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特向安迪打听消息。邮车司机安迪,不是因为没留意到这个人——两天前,他的确载了拉蒙翻越三十六英里山路——而是他对格兰特是何许人物的好奇,不亚于格兰特想知道拉蒙的下落。他无视格兰特的满怀希望,只自顾自地摇头点头。这场游戏很快就让人厌倦,格兰特在安迪尚未套出他的身份前,决定放弃。早餐之后,在走廊上遇见葛宁村的旅馆老板,格兰特问到些无用的资讯,但这一回旅馆老板是真的不知情。邮车司机对卡耳尼许究竟发生什么大事要追根究底,因为那里是他的家,他每晚都得回那里睡觉。旅馆老板只对葛宁发生的事会不会影响旅馆生意感兴趣。

“先生,来钓鱼吗?”他说。格兰特说是。如果可能的话,他想到芬莱湖钓鱼。

“那刚好,”老板说,“山丘后面四英里的地方就有地方钓鱼。你对这里很熟吧?”格兰特觉得此刻最好屏除他事先对这个地形做的了解。“芬莱湖另一端有个小村子,不过你住这里比较好。那里只有一间破旅馆,除了羊肉之外没别的可吃。”

格兰特表示那里的情况可能还更糟。“没错,你头一两天无所谓,但等看了一个星期山丘上的绵羊之后,可能就受不了了。你要是懒得走路的话,我们可以每天用福特载你到你想去的地方。我想,你应该有许可证吧?”格兰特说他以为每间旅馆里都有自己的领海。“不,所有领海都属于拥有卡耳尼许那间旅馆的先生,他是格拉斯哥的股票经纪人。是的,他现在应该在这里——如果他没有离开的话。他一个星期前才回来的。”

“哦,可以搭这辆福特吗?我想去拜访他。”钓鱼只是个幌子,让他得以在乡间四处走动不至引起注意。“你怎么称呼他?”他一边问,一边踏上旧福特,坐在全身毛茸茸眼睛炯炯有神的司机身边。

“德莱斯戴尔先生,”旅馆老板说:“这片海域不是他的,他只负责管理。”

带着令人失望的安慰,格兰特出发。

车子翻越山岭前往芬莱河谷。

“旅馆在哪里?”他问毛茸茸的男人。结伴同行的路上,他得知那人叫做洛蒂。

“在卡耳尼许。”

“你是指在这座山谷里?”格兰特不想这么早就引人注目。

“不,过了山谷,在河的对岸。”

“我们还没出山谷吗?”

“还没有,要等过了桥才算出了这个山谷。”

他们经过山谷与新山谷的交界时,格兰特着了魔似的俯瞰着数百尺下的深渊。

没有田野,除了湍流的河岸边缘之外没有一点绿地,一道银色丝线穿过遍地的桦树通往泻湖。这里是灰褐之乡,湛蓝的海展现出浓厚的异国风情——格兰特不由以为,这里真的是被人遗弃的世外桃源。

等他们来到山丘另一边的海岸,他注意到两间教堂,于是赶紧把握机会。

“在这么大的山谷里,你们的教堂算蛮多的。”

“嗯,”洛蒂说,“那是小自由派教会——罗更先生的牧师会馆。”他把车开到道路边往下指,朴素的教堂和一间格局方正、建筑结实的牧师会馆被河边的树掩蔽起来。

“小自由派教会在山谷的尾端,靠海。”

格兰特感兴趣的用眼角瞄瞄那幢外表看起来适于人居、藏匿着他的要犯的房子。

“真是个好地方,”他说,“他们让人寄宿吗?”

不,洛蒂不这么认为。只有在夏天,他们会将房子出租一个月。牧师还是单身,有个寡妇姐姐,迪摩太太负责照料房子里的大小事。迪摩太太的女儿,就是罗更先生的外甥女,刚来这里度假,她在伦敦当护士。

话就此打住。他不继续这个话题,是不想引起好奇成性的高地人任何疑心。“这家旅馆里住了多少人?”

