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殷一瞬间头都炸了。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陆麟渊嘴里居然会吐出这么恶毒的语言。

——啊啊啊这个老变态???

不管有什么爱恨情仇,楚殷光是看到这两句话,当场就有种破门而入、冲上去照着他的脸来好几脚的冲动。

表面上装得人模狗样,背地里荡妇羞辱玩得这么溜?

还“贱女人”??那你是什么垃圾臭男人?

呕!!

楚殷气得要死,一半的大脑在琢磨怎么搞一下陆麟渊这个变态,非常血腥残暴。

但另一半大脑,却又冒出一个念头——那陆麟渊的真实样子,陆缜知道吗?

在她的印象里,陆麟渊对陆缜而言如兄如父,一直对他很好。虽然上次已经知道陆麟渊这人不像表面那样无害,但这次却是毫无缓冲地、猛然触及到了他最阴暗最无人知晓的一面。

陆麟渊这样对待他的母亲,十几岁的陆缜会知道吗?

如果知道了……陆缜又能做什么?

他现在这个年纪,势力根本无法和陆麟渊抗衡。陆缜父亲去得早,所以就算陆麟渊一开始并没有正式接手明面上的产业,也比陆缜早渗透了十几年。

虽然后来的那个小陆总在商界叱咤风云,但此时的他只不过是一个清贵少爷,手上没有陆家的实权。

更别说……陆麟渊处理灰色产业那么多年,涉黑的程度别人根本无从知晓,势力盘综错杂。现在来看,他还在背后拉拢了宋家。

接着,一些更深层的模糊猜测从楚殷的脑海中浮现出来——陆麟渊就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认可陆缜的继承权吗?

如果陆麟渊真的要夺权的话,上辈子陆缜是怎么守住陆家的?

她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又有一些模糊不清的记忆翻涌出来。楚殷甩了甩头,这短短几个小时里输入了太多的信息量,现在大脑都嗡嗡的。

她从墙上站了起来,决定先离开这个地方,好好冷静一下再想对策。

但——就在这时,她的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小同学?你怎么在这儿?”

楚殷耳后一炸,整片后背忽然一阵发毛——病房的门居然开了?!

场景有点恐怖,但她在抬头的瞬间就本能地调整好了表情:“陆先生?您好?”

陆麟渊居高临下地观察着她,脸上笑得很柔和:“没事怎么跑到疗养院来?”

楚殷顿时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她表情未变,神情是恰到好处的惊讶:“过来看人——您也是?”

陆麟渊盯着她笑了。

这丫头也是运气好,居然能让她碰上楼道里没人看守的时候,那几个手下不知道死去了哪里——不过,也没关系,一个女人而已。

眼前这个是,屋子里那个也是。

女人都是一样的动物。

猎人先温柔靠近,获取她们的信任,然后一点一点渗透进她们的生活,被依赖,成为她人生中不可失去的存在。然后——再把她狠狠摔进泥土里,踩上几脚——最后,成为那个唯一愿意向她伸手的人。

多简单啊,只不过是一个长期的细致活儿。

“收益”却比付出大得多。因为……猎人甚至可以让猎物背弃她原本的一切。

陆麟渊眼前这小姑娘,和当年的苏毓敏一个年纪……而且现在楚家刚刚破产,楚殷的身份一落千丈,正是可怜的时候。

就算亲爱的侄子现在不太好猜心思,但陆麟渊对她依然很有兴趣。

陆麟渊微微笑了,注视着楚殷,用很遗憾的语气:“我听说你们家出了点事,现在一定很难过吧。上次是不凑巧,今天居然这么有缘在这里遇见了,不如……”

——“不了。”

——“小叔。”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竟有种如出一辙的冷漠。

陆麟渊的眉心忽然一跳,而同一时刻,楚殷悄悄缩了一下肩膀。

——狗男人怎么来得这么不巧!

她刚下完手!

陆麟渊心思立刻一转,刚刚扬起笑容看向远处走来的身影。就在这时——他头顶的灯忽然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那个圆盘从天花板上、垂直加速下落,然后“咣几”一声!

——重重地砸在了陆麟渊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上。

楚殷一边心虚,一边暗爽:……啊啊啊!正中红心!!!

刚才陆麟渊对着她假惺惺的时候,楚殷实在没忍住摸了剧本,把【头顶的灯落在他脸上】这句话里边的“落”改成了“砸”!

现在看,这个变态小叔没有狗男人那样的男主光环——说砸就真的砸了!

嗨呀爽……!!

让你再侮辱女性!!!个臭垃圾!!

陆麟渊痛呼一声,没忍住说了句脏话。他捂着鼻梁,抬手冲陆缜摆了摆:“别担心,我没事。”

陆缜走过来,视线却是先扫过楚殷。

还好,没被砸到。

而且……小姑娘像是为了避免尴尬,把脸侧到了一边。从陆缜这个角度看,她的苹果肌稍微嘟起来一点,抿着唇,脸颊上窝着一个小涡涡。

陆缜眼睫轻轻一颤,随即眼底露出一丝微末的笑意,然后视线才不着痕迹地移到陆麟渊脸上:“您没事?”

