书店毛遂自荐。书店老板没当一回事,却有人盯上了他。”

众人探出身体。

“也就是盖伊·艾凡斯。”

“不只是股票,他连古文物都染指啊?”

“艾凡斯有理由非杀掉哈灵顿不可。”

“什么理由?”克伦问。

奈吉像是不知道该吐露到什么程度,望向爱德。

鸦片酊似乎现在才发挥效果,爱德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你非得一一请示爱德才能说话吗?”

克伦有点不耐烦地说。

“内情有点复杂。纳森在解剖教室那里割腕自杀了。纳森遭到艾凡斯囚禁,后来逃脱,可是那时候我还不晓得出了这些事。我一直以为他是自杀的……所以把他的四肢切断了。”

三人倒抽了一口气,奈吉说明理由。自杀者不能埋葬在墓园,他是为了把尸体伪装成他杀而切断四肢的。他认为只切断手可能会被人识破,所以连脚也切断了。

“单单为了这种理由,你就切断人家的手脚?你在想什么啊?”

“而且,纳森的胸膛上有指示我的墨水印记。”

奈吉说出纹章的事。

“所以我误会纳森是在责怪我。我先暂时把他藏在壁炉里,打算找机会搬到墓园去,但因为那场骚动,尸体被发现了。”

奈吉继续说道,爱德陪同丹尼尔老师前往法官家,法官要求检视切断的四肢,于是爱德暂时回来,将施以防腐处理的双手送到弓街去,在当时乘机把双脚丢进泰晤士河,以及为何丢弃双脚的理由:纳森被卷进三个月前发生的暴动,尽管清白无辜,却被打人大牢,并在脚踝烙下了地狱记忆的伤痕。还有后来奈吉自己也按捺不住,去了法官家。

“助手注意到纳森指尖上的墨水痕。”

奈吉说他们从墨水痕只沾在三根手指的前端,想到那是在指谁,然后又开始支吾其词起来。

众人催促,他才说出他们从墨水的痕迹,推测出杀害少年纳森的就是罗伯特……

“罗伯特用乙醚之类的东西迷昏纳森,然后割伤他的手腕,伪装成自杀。切断四肢的人就像我刚才说的,是我和爱德。爱德看到我在做什么,伸出援手。可是我们都误会了,纳森其实是被杀害的。罗伯特一定吓了一跳吧?他只割断了纳森的手腕动脉,然而发现的尸体却是四肢都被切断。好不容易想用自杀来了结,事情却闹了开来。而且丢进壁炉里面以为不会被发现的哈灵顿,也冒了出来。”

“为什么?哈灵顿姑且不论,那个少年跟罗伯特没关系吧?”

亚伯质问,奈吉又看向爱德。

“说吧。”爱德倦怠地说。

“你醒着啊?”克伦说。

“嗯。”爱德点点头,但看起来好似又落入了沉眠。

奈吉像要整理思绪似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了:

“纳森把写给爱德和我的信藏在衣服暗袋里。我们是在切断他的四肢、泼上墨水之后才发现的。看了他的信以后,我们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纳森假造出中世纪诗篇的赝品。他不是出于恶意,而是想让书店老板肯定他的才华,然而却害他被艾凡斯盯上了。”

“那个骗了罗伯特医师的仲介人?”

“对。听说如果中世纪的诗篇是真的,可以卖到非常可观的一笔钱。纳森把古诗寄放在书店老板那里时,为了提防被人擅自拿去发表,抽走了一页。然而却因此被艾凡斯

识破那份古诗是赝作。”

奈吉说明年号的矛盾之处。

“纳森当时正用中世纪的古文在创作一部新的诗篇,叫做《悲歌》。艾凡斯利用奸计,将纳森幽禁在自己家中,逼迫他完成诗作。他威胁纳森,如果他拒绝,就要揭发他的赝作控告他。纳森在那之前,就像我刚才说的会经无辜入狱,监狱的可怕让他刻骨铭心。艾凡斯打算等《悲歌》完成,就叫纳森以古老的字体抄写在陈年羊皮纸上,与先前的赝作一起当成中世纪的手稿发表,大赚一笔。尽管被催逼,纳森的创作却没有进展。他开始遭到虐待,没有饭吃,或被鞭打。最后艾凡斯甚至说出‘下不出蛋的鸡,挤不出奶的羊,留着也没用’,让纳森害怕极了。纳森是赝作的活证人。如果要把赝作古诗当成真的古诗卖出去,活着的纳森是个绊脚石。纳森感到生命受威胁,终于逃脱了。他可以依靠的对象只有我和爱德,所以逃到这里来。然而罗伯特在这里埋伏他,把他……而我却误会他是自杀……”

“所以问题是,罗伯特有什么理由杀害纳森?”

