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 以前我可能是有那么点儿欣赏贺裴,不过人总是会变不是?我现在不喜欢了。”夏思乔清脆的嗓音嘎嘣利落地回荡在自己耳边。

此刻他已经有点懵住了,酒精在脑海里翻腾发酵酿成了浓稠的浆糊, 糊住了平日里敏捷机灵的小脑袋瓜。

他反应了一下才摸了摸凉滑的发顶。

哦豁, 这是他自己说过的话。

贺裴明明背对着熹微的夜色,夏思乔却觉得定格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亮得惊人。

夏思乔伸起胳膊又冲着贺裴的方向垂下,酒意作祟容不得他太理智,他砸了砸口腔里果酒的余韵, 麻着舌头咬字说。“你容我缓缓。”

贺裴懒散地侧支着一条长腿,手肘顶在膝盖上托住侧脸, 下巴微微扬了扬。

“你慢慢缓。”

夏思亲面上淡定地沉吟了片刻, 脑袋里的浆糊恨不得掀起浓稠的浪花儿来,闹了那么一小会儿海才磕磕巴巴地理清了思绪。

他双眼迷离泛着水光,细白的手指也跟着说话的节奏晃悠, 面色却是正经得不得了。“这件事, 得从年少轻狂开始。”

“众所周知。你,贺裴, 三中著名的高岭之花。”

“而我,年轻时候放荡不羁爱刺激, 酷爱采花。”

贺裴简直要被他醉了酒的口不择言气笑了。

夏思乔莹白细软的手指头接着摇, 仿佛在给自己的胡说八道掌舵。

“关于我爱刺激这点,我相信你从我之前标新立异的发型可以看出来,我当时真不是一般人。”

他为了证明自己说话的力度,还伸手在自己脑瓜顶夸张地比了比, 抬手的时候宽松的袖口的堆逶到肘上,靠近肘窝的地方有一颗小痣在夜色里颤巍巍地露了出来。“我当时光头发,就有这么高。”

贺裴微抬着眼皮,看着他神色认真地比划,很低地“嗯”了一声。有点渴,他直接拿起一瓶酒喝了起来。

夏思乔自己已然喝多了,但还有点清醒地认知,知道这酒容易醉人。想好心提醒他别喝太快,想了想贺裴好像挺能喝的,就没多话,接着剖析起自己的情感历程来。

“但是,有一天,我忽然看了一本小说。我觉得自己办的事儿很像里面的一个炮灰,我醍醐灌顶!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我太不自量力了,竟然妄想摘你。”

夏思乔代入了一下刚穿来时候的想法,干脆地骂起来,反正不是自己。

“简直不要脸!”

贺裴相信他是真的喝多了,趁着夏思乔挥扬着小手指点江山的时候把还剩下半杯酒的杯子收起来了。

“我大彻大悟,意识到只有学习跟我最配,于是忍痛剃了头发洗心革面。”

“然而我又为什么认为你不怎么行了呢…”

“你再容我缓缓嘴。”

好好编一编,小夏在心里镇定地补充。

贺裴没想到夏思乔喝多了是这样的,有点软软糯糯的可爱,又气得人牙痒痒而不自知。贺童也不知道哪儿找来的酒,喝得他脑袋又热又沉,他舌尖顶上牙膛,面上还在捧场地给对面的小坏包鼓了鼓掌。

夏思乔灵光一现。

“因为我对你因爱生恨!”“

“感情这个东西,你知道吗?”

“他不讲道理!”

感情导师夏老师觉得这个收尾可以了,语言最高深的境界在于点到为止,他颇为得意地扬着下巴。

“你懂我意思了吧?”

贺裴“啧”了一声。

“懂了。”

夏思乔对贺裴的理解力挺满意,准备再跟酒友来一个,低头一看自己杯子已经没了,正慢悠悠地转着脑袋找呢,一道声音忽然在脑袋顶上响起。

“小渣男。”

夏思乔仰起脸,微张着嘴唇懵懂地眨眼。

“啊?”

