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洛书有些意外挑了挑眉, 这好像和张大爷想的太一样。

张奇林没看到简洛书的表情,他低着头两手交叉搭在膝盖上,缓缓地说出了自己故事:“观主应该知道, 我们宫廷坊是家开了几十年的老店了,这个酒楼是我爷爷一手创建的。我家是御厨的后代, 我爷爷从小就和他爷爷学做饭的手艺, 从五岁就开始练刀工,十岁开始颠大勺,二十五岁刚一出徒就被当时帝都最豪华的酒楼请去做大厨, 他相比我无论是资质还是手艺都差太远了。”

简洛书想起自己在宫廷坊喝到的丸子汤,真心实意的点了点头:“确实差了一点。”

若是旁人说这话,张奇林恐怕心里会自在, 但简洛书是他救命恩人,又拿话点醒了他,他心里丝毫没芥蒂, 反而苦笑了道:“观主也喝过我爷爷的丸子汤?”

简洛书十分坦荡地说道:“吃过, 这天一冷我最爱的就是张大爷的肉丸汤了,热乎乎的一碗去, 五脏六腑都舒坦了。”

“店里老顾客都说吃我爷爷的肉丸汤美味, 虽然我做肉丸味道差, 但爷爷比却少了一些感觉。”张奇林苦笑了一:“许这点感觉就是天赋差距吧。”

简洛书对厨艺不太通,做出来的东西只能算入口而已, 之前道观里饭都是小师弟负责。别看小师弟是个盯着软萌表象冷血狠人,但是做菜手艺倒是挺好, 尤其是在甜品这一块,简直不亚于外面的甜品大师,做出来的甜品深得简洛书的心思。

现在如意观厨房有专鬼负责, 每天尝着各色各样的美味,再想想自己做菜,简洛书不得承认,天赋这种事真很迷。

同情地递张奇林一个橘子,简洛书安慰他:“没事,我没有做饭的天赋。”

张奇林被他逗笑了:“您不一样,您是大师,只要在玄学一道天赋就行了;而我是一个厨子,天赋足会限制我发展,宫廷坊在我手里可能无法发扬光大。”

简洛书想了想今天去宫廷坊火爆场面,还是夸了他一句:“其实宫廷坊现在生意挺好,已经很错了。”

“那是爷爷打基础好,爷爷把宫廷坊交给我时候,宫廷坊已经是咱明江味道最好档次最高酒楼了。这么些年来,我其实并没做出什么新的绩。”张奇林些落寞地叹了口气:“爷爷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对我失望吧。”

“我很小的时候,我父母就去世了,是我爷爷一手把我养大。为御厨的后人,华国知名大厨,我爷爷很想我继承他衣钵。但是他还是放手让我自己决定人生道路,一直鼓励我好好读书,从来不会为了厨艺上事影响我学习。我大学毕业后决定接手酒楼,爷爷当时只是平静地说了声好,但是那天晚上他高兴的喝醉了,开心像个孩子一样,我那时才知道传承在爷爷眼里那么重要。”

回忆起爷爷,张奇林眼里带着温情伤感:“从那天起我寸步离爷爷左右,在爷爷眼里,厨艺比什么都重要,甚至超过酒楼的管理。我跟着爷爷学了五年,才正式进了酒楼的厨房,又过了五年,才为爷爷的助手,又过了五年,才为宫廷坊主厨。这十五年爷爷把他能教都教了,我厨艺也了宫廷坊除了爷爷以外第一人,还在华国的厨艺比赛上拿了奖。那时的我沾沾自喜、洋洋自得,觉得自己是名厨了,说话做事都开始些发飘。爷爷依然没多说什么,只是那天把我叫过去,让我准备当天的肉丸汤。我当时并以为然,觉得肉丸汤虽然是每桌必点的一道招牌汤品,但是比起很多山珍海味来算得什么。更何况肉丸汤这道汤品在学厨的过程中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对我来说是简直太简单了。可是那天我却被打脸了,顾客们都说那天肉丸汤如以前好喝。”

张奇林搓了搓手,坐直了身体,眼睛看着虚空:“那些顾客评价就像是狠狠巴掌一样,将飘在空中的我扇了来。我心里服,觉得一个简单肉丸汤而已,怎么会味道一样。爷爷做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我是爷爷教出来的,我们做肉丸无论是手法还是步骤都没什么区别,可做出来的汤送到顾客那里,顾客一尝就能吃出哪个是爷爷做。我心甘,觉得是调味料多寡造差别,爷爷每次舀出一种调味料,我都拿厨房秤精确测量,做出来味道虽然相似,倒是老饕一尝就说还是有差别……”

张奇林露出了凄凉地笑容:“我当时虽然不年轻但是气盛,还些心高气傲,觉得服气。爷爷觉得带着感情做出来的菜才是无上美味,我觉得做菜还扯什么感情太虚无缥缈了。可能我叛逆期晚来了十几年,可能是新老观念的碰撞,那一阵我喜欢听爷爷老生常谈那一套,甚至有些愤愤不平,觉得爷爷是觉得我天赋如他才处处看低我。我想突破自己厨艺,我想让爷爷刮目相看,可还没等我做出成绩,爷爷就在睡梦中去世了。”

