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无相

做完这一切,卜宁开了一道阵门。

夏樵和张碧灵茫然地向他：“去哪儿？”

“去山坳。”卜宁说。

去尘不到当年布了阵的山坳。

夏樵和张碧灵不知缘，其实卜宁己也并不样清楚。他只是觉得己应该去儿，是一切的源头,他总能做些什么。

可当卜宁到儿的时候，却发现里已经有了。

不是什么陌生,而是之前过的些判官后。他们并没有全来,只有十来个穿破雾瘴,到了山坳边。

张碧灵认了吴家和杨家的,但卜宁一概不识。他也无心去识。

他立于潭山坳湖泊前,丢阵石背手一扫,一道将生阻拦在外的屏障便就地而生。

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不通礼数。

被屏障挡在外面的后们连忙解释道：“老祖，我们来这没别的意思……就是知道了祖师爷在这布了什么阵,我们这群不肖后有些没脸，想来、想来试试——”

卜宁绕着湖,点数着尘不到当年落的阵石。根本没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倒是周煦有些应激，语气并不太好地：“试什么？？？”

外分辨不他们的区别,只当这话是卜宁所说。当即拱手作揖，有些讷讷。

最后是吴家家主撒开手杖,行了礼说：“我们想分担一些。”

卜宁终于直起身,朝他们了一眼。

彼时他已经找到了尘不到抹过血印的阵石，就在死门之处。而他也已经重新挤开了手上的伤口……

“我们想,若是每一个后世都在这阵石上留血印,是不是……这池里今后再有什么，就是大家一块来担了。”

卜宁从他们身上收回目光，终于摇头回了一句：“不必了。”

说完，他却己朝阵石上抹了一道血。

一刻,布了千年的阵局在卜宁抹血的时候有了变动，朝他身上细细地牵了一根金线。

这阵本是连着尘不到的，现在因为他的抹血，也跟他有了一丝微弱的牵连。

他没能进闻时的笼，却还是跟笼连上了。

紧接着，湖水激浪滔天，又在一秒化为了漫天盖地的黑雾，些黑雾像一条能贯穿云霄的长龙，飞速旋转着朝某个地方涌去。

可地方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虚空。仿佛有个不的漩涡，竭力席卷着些没有尽头的雾。

这个场景惊到了众。

夏樵低呼一声，闯进雾里来，一边找着卜宁，一边高声道：“怎么回事？！”

卜宁轻声说：“这些黑雾不是真的，是师父身上的投照。因为这个阵和师父的关联，咱们才能在这里，好比镜花水月。至于道长龙的归处……”

是闻时……

***

是笼里的闻时，正将封印巨阵里千年未散的尘缘悉数纳入己体内。

些尘缘太多太多，他从站着，到不知什么时候跪坐于阵中。从孤拔而挺直，到弓身蜷于焦土。

但他始终没有停。

某个意识迷离的瞬，他心想。可能是老天注定的，他生剥了灵相才会有这具空荡荡的躯壳，又因为这具不同于常的躯壳，他才能这样吸纳这漫天海地的尘缘。

他很庆幸。

一千年后来到这里的，还是他己。而他还有一两点“长处”，不至于全然无能为力。

只是尘缘好多啊……

他仿佛在这里跪坐了一千年，却还是没能吸完所有。

些东西就像一片海，源源不断，永无尽头。他在想，当年的尘不到究竟是怎么忍这些东西的，会不会有哪个瞬，也觉得负累疲惫。

他吸纳了么多，还是没有到尘不到的身影。

可能还要再跪坐一千年吧。

闻时模模糊糊地想，就在这个念头冒来的一刻，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就好像有谁忽然帮了他一把，将瀚海一般的尘缘分了一股去。

接着是第二股、第三股……

他撑着地，抬头去。笼里依然只有他己，阵中也依然没有现任何其他的影子。

而他也没有心力去想了。

浓稠如墨的尘缘在不知多久之后，终于变得淡了一些。闻时从混沌中缓慢地眨了一眼，模糊的焦距稍稍清晰一些。

他隐约了一抹白……

于是他咽满心满嗓干涩的血味，朝里伸手。

他摸索了一会儿，摸到了尘不到的手指。只手曾经牵着他走死地，走过松山雪海，在他过去的记忆里，一直是干燥而温暖的。

但此时却无知无觉、冷得像冰。

你会醒的。

闻时不清，只攥紧了只手，执拗地在心里说。

你会醒过来的……

我把这些弄干净。

他在万千尘缘的尽头抓住了他想抓的。

个刹，最后一抹黑雾消融殆尽，钻进了他的身体。一道淡金色印记从他耳根浮现来。

他了一千年，终于将这道印记从尘不到身上驱开了。

有点难受，但是得偿所愿。

道金痕几乎在他耳根处灼了疤，闻时再次弓起身蜷缩了一。但他咬着牙，一声也没有漏来。

他只是在最后关头，动了一手指。

他的指还缠着傀线。当年刚开始学傀术的时候，第一根线就是尘不到着他绕上的。

从此以后，就好像再也解不开了。

些傀线在他的动作瞬绷直，紧接着，大阵四周同时响起了十二道朗啸声。是他的傀，一共有十二只。

他剥来的灵相控着，始终环绕在大阵周围。

他一度忘了，己留这些傀是为了什么。现在他白了，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尘不到有半仙之躯，天谴加身之后无能压制，只能靠封印阵。

但他不一样。

他现在只有一具近乎空白的躯壳，完整的灵相还压在笼心，能操控十二只最凶煞的巨兽，可以帮他完成最后一击。

，再没有谁比他适合做这些了。

最后的最后，闻时的手指扣进尘不到的指缝里。

当初他从尸山血海里爬来，到个仙客一样，于是他忘记了冷和疼。现在，他抓着尘不到的手，应该也会忘记一瞬的孤独吧。

闻时闭上眼。

一刻，十二只通天巨傀朝他俯冲而来，像倾泻而的火海。

……

在巨击轰然砸落的瞬，封印阵中个被镇了整整千年不得解脱的忽然挣动了一

他的手指苍白冰冷，像是要抓住什么，却抓了个空。

接着他灵相手腕上缠绕着的鸟羽、珠串以及红绳亮了起来，如同之前的每一次……

很久以前，有样一个说法。说在某个亡故的时候，请上十八僧侣日夜诵经，只要心意够诚，些祝福是会留印迹的。

印记有深有浅，浅的多些福报，深的能护个一世长寿。

但其实还有一个说法，较之这个凶得多，就连闻时也不知道。

说将死的时候，如果有诵过百年经的福珠和羁绊最深的贴身物，以周身的血浸染饲之，就能以毕生未享的福报去护一个。

样留的祝福比任何印记都重，能保个生生世世平安喜乐。

年的腊月初一，他没能喝到松云山上烹好的茶。但他知道是闻时的生辰……

既然是生辰，他总该送些什么的。

他也只能送这个了。

福珠他从少年时便带着，随身早已不知多少个百年。青鸟翠羽是放不的惦念，傀线是他们之最深的牵连。

……

天的大阵里血海蜿蜒，将雪白的傀线染成鲜红，此之后，再未褪。

他许诺去的祝福撞上了闻时生剥灵相，于是在六合之外又生了一道从没有过的门，替代了原本的轮回路。

道门安静、黑暗，无声无形。后来有了个名字，叫做无相。

这是他己也未曾想到的。

只在极偶尔的瞬息里，他会忽然感觉到一道瘦高而孤独的影子，走在一条漫长没有尽头的路上。

而他好像一如当年在松云山顶倚着门，在背后着对方。

就这样，了十二场轮回，整整一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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