“我想就跟罗伯特杀害哈灵顿一样,是被艾凡斯逼的。”

“为什么不把尸体丢进壁炉?跟哈灵顿弃尸在同一个地方,不是省事多了吗?”班提出疑问。

“会不会是一次丢两具尸体,尸臭会浓到引起注意?”克伦应道。

“我想……”奈吉接着说。“是为了不让我跟爱德因为纳森不见,担心而去寻找他的下落,所以才伪装成自杀的。”

“可是,也没有确实的证据能说是罗伯特干的。”

“从纳森的信,可以知道他的生命受到艾凡斯威胁。”

“会不会是艾凡斯追上来杀了他的?”

“我想下手的是罗伯特,因为动脉被一刀两断,而且胸口的墨水图案指的是罗伯特。”

“罗伯特怎么有办法事先埋伏呢?他怎么会知道纳森逃到这里来了?”

“爱德跟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爱德想到为什么了。”

是贝丝——奈吉说。“贝丝不是好几天以前就一直不见踪影吗?”

“今天有看到啊。”

“爱德想到,艾凡斯可能事先把贝丝从罗伯特那里抱去寄养。然后艾凡斯故意给纳森逃跑的机会。他假装忘记上锁,让门开着,然后等纳森逃脱了,就放掉贝丝。贝丝会头也不回地跑回家。艾凡斯知道,纳森除了我们两个以外没有人可以投靠。而罗伯特只要看到贝丝回家,就知道纳森来了。”

“等一下,奈吉。”亚伯打断。“你说的内容哪里怪怪的。是哪里不对呢?唔,算了,你先继续说完好了。”

“知道纳森能写古文的人,对艾凡斯来说全是绊脚石,必须除掉才行。哈灵顿读过纳森的《悲歌》,所以派罗伯特去杀掉他。哈灵顿被弃尸在壁炉最底下,而且腐烂得颇严重,所以应该是在杀害纳森之前动的手。可以给我红葡萄酒吗?我渴了。”

“奈吉说了足足有一个月分量的话呢。”

“里面没掺鸦片酊。”班把杯子递过来说。

喝完之后,奈吉继续说:“纳森在信里提到他很担心我和爱德的安危,怕我们会遭到艾凡斯的毒手。就像他担心的,我们被盯上了。”

“艾凡斯为什么要对你们下手?”克伦问。

“知道纳森拥有极高的古文造诣的人没有几个。”奈吉答道。“读过他写到一半的《悲歌》的人也很少。纳森在信里说了,哈灵顿读了《悲歌》,爱德和我也看过。爱德和我还有哈灵顿,是艾凡斯把赝作当成真的古诗公诸于世时的阻碍。即使未完成,也要把《悲歌》当成中世纪古诗公开的话,更是如此。我想这次的攻击是一个警告。警告我们如果说出去,他真的会取我们的性命。”

“那你们今后还是会有危险?”

“喂,这下岂不是糟了吗?”

“艾凡斯又要利用罗伯特下手了吗?”

“就算是罗伯特,也不会那样唯命是从吧?”

“不,如果是以诱饵命他行动也就罢了,若是恐吓,除非哪一边死了,否则是终生有效的。”

“杀掉伊莲小姐,对艾凡斯也有利。”奈吉说。“纳森也告诉过伊莲小姐他有运用古文创作的能力,所以伊莲小姐也是艾凡斯除之而后快的对象之一。罗伯特会杀害伊莲小姐,或许也是艾凡斯指使的。然后再把它拿来当成恐吓的材料。”

“好可恶的家伙。”

“但现在艾凡斯已经被弓街探员盯上了,他应该会安分一点吧?”

“他有可能干脆地收手吗?”