“三个。”洛蒂说。身为竞争对手,卡耳尼许旅馆里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住客清一色都是男性,拉蒙不在其中。

洛蒂对这三个人的背景和癖好了若指掌。

卡耳尼许之家坐落于村子靠河的对岸,与海相邻,北上的公路在它的后面穿过。

“你最好先等一下,”洛蒂把车停在大门前时,格兰特突然说。洛蒂停住准备让格兰特下车的动作使格兰特看起来气度非凡,他下车踏上门阶。旅馆门口站着一位穿上等斜纹软呢、一脸沉郁的瘦小男人。

格兰特心想,这位股票经纪人真是会用人。他不自主地在脑中勾勒出股票经纪人粉红的圆脸和他紧裹着双腿的西装裤,以至于当瘦小男子过来和他说话时吓了他一跳。“有什么需要我为您服务的地方吗?”

“我想见德莱斯戴尔先生。”

“请进,”男人说,带他走进一间凌乱放置着钓具的房间。格兰特忽然对自己刻意丑化股票经纪人觉得有点内疚,暗自祈祷他能宽宏大量不破坏他的假期。等真见到本人时,他改变了他的想法。他拿出他的警察证件,对方的惊讶之情让他十分得意。他这一身无懈可击的旧钓客装扮让人自叹弗如。

“探长,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我要你让我在芬莱湖钓一阵子鱼。我想最多两天就好。我要追捕的人在附近,惟一不会打草惊蛇的办法就是让我伪装成钓客。我原先以为葛宁的旅馆会有自己的钓场,但是显然没有。我意不在钓鱼,但这是个不错的点子,我不会惊扰到这条河里的任何东西。”

出乎他意料的,德莱斯戴尔先生严肃的脸上展现一抹笑容,“探长,我才不在乎你的点子在这种情况下有多独特,你这个人有多么不同凡响。从1945年起,就没有人会到这里来找人了,这真教人不敢相信。嫌犯藏身在卡耳尼许,苏格兰场探长前来缉凶!怎么搞的,方圆几英里内最大的恶行就是喝醉酒和无能。”

“我要找的人可能就是这么想。”格兰特无奈地说,“不管怎么样,如果你准许我在附近钓鱼,我向你保证不会打搅你太久的。”

“你当然可以钓鱼,随便在哪里都行。我现在要到河的上游去,你要不要跟我来?我可以给你介绍这儿最棒的潭。如果你真的打算钓鱼,你最好在这里钓个十天。

叫你的跟班先回葛宁去吧。”——洛蒂正站在敞开的窗外,和女服务生用高八度的苏格兰盖尔语谈天说笑,完全不理会同行的那位绅士。“要他不用再回来了。你下午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送你去。”

这位其貌不扬、号称吝啬的人出人意料的亲切令格兰特喜出望外。格兰特遣返以副官般的敬畏接受命令被解雇的洛蒂,然而临走前,却不智地用他和女服务生对话的方言破口大骂愤然离去。仿如受惊的母鸡冲出鸡栏时为了自卫发出的示警。等嘈杂声远去,德莱斯戴尔先生一语不发地开始收拾钓具准备到河边去。他不再多问,格兰特心里很感激。德莱斯戴尔先生并非刻意地打破寂静谈到河流的状况,两个热爱钓鱼的同好滔滔不绝地聊起钓鱼。他们从河的右岸上行——对岸就是卡耳尼许村和牧师会馆——德莱斯戴尔介绍潭和它的特色。黄褐色、狭窄、圆石河床的河流不到六英里长,水势汹涌流经山丘泻湖,经过静止的水坑缓冲后,从卡耳尼许注人海洋。

“我猜你想往村子的方向走,”德莱斯戴尔说,建议格兰特朝山丘的尽头往上走,离开河流的下半部,格兰特欣然同意。在他们经过牧师会馆对岸时,格兰特说:“那栋房子是牧师会馆吗?苏格兰的牧师似乎过得蛮不错的。”

