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行了吧?现在已经死了两个人了,而且均死于非命。不!不是两个,是三个。加上在东京那个死于非命的阿久津谦三氏,就是三个。可是你还是不想说,这最起码是不够坦诚,这样下去的话,会延误案件解决的。”

飞鸟忠熙刚才的态度强烈地刺痛了日比野候补警部,平时,日比野候补警部倒不太固执,而现在却很不冷静,自然语调也变得生硬无理。加上又为自己的话所刺激,越发激愤起来。这是因为他年纪还轻,参加侦破如此重大的案件也是第一次。

当然也不能否认这其中有来自他内心深处的一种自卑感。

他出身贫寒,生活艰难。靠打工读完了地方的国立大学。毕业后志愿报考警官。通过国家公务员三级考试后成为年轻的候补警部。也许不久他会在实践中瞧不起那些苦熬了多年的前辈,成为警部,再晋升为警视。他作为一个警官可谓前途无量。从这种意义上讲,也许可以说他是个人奋斗意识的化身。

遗憾的是,他毕竟年轻,还缺乏经验。作为刑侦股长,尽管能指挥不少刑事,但还是会经常受到一些老练的刑事们的挑剔。这种意识在侦查重大案件时,总是在深深地刺痛着他的自尊心。

这也成为一种自卑感,特别是有名人在场时,会更刺痛他的心,使人烦躁不安。

“听起来,好象这些人的死,都是我的责任喽?”

日比野候补警部越是激愤,凤千代子却越发冷静。

凤千代子坐在轻井泽雕饰的椅子上。两手放在扶手上,她欠起身子,与日比野候补警部面面相觑。金田一耕助看着凤千代子,他不得不承认凤千代子确实长得很漂亮。五官端正,即使是背影也很优美。身上散发出一阵阵淡淡的香气,使人感到有一种妖艳美。这种美使得日比野装部越发慌张,也引起了他的激愤。

飞鸟忠熙背朝他们,从大厅背后的窗子朝外着着。从那儿可以看到里面的工作室,还有一棵歪倒的辛夷树。刚才随救护车一齐赶来的工作人员正用滑车吊着辛夷树,他们想吊起辛夷树后把希尔曼给拽出来。辛夷树已被吊了起来,看来希尔曼马上就能彼拽出来。

金田一耕助坐在大厅一角的一张旧藤椅上,用惺松的眼睛看着日比野与凤千代子的对峙。这是稹恭吾的居室兼书房和会客室,面积约有12个塌塌米。虽说与里面的工作室一样,但是很简陋的木结构。忠熙靠站的窗旁,除了窗以外,靠墙的一边摆满了书柜。但是书却不太多,好象是作为摆设而放在那儿的。里面放了不少壶、盘之类的陶器。书籍大概只有二十多本,都零乱地放在最下面的一层。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请你再坦诚地讲一下。”

遗憾的是日比野候补警部没有正视凤千代子。他焦虑不安地在凤千代子面前来回地踱着,眼睛鼓得象一对金鱼眼,样子令人可笑。

“我一直就准备坦诚地回答一些问题。那,我就回答一遍吧。”

说完,她瞥了金田一耕助一眼。

“我已经好久没见到稹了。自去年发生那样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不过,我们在昭和31年分手后就如同路人一样,根本没有必要再见面。”

显然这是说给金田一耕助听的。可是,对于耿直的日比野候补警部来讲。他根本无法摸透眼前这位女性的心理。这个女人竟能毫不脸红地谈起与自己离了婚的男人。在这位作风正派的候补警部眼里,眼前的这个换了四个丈夫都毫不在乎的女人就如同妖妇一样。所以,笔者向大家推荐这位候补警部,大家可以看一下近期的周刊杂志,特别是文艺界周刊杂志。

“这段时间我来这儿,日比野先生好像不太满意,是吗?我刚才已经讲过了,因为我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想休息一下。要休息,轻井泽不是最合适的地方吗?忠熙先生刚才也说过嘛。”