张奇林痛苦的捂住了脸,想让简洛书看到自己流来的眼泪。

简洛书没说话,只是随手将张奇林面前凉掉茶倒掉,换上热气腾腾的新茶。

张奇林调整好情绪后,声音沙哑地说道:“在我心里爷爷一直就像高山一样,巍峨耸立,我从来没意识到他已经老了。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没呼吸的他,我才发现原本高大的爷爷不知什么时候变些瘦小了,满头白发里居然找不到一根青丝了。那时候我真非常后悔,后悔忽略了爷爷,他陪我长大,我却没能在他老时候守护好他;我后悔自己资质太过驽钝,这么多年都没做出一点成绩,没能成为爷爷心中的骄傲。我时候做梦也会梦到爷爷,在梦里爷爷就像活着时候一样,坐在我旁边给我讲厨艺上事,一讲一个晚上,真实让我觉得是在做梦,觉得爷爷像是活着一样。我就静静地听着他絮絮叨叨,心里特别的踏实。可是等我醒来,梦里温情没有了,我依然要面对爷爷已经去世了现实。”

“我爷爷已经成了我执念,我想做出比他还要美味的肉丸,我想让他看到我绩,我想让他为我骄傲。这个念头占据了我整个思维,让我钻了牛角尖,忘了做厨师本心,忘了爷爷教我美食之道。”张奇林站起来朝简洛书鞠了一躬:“观主,谢谢,但救了我命,救了我家的酒楼,救了我爷爷留来的口碑,还把我执念中拽了出来,让我彻底明白了自己错在了哪里。我以后一定会专注于厨艺本身,会再想那些投机取巧事了。”

简洛书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抹泪张大爷,忽然说道;“一会儿留来吃饭吧,尝尝我们道观肉丸汤。”

张大爷瞬间明白了简洛书的意思,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开心地飘走了。张奇林则被简洛书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搞些发懵,连忙说道:“怎么好意思麻烦观主呢,观主中午被太岁肉事闹的估计没吃好,晚上我来安排,我厨给观主做几道我们宫廷坊特色菜。”

简洛书语气比刚才强硬了几分:“晚上留来吃饭。”

张奇林太明白简洛书为啥非得把自己留在道观吃饭,但简洛书是自己救命恩人,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惹她开心。张奇林连忙点头说道:“那多谢观主款待了,要我打个电话回店里,让他们送几分卤味回来。”

简洛书摇了摇头:“没必要,等着吃饭就行。”

****

半个小时后,张大爷飘过来了,紧张又激动地往围裙上抹了把手:“观主,饭菜准备好了,就摆在了厨房旁边的小屋里。”

简洛书站了起来:“走吧,我们去吃饭。”

张奇林跟着简洛书后面出了小院进了道观,径直往后面走。

冬天天短,才五点多钟天就全黑了,无论小院还是大殿都亮起了灯笼,红的白的看着些瘆人。

张奇林由地想起来白天看到的那两个厉鬼,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他赶紧快跑两步跟上了简洛书的步伐,一边搓着胳膊一边有些害怕看着寂静道观,声音有些发颤:“观主,们道观一直这么安静吗?”

简洛书看了眼挂在树上打秋千两个鬼,十分自然地说道:“时候挺热闹的。”

“是吗?”张奇林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忽然想起了今年中午见那位秦大人,顺嘴就问了一步:“观主,怎么没看见您师弟啊?”

“哦,他这会在地府审鬼呢。”简洛书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事找他?”

“没有没有,我就随口一问。”张奇林赶紧摇了摇头,亦步亦趋地跟着简洛书。

眼看着又绕过一个大殿,周围依然是空荡荡的没有人,张奇林忍住问道:“观主,们道观里多少人啊?”

简洛书:“就我我师弟两个人。”

张奇林些发懵:“会吧,我们酒店一名员工是你们道观信众,她说每次来道观里都挺多工作人员呀?”

简洛书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猜?”

张奇林看了看手背上根根竖起来的汗毛,决定还是不猜了,时候人还是知道少点比较好。

越过了最后一个大殿,两人来到了一个院子里。院子道观里其他地方一样安安静静,但是其中个屋子却亮着灯。

昏黄灯光透过玻璃窗照了出来,温馨中却又带着几分安宁。

张奇林看到灯光后心里放松了几分,觉得自己刚才些太紧张了。

简洛书推开门进去,张奇林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子。屋里依然没人,但中间的桌子上却摆满了一大桌子菜。

闻着熟悉又些陌生香味,看着桌子上那一道道耳熟能详菜品,张奇林愣住了,些敢置信地走了过去。

桌子上摆着碗筷,小碗里盛着冒着热气肉丸汤。

简洛书在主位上坐了来,端起肉丸汤喝了一口,舒服地喟叹道:“这么冷的天喝一碗热乎乎的肉丸汤最舒坦了。张总,天天做肉丸汤,尝尝我们如意观肉丸汤滋味如何?”