“的确如此,”德莱斯戴尔极表赞同,却没有对这个话题作更进一步的讨论。

格兰特打量着这栋房子的规模,询问他们接不接受寄宿。德莱斯戴尔说就他的记忆以来,他们从不接受寄宿,他重述洛蒂所说有关夏天寄宿一事。他以不谙世故的突兀带着格兰特离去,抵达另一处景观,很亲切地让格兰特知道,在有必要的时候,他有一个投其所好的盟友。

格兰特决定在距牧师会馆两百码的地方开始钓鱼,他放慢动作,边钓边留意宅院里车辆进出的情况。靠他这边的河岸有条勉强可称得上是马路的车道,而对岸,就他视线所及,只看到一条钓客或仆人的脚印走出来的羊肠小径,任何人要到上游去,必须先经过他目前所在的位置。

牧师会馆被石墙环绕,背对他,面朝公路。墙内种的一排枞树恰如其分地遮蔽住房子的细部,只有石灰粉饰的光泽和屋顶的八根烟囱显示出它的存在。庭园的墙后坍在河岸上,河畔靠围墙的中段部分是高地着名的坚实耐用的铁门。虽然他看不到房子正前方的公路,但是他可从另一边远眺整条路。没有人出入宅内能逃得过他的监视。在最理想的状况下,他可以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在那里待上一整天。格兰特朝泛着粼粼波光的褐色湖水抛下第一竿,感受美妙的生命。这天的阳光太大其实不适合钓鱼,他随便抓个东西遮阳:就在这时,大鱼上钩了。没有人注意到牧师会馆有个陌生人造访,而他手中掌握的线索也只是是布莱辛顿楼上的房间空无一人。

然而现在,格兰特强烈的第六感告诉他,他要抓的人就在里面。

在他开始钓鱼前已经十一点。一个多小时以来,除了他自己外,没有其他人类活动打破早晨的宁静。牧师会馆两管烟囱徐徐朝清朗的天空喷出白烟。潺潺水流声持续它的节奏流过他脚边,眼下的河水湍急地滑过。远在他右侧,桥的后方,海岸边一排石灰房屋像是荒原里微不足道的景致,在阳光的照射下仿如舞台的背景,一片平静。格兰特开始觉得这一切像幅画,正如他早年学法文时对法国的意象,仅有身历其境才可能让这幅画更完整。他此刻不是苏格兰场的格兰特,他是名钓客,魔法师用魔杖轻轻一点而成的钓客。邮差从村里过来,两脚轮流使劲踩脚踏车踏板,解开了这个魔咒。那幅画仍存在,而他却不再是其中一角。它是个舞台的布景——很小的陈列品中的一样——而他是个巨人,能任意耍弄整个魔术盒。就在他这么想的瞬间,牧师会馆矮墙边的铁门大开,一个女孩走出来,后面跟着一名男子。他们有说有笑地勉强关上铁门,绕向通往桥边那条惟一的小径。格兰特位于离房子将近一百多码远的上方,他们没有一个注意到他。男人穿法兰绒西装裤及旧军用外套,头上戴顶帽子。他削瘦的体型看来不像那晚混迹于交通繁忙的史翠德街上的人,格兰特有点意外。漫长的北上旅程中一直让他悬念的事就是:他一定会将逃跑的凶嫌绳之以法。一个伦敦赛马赌注登记者的雇员居然没有引起西高地区人的注意,就像个当地人。这么说,那个人不是拉蒙。他暗自期待他们会上桥往靠他这边的河岸走过来,而不是朝村里去。不过,如果他们要去村子里的话,他们怎么不从前门出去沿着公路走?他满腹疑虑地盯着他们,直到女孩转到桥头上。出乎格兰特意外,他们竟朝公路直走,经过了卡耳尼许旅馆.。当女孩再次转向河边,她同伴跟上她时,格兰特感激地松了一口气。他们沿着河边朝他走过来,从他背后几码的路上穿过。