陆麟渊脸色痛苦,显然有事,他鼻梁都快被砸断了。

他手底下的人这时候才匆匆冒出来,自知闯了大祸,连忙把神色难看的陆麟渊扶走。

就在擦肩过去的时候,陆缜忽然开口道:“小叔,以后这边我来就行,您不用再这么费心。”

听了这话,楚殷难得在心里和狗男人同仇敌忾:对!垃圾玩意离别人妈妈远点!guna!

陆麟渊捂着鼻梁,眉梢神经质地挑了挑。

陆缜转头看他,神色很平静:“我已经和院长聊过了,以后交给我就好。”

陆麟渊留在疗养院的人,陆缜会慢慢清理干净。虽然他发现得已经太晚太晚,但至少,不会再让陆麟渊继续下去。

……其他所有事情,也一样。

陆麟渊眼睛微眯,然后才笑了笑:“当然,你小子,这本来也是你该做的。”

陆缜点头:“小叔辛苦了。”

陆麟渊终于被人架走了。

走廊里再次空旷下来。

……

陆缜先去病房外看了一下苏毓敏,然后才转回身。

楚殷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

从停电那天之后,在楚殷的世界里,陆缜就没有再出现过了。今天是她一脚踏入了上辈子的事情里,又撞见了很多上辈子不知道的事情。

现在对面看着另一个当事人,心情有点……说不出的微妙。

陆缜偷偷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缓,听见自己用正常的音调问:“你怎么在这儿?”

楚殷顿时一阵心虚。

她偷偷跑过来看苏毓敏这件事不能让陆缜知道,这辈子她都不应该知道苏毓敏这个人!

楚殷抬手摸了摸鼻尖:“……过来看个人。”

陆缜控制好了情绪,才慢慢把视线放到她脸上。他的瞳色深黑淡漠,薄薄肌理之下的心脏却跳得很重。

是你和我。当年的你,和当年的我。

……明明他们都记得。

但强烈的爱恨隔着一道时间的河,怎么也不敢轻易开口。

陆缜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世界依然在叫他闭嘴,磋断神经的痛苦也记忆犹新。

他耍了很多心机才把她引导到这里,但其实也并不知道楚殷能看出多少,能继续往下探究多少。

但陆缜已经很庆幸。也知道自己半点不能着急。

能对面相望,好好地站在这里。她没离开,他也没残废,捂着各自千疮百孔的心脏,也是一次新生。

“人看完了吗?”陆缜轻声问。

楚殷在犹豫:“啊。”

其实是她心里那点正义感在作祟。

楚殷在想……她到底要不要告诉陆缜啊?

怎么说呢?说你小叔其实不是个好东西,他对你母亲几乎是在精神虐待,说你以后别让他再接近她了。

——但是,她要怎么解释?

说我碰巧来到疗养院,碰巧来到这一层的这一间病房外,碰巧看到你的亲小叔和你的母亲抱在一起,还十分玄学地听到了你小叔在你母亲耳边的低语。

……说出来鬼才信。

她可不是想帮陆缜——狗男人又不需要她帮。楚殷就是看到这种情况很不爽,就算刚才用灯砸了他的脸,一想到这老变态恐怕已经这样做了很多年,她就生理性地不适。

楚殷面露纠结。

她不知道自己的一寸寸表情都落在陆缜眼底。

一点点给他希望。

发现了吗,能猜到多少?……

头顶的灯没了,这一处的走廊有些昏寂。陆缜微微垂眼,鸦黑的瞳孔藏着一点光亮。

楚殷最后决定,还是不能说。她宁愿自己多关注一点,也不能让陆缜看出什么。

她把手背在身后,道:“还没,我现在去看。”

陆缜眼中的光黯淡了一点,但随即笑起来:“好啊。”

楚殷转身要走,陆缜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没忍住:“楚殷,你的那个男……学霸朋友,为什么不陪你来?”

楚殷顿住,半侧过身,说:“下次吧。”

陆缜还在笑,但笑意发苦。

他是真的犯贱。他对楚殷根本毫无防御能力,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可以让他心脏痛。

楚殷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柔软的茶色发尾在眼前一晃,陆缜的心也跟着跳空了一瞬。

他忽然渴望证明,这世上再没有人如我和你。

魏鹤鸣不行,顾秋泽也不行。

哪怕这羁绊是你试图杀了我的心。

那也,继续,杀啊。

楚殷很镇定,往走廊深处走了一些。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又响起他的声音。

“就这么走了,”陆缜声音微微发抖,“灯怎么办?”

不是……你弄掉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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