张奇林迟疑地端起碗来,熟悉香气萦绕在鼻间。

虽然和他做肉丸汤相差无二,可是这一闻他还是闻到了细微的差别,些像爷爷做味道。

张奇林抬头看了简洛书一眼,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观主请厨师会是我爷爷带出来的徒弟吧?”

简洛书:“…………”

张大爷说对,张奇林脑筋确实正常人不太一样。

简洛书继续喝汤不搭理他,张奇林跟着喝了口汤。

这口汤一入口,张奇林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满满都是不敢置信。

简洛书看了他一眼,嗯,好在不算太笨,终于反应过来了。

张奇林将嘴里汤咽下去,将碗放到一边,拿起筷子夹了一些海参烩猪筋放进嘴里,眼睛迅速地开始泛红。

简洛书看了他一眼,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一会她就该给人家倒地方了,得先抓紧时间吃饱了才行。

张奇林眼泪掉了来,筷子却移动的越来越快了,他把每一道菜都尝了一遍,最后蹲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是我爷爷做味道,观主,这些菜我爷爷做一个味儿。”

简洛书拿起一个饼,往里面放了些五彩牛柳,一边吃一边敷衍嗯嗯嗯。

张奇林哭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满脸眼泪站了起来:“观主,您告诉我这些菜是谁做?”

简洛书夹了一块红油鸭子咬了一口:“说呢?”

“我爷爷?”张奇林纠结把脸皱成了一团:“可是我爷爷早就去世了……”

话说了半截卡在了喉咙里,张奇林想起了白天见两个厉鬼,想起了秦思源开鬼门,想起了从地府里出来的鬼差,一个大胆又点荒谬的想法从脑海里钻了出来。

张奇林手心里满是冷汗,他些紧张又胆怯地问道:“观主,我能见见坐这桌菜人吗?”

“当然可以。”简洛书站起来一手拿着两个烧饼,一手端起了一盘烧鹅,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们聊吧,我回去吃。”

张奇林一脸惊愕地看着简洛书就这么走了,他刚想跟着出去看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嘴唇微微颤抖,轻轻地叫了一声:“爷爷?”

随着这声呼唤,一个身影凭空出现在面前,八十多岁张大爷穿着厨师服,脸上红润光,他笑容满面地看着张奇林,一脸的知足。

“我一尝就知道是爷爷的手艺。”张奇林脸上笑着,眼睛里却含着泪:“爷爷,看起来气色真好,活着时候一样。”

“接你进门的那个小伙子是化妆师,他我化妆。”张大爷拍了拍张奇林肩膀,将桌子上筷子递了他:“快吃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爷爷去拿瓶酒,咱们爷孙两个好好喝一杯。”

张奇林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可是越擦眼泪掉越快:“爷爷,我对不起你,我犯了大错,差点就毁了酒楼。”

“我知道,没抵住太岁肉诱惑。”张大爷拿过来一瓶酒倒了一杯放到了张奇林面前:“是我把观主请去救。”

张奇林猛地抬起了头:“爷爷,一直都在我身边?”

“是啊,我看着把酒楼打理很好,我很欣慰。”张大爷伸手拍了拍张奇林肩膀:“奇林,件事忘了告诉,其实一直都是爷爷的骄傲。”

将近四十岁张奇林扑到比自己矮半头的爷爷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张大爷拍着他背,欣慰地笑了。

********

简洛书坐在自己房间里,一边啃着烧鹅一边坐在电脑前看正当红的网剧。就在简洛书看正开心时候,电脑屏幕忽然闪了两下,简洛书下意识伸手去按了几键盘,屏幕再一次亮了起来,只是上面的网剧已经不见了,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新的网页。

网页的进度条几秒钟就读取到了百分百,几个血淋淋大字出现在屏幕上———午夜传奇。

简洛书看了眼墙上钟表,这还到七点,离午夜还差好几个小时呢,这是要闹哪样啊?

简洛书垫着湿巾按了几鼠标,却没法退出这个页面,她试着去按开关强行关机,电脑却没什么反应。简洛书见状也管了,把湿巾丢到垃圾桶里继续啃烧鹅,她倒想看看谁胆子那么大敢在她面前闹鬼。

血淋淋四个字晕染了整个屏幕,就在简洛书等些耐烦的时候,屏幕上终于出现了新的画面。

一个老旧的学校里,一个女生抱着课本从昏暗学楼里出来,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看了眼手表。时间似乎已经很晚了,她看了时间后似乎有些焦急,抱着书本朝前面跑去。

忽然她被什么东西拌了一险些摔倒,她蹲来揉了揉扭伤脚腕,这才发现绊倒自己居然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女生些诧异地把笔记本电脑拿起来,检查了一却发现没有什么标记。她犹豫地看了周围,似乎没看到什么人,最终她将那个笔记本抱在了怀里,快步朝宿舍楼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欠的字数补上了,我明天努力继续多更一些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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