“啊,是信啦。”亚伯突然插口说。“刚才我觉得怪怪的地方就是信。外套被法官的助手扣押了,所以你们是在那之前读到信的吧?那么你们应该知道墨水印指的不是你——奈吉才对啊。那为什么又……”

“不要像审犯人似地逼迫奈吉。”看起来已经睡着的爱德开口说。

“像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逼问,奈吉就算想说也说不出来了。在衣服暗袋发现纸张时,我们没想到那是写给我们的信。因为有很多事得处理才行,所以我们先把那张纸藏到房间里。接下来就发生了那一连串的骚动,然后一直到昨晚,我和奈吉才一起读了那封信。”

“你们把信拿给法官看了吗?”

“还没。”

“那可是重要的证据。必须交给法官,指控艾凡斯才行。”

“有两个难处。”爱德说,但他看起来像是正用意志力把因药物作用而涣散的意识硬拉回来。

“爱德,没关系,我来说明。第一点是解剖教室和实验,这一切全靠罗伯特的资金支持。”

“这是个大问题呐。”

“所以即使我们猜到攻击爱德的可能是艾凡斯的手下,也不能告诉铁夹。如果控告艾凡斯,罗伯特一定也会被追究杀人刑责。万一被判有罪死刑,丹尼尔老师的一切……”

“我们的一切……”班垂头丧气。

“还有一点,就是法庭根本不能相信。”爱德一口咬定,决绝得宛如利鞭。

“爱德,我可以把你父亲的事告诉大家吗?”

爱德点点头,再次闭上眼皮。

“爱德的父亲是教堂的杂役。有一次教堂的银器失窃,爱德的父亲蒙上嫌疑,被补入狱,在审判中被判有罪,判处绞刑。事后抓到了真的小偷,但那个人有门路,而且如果判他有罪,之前的误审会引发问题,结果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撕下判官的皮,底下就是行刑人。”爱德喃喃说。

“很多法官都会索贿嘛。”克伦说。

欧洲各国盛行有给的官僚制度,但唯独英国,无论是国会议员还是治安法官,都是由贵族及绅士阶级无偿性地自发服务。这个制度自都铎王朝以来,经斯图亚特王朝到现令的汉诺瓦王朝,承袭不衰。官僚虽然是受到社会尊敬的光荣职务,但也有不少恶德法官认为收贿就是当法官应得的油水。

“虽然约翰阁下似乎不是。”

“谁晓得呢?”爱德耸耸肩膀。

“纳森在信里说,”奈吉继续说道。“监狱里也有像他那样明明无辜却锒铛入狱的人,或只不过在路上捡了一先令就被判流刑的人,毫无天理可书。”

“艾凡斯让市长、贵族这些大人物得利,拉拢他们做靠山。就算把他告上法庭,首先陪审团就……”亚伯叹道。

“法律是放过大苍蝇、专抓小虫子的蜘蛛网。”克伦说起老生常谈的警句来。“不管是哈灵顿还是纳森,艾凡斯都不是亲自下手,而是逼罗伯特去做的。那么这要是高明的律师,就可以把一切的罪过都推到罗伯特头上,让艾凡斯无罪脱身。如果他再暗中收买陪审团的话……”

“这么说来,”亚伯猛然想起似地说。“奴隶审判的判决结果昨天出来了,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昨天乱成那样,根本没时间看报。已经结审了吗?”

“昨天晚上我父亲从去旁听的朋友那里听到结果,兴奋极了。据说被告的奴隶那一方的律师非常厉害。商人已经将陪审团全数收买了,胜券在握,然而昨天审判一开始,律师就要求与同一时间在另一个房间进行的审判更换陪审团。法官允许了。商人没机会收买新的陪审团,没有被金钱玷污的陪审团真挚地聆听辩论,做出了无罪的判决。”

“太厉害了。”

“还是应该告诉约翰阁下。”班主张说。“感觉他可以信赖。”

“审理杀人这类重罪的不是治安法官,而是中央法庭。那里的陪审团肯定都是些邪魔歪道。”爱德说完,呻吟起来。“药效好像退了,可恶。亚伯,再给我加了鸦片酊的葡萄酒。”

“你不是说你不想中毒吗?”