贺裴没忍住,揪了一把他脑袋顶滋出来的一绺呆毛,在他濒临爆发之际又轻拍了拍,给他顺了下去。

“我怀疑你故意演我。”贺裴说。

清亮的夜空倾盆泼洒在空荡的房间,给两人覆上一层柔白的冷光,夏思乔沉默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赶紧诚恳地摆手,双手在空中几乎划成虚影。“不存在的。”

贺裴不为所动。“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叫什么?”小夏老师警惕地看着他,不允许他给高贵的品格自己泼上一滴滴脏水。

贺裴话里的内容十分幽怨,语气却又平又直,淡淡地叙述着。

“你这叫欺负老实人。”

夏思乔微睁大眼。

“你就是欺负我老实。”贺裴淡定的补充道。

夏思乔被他这说法说得一愣。

他喉头微动,认真地打量。从骨节突出的脚踝到十分有存在感的长腿;从紧窄的腰身到那张唬小姑娘的脸,从哪儿都没看出来老实人的影子。

醉了酒的小夏眨着迷离的双眼真诚地恭维道:“你太谦虚了。”

贺裴一直知道他会气人,没想到他喝多了不仅气人,还懵懵懂懂的,招人。

贺裴忽然支起上身准备站起来。

眼看着酒友要跑,那能行吗?

夏思乔赶紧抓住。

“你干嘛去?”

夏思乔抓着贺裴裤脚,凶巴巴的,大有你敢走出去一步我就当场给你裤子拽下来的狠劲儿。

贺裴让他气笑了。

“我去抽根烟。”

“不行!你不能跑。”夏思乔断定他这人不仗义,就是想中途跑路,一边扽着人家裤脚一边对他品格进行深刻抨击:“又不用你结账,你跑什么?”

贺裴没动,半靠着窗边,从兜里掏出来烟盒,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翻转着,垂眸看着那个耍赖的小醉鬼。

“你拽。”贺裴声音不咸不淡的。

黑暗中红茶和雪松林的气息铺天盖地,以占有欲和控制欲为引,尘封着未能言说的喜欢,发酵成醇厚香浓的陈酿,让夏思乔四肢有点发软,也有点干渴。

夏思乔干巴巴地舔了舔嘴唇。

贺裴忽然凑近,近到夏思乔的耳廓几乎能够感受到他嘴唇的温度和柔软的触感。

他声音又低又哑,故意放慢了语速,在他耳边缓缓地说。

——“你拽,拽下来就由不得你了。”

本能是刻在骨子里的,夏思乔心头微悸,强忍着耳边的热意和心头隐约的空泛,镇定地正了正色,拍了拍眼前眼前裤脚不存在的灰尘,语气淡然。

“我的意思是您就在这里抽,我也好蹭一口香甜的二手烟。”

贺裴笑了,半蹲下身,捡起刚才被随手扔到一边的棒棒糖,找了一根橙子味的,慢条斯理地剥开。

抬手捏住精致的下巴,指腹触摸到的肌肤温软腻滑,让他瞬间深了眸色,险些失控。

贺裴喉结动了动,手指继续向上,拨开嫣红的嘴唇,唇瓣柔软,瞬间被压得凹了一小块儿,他用指尖顶开那人一口整齐利落的小白牙。

在对面的人龇起小牙准备咬上去的时候把棒棒糖塞了进去。

然后猛然站起身往门外走,边走边不咸不淡地说:“凑合吃根糖得了,抽什么烟。”

“难伺候。”

夏思乔一边鼓着腮帮子一边抬眼冷笑看着贺裴的忻长的背影,心想爸爸当年抽烟的时候你可能还没有分化。

跟谁那装大尾巴狼呢。

等爸爸哪天精神头儿好非得给你来一套军体拳不可,动作到位,童叟无欺。

贺裴走到过道尽头的窗边,垂着眼点燃了烟,散漫地叼在嘴里,手插在兜里半靠在窗台边,缭绕的烟雾熏得他双眼微眯,烟头零星的火光随着窗外凛冬的寒风明明灭灭,额前的碎发随风晃动。

楼下隐隐传来综艺节目的声音,贺童没心没肺地大喊大叫,庄阿姨在旁边好脾气地劝她快去写会儿作业。刘妍晚还没到家,她就擅自作了娱乐的主,无法无天的霸着电视玩手游,一样儿都不想落下。

一支烟大概要燃五分钟,这五分钟贺裴听全了楼下他妹科普来的网上骂架的姿势,阳光房里还有一个酒疯子时不时喊他一嗓子,声音里透着浓浓地不耐烦。

贺裴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夏思乔在外面喝酒从来都是点到即止,又为他对自己人品莫名其妙的信任感到头痛不已。

贺裴掐灭了烟。

推开门的时候夏思乔正靠在椅子腿儿边,宽大的羊毛地毯衬得他有点显小。他原本有点耷拉着眼皮,见贺裴进来慢悠悠地挑起,好好一根棒棒糖他非要斜着叼,弄出点乖张的样子。

夏思乔其实眼皮都有点睁不开了,人也晕乎得不行,见贺裴走近酒意作祟还不忘招事。“抽够了?”