他若无其事地往更远的潭心抛了漂亮的一竿,装作没看见这两个人。一两分钟后,他们注意到他。塌软旧帽的垂缘几乎盖过他的睑,松垮垮的衣服裹着他,加上他的靴子,再多疑的眼睛也会被他蒙骗过去。过去从不曾这样:他成了名符其实的道具,而他却乐不可支。他并未表现出外行人的笨拙引起精明的迪摩小姐的注意——女孩应该就是迪摩小姐。他这身打扮不但没有招致当地居民的议论,也没有引起她同伴一丝兴趣。在流水打漩声中,他忽然听见他们的声音顺着水流传来,他们有说有笑,仿佛是对交情非浅的朋友。他们路过的时候,格兰特不敢左顾右盼,甚至在他们走远之后,他也不敢即刻盯着他们。如果他现在就转动他的眼珠子,男人好奇的眼光将会注意到他的脸,暴露出他的身份。等到他们走到上游,他才大胆看着他们。那是拉蒙吗?他试着回想男人走路的样子,步伐疲软无力,走路几乎是难以伪装的。

但他还是不能肯定。这时男人忽然回头一瞥,格兰特离得太远看不清他的脸,但他的举止已经告诉格兰特他想知道的一切。在他来得及思考前,他的思绪飘回贝德福街街底,一切仿佛历历在目。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拉蒙。格兰特的心脏怦然作响。拉蒙认出他了吗?他不这么想。他为什么会回头?是不好的预感让他转头吗?

还是他从迪摩小姐那里得知,住卡耳尼许旅馆的人才能来此钓鱼,才放下心来。

现在该怎么办?到牧师会馆等着他回来立即逮捕他吗?搜捕令就在口袋里。但是他突然想更确定——确定他怀疑的可能性——拉蒙真的是杀了索瑞尔的凶手。他们知道拉蒙在索瑞尔被杀前和他起了争执,而这一点并未经过证实。他与匕首相关的线索还没有下文。在格兰特亮出搜捕令时,他要确定拉蒙左手有被刀子割伤的新疤。要是没有,他的案子就功亏一篑。不管他多么笃定,在移送法办前他的证据必须无懈可击,

他们的证据只要有一丝破绽,格兰特就无意逮捕任何人。他得亲自去造访牧师宅一趟。

这应该不会太难。如果所有的方法都行不通,大不了他就跌进河里等着他们救他上岸。

他吃着葛宁旅馆为他准备的三明治,圆石上的水起起落落,那对男女回来了,他们从他的前面游到桥下,往村子的方向去。过了一会儿,他看到他们又出现,沿着公路走回牧师会馆。已经是午餐时间了。他们在他的眼前无忧无虑地玩了将近一个钟头。

当一个当地巡警推着爆胎的脚踏车出现在河上游时,他小心翼翼地包好剩下的三明治,准备继续和少得可怜的收获奋战。巡警看到格兰特,速度放慢了下来——以他之前悠闲的神情看来,任何事都不会让他停下——格兰特抬起头,他最后停驻在河边。

“今天手气如何,先生?”巡警问。他有张蜡像般的粉红脸,圆润却缺乏表情。

黯沉的蓝眼珠和黑色睫毛看起来像娃娃眼睛,亮黑色的胡须参差不齐地蓄在上唇边缘。他似乎从不蓄意将肥胖松软的身体遮起来,这颗迟缓的脑子恐怕在危急的情况下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格兰特说他什么也没钓到,又说他没有预期到今天早晨阳光这么大。

“对呀,阳光是大了点。”警察说,“不会太久的,往常不像今天这样,总是下雨。你会在傍晚前钓到鱼的。”

格兰特明白,高地人一向会说些自认为会让听者觉得舒服的话。“你就没那么走运了,”格兰特意指指他的爆胎。

“没错,倒霉透了。这种路最容易磨损轮胎。但是我还可以拿到补助,其他人可就没这么幸运了。罗更先生,你知道的,那个牧师——”他下巴撇向牧师会馆,“在几天前跟我说,牧师应该像警察一样,也有轮胎补助。他的车一星期内就破了三个轮胎,就算是牧师也不免为此大为光火。”

“卡耳尼许的车子多吗?”