“疼痛逐渐淡去的舒适妙不可言,我第一次体验到。这比妓女更加诱人,让人无法自拔。”

“只能一点点唷。”亚伯说着,又给了他镇痛剂。

“自杀的人,”爱德散漫地说着。可能是被鸦片驱逐了自制力。“命该如此,无论他们是否自觉。生来就与人世扦格不入,是一种罪吗?他们注定在遍尝种种失望、种种经验以前,先自我了断。”

“爱德,别再说话了。”奈吉蹙起眉头。

“幸福与不幸相同,一样逼人自绝。不,幸福夺走的人命更多。何故?因为他们疲于适应捉摸不定的幸福。不幸的逆境,反而更让人能够承受。”

“亚伯,你刚才说艾凡斯那家伙有政府人员当靠山是吧?”班确认道,亚伯用力点头。

“因为他让他们荷包满满。”说完后,亚伯接着说“可是”,然后他说:“如果置之不理,爱德和奈吉今后也会碰到危险。”

“真是两难呐。”班与克伦吐出叹息。爱德垂下头去,坠入了梦乡。

隔天早上。

“爱德呢?”早餐餐桌上只看到奈吉,因此丹尼尔问。

“他发烧了……”

这么说的奈吉自己也眼眶泛黑而且浮肿,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奈吉,你额头上的瘀青是怎么回事?”

“撞到而已,没什么。”

“我去看看爱德。”

老师就要站起来,奈吉制止他:

“他在睡觉。”

“不要吵他比较好是吧。他吃了退烧药吗?”

“吃了。”

吃完早饭后,克伦第一个出现并大声问:“爱德呢?”奈吉连忙把手竖在嘴巴前,用拇指比了比丹尼尔。

“老师早。”

“聼说爱德发烧在睡觉。”

“啊,化脓了吗?”

“化脓?”老师耳尖地听到。

“奈吉,你的额头怎么撞出个包来?”克伦问。

“撞到了。”奈吉回以告诉老师的相同说词。

这时班还有亚伯也来了,丹尼尔的私人解剖室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众人七嘴八舌地问着:“爱德情况怎么样?”然后留意到奈吉额头上的瘀伤。

“原来你们都知道吗?爱德从昨晚就不舒服了吗?化脓是在说什么?是肿瘤吗?”

“他们被攻击了。”

木头奈吉摇头制止,克伦却一下子说了出来,把老师吓坏了。

“最好也告诉老师。”亚伯说,克伦说明丹尼尔上床休息后发生的事。

“因为这样,所以明明知道敌人是谁,却无法公开告发他。”

“奈吉,你额头上的伤也是被人攻击而受伤的吗?”

“不是,是我昨晚撞到的。”

“对,昨天还没那个伤嘛。”

“你是跟爱德吵架,被他揍了吗?”

“怎么可能?爱德伤成那样,哪有力气揍人?”

“除非脑袋坏掉,否则爱德才不可能打奈吉哩。”

“他喝了鸦片酊,昨天有点怪怪的唷。”克伦指着太阳穴说。“还长篇大论起幸福与自杀的关系。”

“只要能封住艾凡斯的嘴,”班一反常态,吐出大胆之书。“罗伯特就没有理由攻击爱德他们了。”

“封住他的嘴?怎么封?干掉他吗?”

“那个叫艾凡斯的就没有什么弱点吗?亚伯,你知道什么小道消息吗?”

亚伯正在思考的时候,丹尼尔问奈吉:“爱德是什么情况?”

“半夜药效退了,伤开始痛起来,我调了掺鸦片酊的酒给他,所以他现在还在睡。”

“伤口我们检查过了。班,你不是记录起来了吗?”

丹尼尔看了班的纪录。“如果就像上面写的,伤口本身不算严重,但如果化脓就有点棘手了。消毒得不够彻底呐。”

“对不起。”弟子们垂头丧气。

丹尼尔再读了一次纪录,沉思了一下。然后他站起来。

“我去看看。谁

去弄盆热水上来。”

老师把脚弯成外八走上楼,亚伯和克伦跟在后面。班到厨房去准备热水。

解开绷带时,爱德微微睁眼。他就宛如仍旧身处梦境似地面露微笑,“话语无法抚慰者,”他喃喃说。“药草抚慰之。药草无法抚慰者,解剖刀抚慰之。解剖刀无法抚慰者,死亡抚慰之。”