贺裴身上还残留着零星的烟草香味儿,坐在他对面“嗯”了一声。

夏思乔跟他错开一点,给那双长腿腾地儿,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么好抽吗?您老可让我好等。”

贺裴淡淡地抬起眼皮,神色莫名。

“你这么想抽?”贺裴问。

夏思乔冷笑,刚想打起精神跟他杠两句,就见贺裴抬手,指尖冲着自己形状优美的嘴唇。

“要不然亲一下,给你尝尝味?”

夏思乔视线跟随着指尖看向那双薄唇,把棒棒糖嚼得嘎嘣作响,末了凶狠地抽出棍儿来。

“你这人嘴怎么这么脏呢,枉我一直看错你了。”夏思乔语气带着失望。

贺裴垂眸看着他抽出来的那根棒棒糖棍儿,不冷不热地说:“你嘴倒是挺甜的。”

“是吗,想尝尝吗?”夏思乔扬眉指着自己泛着水光的嘴唇。

刚才趁着贺裴不在,夏思乔一口气把两个杯子的酒都喝光了,又晕晕乎乎地全都满上,贺裴一时间也找不出来哪个是自己的,索性随便捡起一杯喝掉。

这酒越喝后劲儿越大,温淳的酒意浸润着脑袋,贺裴音色被酒精熏得暗哑。

“挺想的。”

小醉鬼不无得意地叉着细腰,哼哧哼哧地挑衅。

“呵,那你就想吧。”

贺裴叹了口气。

“夏思乔。”

“嗯?”夏思乔懵懂回应。

“你挺能作的。”

“一般能作吧。”夏思乔见贺裴喝酒,觉得自己也有点口渴,酒越喝越渴,还浑身热得难受,夏思乔晃悠着想去够另一杯酒解解渴,手被贺裴按住了。

贺裴的手指犹带着夜风的清凉。

“别喝了。”贺裴说。

夏思乔趁着他说话利落地把酒杯抢走。

“没事,我喝多了就睡觉,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小夏摆摆手,神色肃穆,一脸你得相信我的样子。

贺裴点点头。

“但是我信不过我自己。”

“夏思乔,你别给我找理由。”

夏思乔没听懂他什么意思,摆了摆手。

“聒噪!”

他仰起脖子豪迈地又干掉一杯。

喝完他突然静默了,眼神发直。贺裴抿着嘴唇看着他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夏思乔眨了眨眼。

“贺裴?”他低声说。

贺裴也挺晕的,但还是淡淡地抱着双臂看他疯。

夏思乔手指在空中虚抓了一下,轻呵道:“狗东西别瞎晃悠,我看你眼晕!”

随即栽倒在温热的怀里。

这一觉夏思乔睡得很不踏实,地暖灼热,烘得他难受。浑身上下又有点不同于地热的燥,昏睡间他微扯开领口,不安地在厚重的地毯上滚来滚去。

好像有一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声音带着困倦的微哑:“好好睡觉。”

困意席卷着夏思乔,他半梦半醒地在心里冷笑着,爸爸要不是这么热能不好好睡觉吗。

滚着滚着又陷入深眠。

他是被肆无忌惮泼洒在眼皮上的阳光照醒的。

手搭在眼睛上使劲闭了闭眼,夏思乔扯着唇角坐了起来。

除了后半段的断片儿,昨天前面的事情他都记得,随意瞥了眼还躺在另一边搭着眼睛没起的贺裴,夏思乔还挺淡定的。

他懒懒伸了个腰,忽然意识到身体的变化,猛地睁大眼睛僵住,然后缓缓低下头去。

他慢慢又扭头看了看另一个人。

纯情小夏的内心登时有点崩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对老贺“肃然起敬”了!

大年三十儿啦!

祝小天使和家人们幸福平安,团团圆圆。

希望鼠年大家都能顺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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