“嗯,德莱斯戴尔有两部,我想你已经知道了,罗更先生一部,就这样。其他的牧师有带跨斗的摩托车。”

要是有人想要租车,该怎么办?哦,这样啊,旅馆有辆福特可以搭载游客。他们自己不用的时候,就会租给别人。福特在这名巡警的眼里显然不是部人流的“车”。

过了一会儿,巡警说,“罗更先生到阿克列思东部看望一对刚生出来的双胞胎去了。”格兰特看着牧师会馆靠葛宁村的那一面,一张面色凝重的脸出现在公路上,煞有介事地朝上游走。

“我以为这条路只通往隔山的葛宁村。”格兰特说。

“没错。这条公路通往山上,有条沿河的小路一直延伸到你从路边看到的那片田里,罗更先生正要往那儿去。

这就是他为什么选择走路的缘故,他平常最讨厌走路了。“巡警待了好一会儿工夫,开心地看着格兰特钓鱼,显然是高兴在一向平淡无事的眼下找到一件趣事。格兰特暗自盘算着,万一罗更的车突然出现在牧师会馆前,往葛宁和南部的公路驶去时,他该怎么做。他不能确定拉蒙就是那名旅客。离得太远,根本辨识不出是谁。在他有所行动前,得把这件事先弄清楚。在究竟要赶紧去打电话还是继续追踪之间,他必须做出选择。旅馆的福特,他盘算着。

德莱斯戴尔会愿意借车给他吗?下午的时间慢慢过去,四点钟左右,天光忽亮忽暗,情况不太乐观。巡警推着脚踏车往村里去,显然忘了要去补胎。仍然没有人从牧师会馆里出来。五点钟,格兰特吃光剩下的三明治,开始寻求其他强行进入牧师会馆的可能性。浸在河水中思考——就算没多久——随着暮色降临,他愈来愈沮丧。思绪的中断和眼前的困境,都被他背后沉重的脚步声奇迹般地解决了。

他转过身去,看到罗更先生站在他背后。

牧师和蔼地跟他道晚安,他挂着鹰钩鼻子的红通通的脸上洋溢着善意。“看来你今天运气不大好。”他说。

差透了,他说。他在这里钓了一整天,可什么也没钓到。等他回到葛宁村的时候,一定会落为笑柄的。

“咦,你不是住在卡耳尼许旅馆啊?”

不是,格兰特说。他在葛宁一问旅馆投宿,但是德莱斯戴尔先生非常大方地允许他在芬莱湖附近钓一两天鱼。

两处相隔不过四英里路。所有钓到的鱼,当然,最后都得交还德莱斯戴尔先生。

“这样会令人觉得很扫兴,当你最后一无所有的时候,会很失望的。”牧师说,“要不要到牧师会馆里喝杯热茶?我叫罗更。五点半到六点之间是下午茶时间,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格兰待很感激他,克制自己不因这个邀约露出冒昧的喜色。命运正操控在他手中,一旦进入牧师会馆,他就可以大展身手了。他难掩兴奋之情地收拾起钓具,手臂搭在牧师身上,跟着他朝河的下游走了半英里路到达牧师会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顾不得深思熟虑,懵懵懂懂地跟随着牧师的脚步,走过傍晚的小路,越过桥,以相当缓慢的步调沿着公路来到牧师宅前。当牧师带着他顺着大马路,穿越宽广的草皮抵达大门口,格兰特心跳不知不觉地加速,有一度他虚弱到笑都笑不出来。

十天前,巴尔克将这个案子转交给他,他手上只有一条手巾、一支左轮枪和一把血迹斑斑的匕首。现在,在这个国家的边陲地带,他即将和他要逮捕的人犯面对面。

他们在门厅脱下自己的外套和帽子,格兰特隐约可以听见紧闭的门后,人们的闲聊声和杯盘交错发出的清脆声音。然后,罗更先生开门,请他先进入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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