“希波克拉底如是说。”克伦说出引用来源时,爱德又再次落入沉眠了。

涅莉捧着装热水的桶子跟班一起上楼来。

涅莉慌乱得几乎就要掉眼泪,奈吉推着她的肩膀要她离开房间。

丹尼尔粗胖的手指挤出脓液时,爱德闭着眼睛,微微皱起眉头。

“他一定正梦到被狗咬吐子。”汪汪——克伦学狗叫。“都咬住人了,怎么叫啊?”亚伯指出矛盾。“被狗咬和被猫抓,哪边比较可怕?”班端出无聊的话题。

“那寓意是在比较男人的暴力和女人的攻击力吧。”

“无聊透顶。”

“男人最要不得的病,就是把一生的爱情倾注在女人的屁股上。”

“这话是哪个名人说的?”

“我刚想到的。”

弟子们拼命瞎扯的时候,丹尼尔用泡了酒精的布擦拭肿起来的伤口,包上新的绷带。然后他说了:“解剖刀无法治愈者,时间治愈之。”

回到楼下时,仿佛重现前天的情景一般,盲眼的治安法官在助手及助手的助手左右搀扶下来访了。

“今天的法庭是宋达斯阁下负责,所以我可以专心处理这个案子。我不忍心把伤者叫到法官邸去,所以上门拜访了。爱德的情况如何?可以说话吗?”

“他现在吃了镇痛药睡了,有问题请问我吧。”奈吉说。“可是昨天的事就像坦尼斯先生看到的,并没有什么特别好说的。”

“你知道可能是谁攻击你们吗?”

“不知道。”

“奈吉,告诉我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

“是吗?”

奈吉抿起嘴唇。但是与坦尼斯的铁夹相比,那只不过是藤蔓编成的草夹罢了。

“我来说吧。”丹尼尔自告奋勇。

绝不能让爱德与奈吉再次遭到攻击。比起守住解剖教室,丹尼尔选择了保护两名爱徒,让他们免于再次遭到攻击的恐惧。

弟子们踹飞桶子,想要盖过老师的话,但这次没有成功。因为查理刚吃过早饭,肚子饱饱,懒得去追桶子。

从休姆那里听到的罗伯特与艾凡斯的事、从爱德与奈吉那里听到的纳森伪造古诗的事,还有艾凡斯与哈灵顿想要占有古诗的事。对罗伯特的疑心、攻击者可能是艾凡斯派来的推测——丹尼尔把这些全都说出来了。

听完丹尼尔言辞笨拙的说明后,法官问:“你们要告发艾凡斯以及罗伯特吗?”

丹尼尔沉默了一下,说:“这些都是推测,并没有绝对的证据。”然后他坦白地说出解剖教室是靠着罗伯特的资金援助来维持,万一罗伯特被问罪,教室将会关闭,自己的研究也将无以为继,因此他绝对不是故意要陷哥哥于罪。

“确实,状况都指向这两个人,却没有任何决定性的证据。”法官说。“有一点令我不解。你们宣称遭艾凡斯幽禁的少年纳森逃脱后,为了投靠爱德及奈吉而来到解剖室,却遭到罗伯特杀害,但罗伯特怎么能够事先埋伏?”

“关于这一点,”克伦得意洋洋地说出利用罗伯特养的狗的假说。

“这是爱德推测出来的。”亚伯揭开推理来源。“是爱德告诉奈吉,奈吉再告诉我们的。”

“艾凡斯与罗伯特,我会派人彻查这两个人的底细。如果找到不动如山的证据,丹尼尔医师,你要控告他们吗?”

“这……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审判会交给中央法庭。”法官说,拿起办公桌上的纸。

“哦,那是爱德的伤势纪录。是我验伤,要班记录下来的。”亚伯说明。“是在为验尸做练习。像这样详细记录下来,会很有帮助对吧?”克伦说。“验尸请交给丹尼尔弟子吧。活体记录也没问题。”

“约翰阁下,我有个请求。”亚伯说。“请不要让艾凡斯发现当局正在调查他。听说那家伙有市长和上院议员罩他。如果碰上有人碍事,他可以轻易铲除掉。万一他发现有人在调查他,不晓得会使出什么手段。”

“罗伯特医师做了很多缺德事,这是事实。”克伦倾诉说。“一直以来,他不晓得掠夺了丹尼尔老师和爱德多少研究成果,当成自己的功绩发表。”

“我不能只站在你们这边行动,我必须查证你们的说法是否全属事实,因为爱德和奈吉撒了相当多的谎。你们也是,谎称在壁炉底下找到的尸体是在解剖台上发现的。纳森遭到艾凡斯囚禁,后来逃脱到这里的事,也没有证据证明是不是真的。”

“有证据。”奈吉说。“纳森写了一封信给我们。我放在卧室,我现在就去拿。”

“我也一起去。安,麻烦你扶我。坦尼斯,你留在这里。”

“你们待在这里。”丹尼尔命令三名弟子后,和法官一起上楼。

“爱德,我们进去了。”奈吉敲门之后说。“约翰阁下和丹尼尔老师也一起。还有安小姐。”

“听说你伤得很重。”法官在安的牵引下,走近爱德的床铺。

“我可以摸你吗?爱德。”

“请便。”

“好像发烧了。”

“信在这里。”

奈吉把几张折起来的纸放到法官手上。

“它藏在纳森的衣服暗袋里,可是我们没想到是写给我们的信,而且当时有许多事得忙,所以就疏忽了……”

“忙着助手脚伪装成他杀是吧?”

“对不起。所以我们先把信暂时放在房间里,一直到前天晚上才读了它,然后得知纳森遭到艾凡斯幽禁的事,还有伪造古诗的事。”

“安,念给我听。”法官在奈吉搬来的椅子坐下。

丹尼尔看到安一边出声念信,一边观察着爱德及奈吉的表情和动作。信件内容证明了弟子们的说词。

安读完信之后,“爱德,”法官唤道。“问你似乎也是白费功夫。你一直顽固地对我撒谎。”

“他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丹尼尔又为弟子辩护。“全都是为了保护我、我的标本,还有我们的解剖教室。”

“丹尼尔医师,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请到我的书房来。我也有事想告诉阁下。安小姐,方便的话,可以请你回避吗?我来带路。”

“照医师说的做,安。”

“老师,我呢?”奈吉问。

“看你要陪着爱德,还是待在楼下都行。”

丹尼尔执起法官的手,领他到书房。

“医师,请你先说吧。”

“请原谅爱德冒犯的举动。爱德对于法庭有着根深柢固的不信任。爱德出生在南安普敦附近的城市,他的父亲是教堂的杂役,在一次银器丢失时被当成窃犯,在审判中被判有罪,判了绞刑。后来发现这是一起误审,却就这样不了了之了。他和母亲在故乡无法容身,来到伦敦,但后来母亲也病死了。”

“真教人同情。”法官丰腴的嘴唇叹息般地说道。

“这件事爱德不太想被别人知道,所以我才请安小姐回避。”

“但我必须告诉安。安是我的眼睛,也就是我的一部分。我知道的事,安也必须知道。”

“好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是这对爱德来说是一段辛酸的往事,请您了解。”

“我会留意。对了,关于爱德的伤……”

“约翰阁下也发现了吗?”

“歹徒并没有杀意。”

“我也这么想。”

“亚伯的观察相当入微,创伤的皮肤朝外侧翻开,也就是说,单面利刃——我猜凶器应是单面利刃——的刀刃是朝着外侧的。刺进去之后,再切开皮肤似地抽出。如果是要杀人,不会这样拿刀子。刀刃向外,意味着攻击者甚至没有伤害对象的意图。”

丹尼尔没有当场回答,因为他本身看到纪录时,也忽然萌生这样的疑念。

“也就是说,爱德为了让自己从嫌疑名单中被剔除,找认识的人攻击自己。攻击者原本只想腰他受点皮肉伤,却一时失手,比顶期中更严重地伤了他,”

“嫌疑名单?什么嫌疑?”

丹尼尔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尖了。

“不必明说你也明白吧。爱德有可能是这一连串事件的凶手。故意负伤,假装自己是被害者,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手段。”

“这太荒唐了!”

丹尼尔嘴上否定,却也无法抛下那一抹疑念。他在这次的事件中见识到爱德耍了许多狡猾的小聪明。

“据安说,爱德是个相貌得天独厚的青年。”

“我想这评价并不夸大。”

“幸而我不会被外貌所迷惑。我就坦白说了吧,那名青年总让我有种狂妄自大,或是傲慢自负的印象。”

“爱德对阁下撒了许多谎,隐瞒了许多事,您会有这种印象也是难怪。但是我请求您,也请看看爱德好的一面吧。攻击负伤一事,真的不是艾凡斯的警告吗?艾凡斯已经逼家兄杀了两个人,要继续命令家兄下手杀害爱德和奈吉应该太勉强了。少年纳森写给两人的信中提到了他伪造了古诗,艾凡斯是要他们对那件事三缄其口……”

“关于那封信,并无法证实那真的是少年纳森所写的。也有可能是伪造的。”

“至少那不是爱德或奈吉的笔迹。艾凡斯应该持有纳森写到一半的《悲歌》叙事诗的草稿。只要两者相比对,就可以确认笔迹了。不过……万一艾凡斯发现当局在怀疑他……”

“你这些话都是站在艾凡斯命令罗伯特杀害哈灵顿及纳森的假设所做的发言。可是就像刚才我也说过的,站在我的立场,没有任何明确的证据,我不能断定任何事。在掌握证据之前,我必须公平地看待双方。而爱德还有所隐瞒。”

“请等到爱德伤势恢复再询问他吧。”

“爱德的父亲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判死刑,他是这么说的吧?这件事跟艾凡斯是否有所关联?”

“就像我刚才说的,我是听银行家休姆先生告诉我,我才第一次知道艾凡斯这个人。”

“如果艾凡斯是为了隐瞒赝作的事实而杀害哈灵顿及纳森,那么要阻止他继续行凶很简单。只要将古诗是赝作一事公诸于世就行了。”

丹尼尔沉思之后说了:“可是可以做为证人的纳森本人与哈灵顿已经不在人世。除非证实是艾凡斯指使罗伯特杀害两人,这个假说——我认为是事实,但没有证据,所以还是假说——有可能反过来被控告毁谤。”

“若是纳森的家人,应该知道他的笔迹。”

“啊,说的也是。已经连络到纳森的家人了吗?”

“只知道住在谢伯恩,不知道详细地址,所以我托驿马车送信给市长,请他询问各教区牧师,找出卡连家,通知家人儿子横死的消息,并前来伦敦领回遗体。这得花上好几天的工夫。”

“即使会遭到艾凡斯抗议诽谤中伤,只要先公诸于世,他就没办法对爱德和奈吉出手了。”

“暂时可以阻止他积极行动吧。”

“该用什么样的手段公开才好……报纸吗?休姆先生的话,顾客里应该有并非黄色报纸的业界人士吧。可是他们愿意刊登未经证实的报导吗?不,我会尽全力拜托看看,不能再继续束手待毙了。约翰阁下,请您务必要正当地制裁那些邪恶之徒。证据……找出证据,是阁下及当局的任务,不是我们能够胜任的。”

“我会尽力。可是恕我重申,目前我仍然无法完全站在艾凡斯及罗伯特有罪的立场。丹尼尔医师,我不能只靠你单方面的说词骤下判断。”

“望您做出正确的审判,约翰阁下。”

“下达最后判决的是‘老贝利’的法官及陪审团,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搜集到不动如山的证据。谁是罪犯?如何制裁?都必须先研究过证据—让陪审团不得不做出正确判决的确实证据。”

“是啊。若是暧昧不明地把人送上老贝利,靠着律师的本事,连黑的也能被说成白的。”

“这封信我带回去了。为了惯重起见,我想借点可以看出爱德与奈吉笔迹的文件。”

“我拿给您。不过约翰阁下,找到艾凡斯的恶行证据是您的工作。万事拜托了。”

丹尼尔紧握住法官的手。

“恕我更进一步冒昧要求,医师,也请给我可以看出你以及其他三名弟子笔迹的文件。”

“您是说我或弟子们伪造纳森的信件?”

“关于壁炉的尸体,你们联合欺骗

了我。”

“我会找齐了交给您。”

“罗伯特先生在家吗?”

“我不清楚。要去请他过来吗?”

“不,我去找他。请帮我叫安过来。”

丹尼尔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解剖教室终于要关门大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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