这又是特意讲给金田一耕助听的。此时,她没有用“飞鸟先生”而是用的“忠熙先生”。这引起了金田一耕助的注意。他看了飞鸟忠熙一眼。忠熙装模作样地站在书柜前,从书柜里取出一本书随便地翻着。

“不过,你为什么没去樱之泽的别墅呢?你女儿不是在那儿吗,而且昨晚又是一个人。”

“看来日比野先生还不太了解我们母女之问的关系。美沙和我根本就不住在一起。她的事情完全托付给了笛小路的母亲。当然,我也不时地关心她,她有大事也来找我商量。但是日常生活完全由笛小路的母亲照顾了。因为象我这样一个时常换丈夫的母亲如果在她身边的话,反而会对她产生不好的影响,您不这么认为吗?”

凤千代子朝忠熙看了一眼,两颊微红。由于日比野候补警部正焦虑地踱着步,所以没能发现。忠熙仍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又从书柜里取出了一本书。

“另外,日比野先生说昨天晚上美沙一个人。可我怎么能知道这些呢。我离开东京时也没有同笛小路联系。”

日比野候补警部无法理解这种作法。照理说,母亲和女儿的关系应更密切得多。

“那么,您是说昨天一步也没离饭店了?”

“是的。要不然我再把昨晚上的事再给您讲一遍。”

凤千代子两手扶着椅子的扶手,微微挺挺胸。似乎也想让金田一耕助听到。

“昨天我是五点十分左右给忠熙先生去的电话。六点钟,忠熙先生来到饭店,过了不久,我们就去餐厅就餐。吃饭大约花了有一个半小时左右吧。后来,我们来到休息厅聊了会儿。大概就在这个时候,停了电。这样,忠熙先生就回去了。总而言之,就是这么点儿事儿。”

“飞鸟先生回去后,后来您又做什么了?”

“睡觉呗。能有什么可做的。”

凤千代子微笑着,显得很美。

“当然,事先,服务员已经给送来了蜡烛。我在床上先读了会儿书。后来。眼睛有些痛,就吹灭蜡烛睡了。当时,风越刮越大,而且不知什么地方好象有人在跳舞,唱片的声音吵死人,弄得我怎么也睡不着。”

“这段时间内,您没打算给令小姐去个电话吗?”

“没想过。”凤千代子嫣然一笑,“跟你们坦白地说,我已经完全忘掉她了,当然,我也曾打算在此地期间,同她见上一面。”

日比野候补警部瞥了凤千代子一眼。但是,当他看到凤千代子那坦然的神情时,似乎有些大惑不解,在大厅里走来走去。

“那么,请允许我再回忆一下去年的情况,可以吗?”

“请。”

凤千代子两手放在椅子扶手上,神色镇定坦然。

金田一耕助稍有些紧张。

“您大概还记得去年的事情吧?”

“我想我是记着的。当然,要是没那事儿的话,我可能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日比野候补警部又瞥了凤千代子一眼,“去年,您来这里的高原饭店,是8月13日的傍晚吧。”

“是的,是这么回事儿。”

“第二天,也就是十四号,笛小路泰久先生来到了这里。据我估计,笛小路先生是尾随您而来的。”

“这,当时我已经跟你说了。就算是他尾随我而来,但我根本就不清楚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就是现在,我也不清楚。”

“保释金是您出的吧?”

“是的。因为笛小路的母亲求我出。”

“您大概想说笛小路此行是为了还人情吧?”

“也许是这样的。但是,如果说是,那才是多费心思。我那钱是为美沙出的。”

凤千代子的话语异常冷酷。

“总而言之,他最终也没能见到您。”

“可是,他在电话里不是说想见您吗?”

“是的,有两次。不,他来电话的次数要更多些。不过,我经常不在房间。所以,仅仅有两次同他讲了话。”

“14日晚上和15日,也就是他去世的那天晚上8点左右吧。”

“是的。那天晚上饭店有酒会,忠熙先生他们也参加了。8点多钟的时候,他来了一个电话。对啦,还有一件事。忠熙先生,”

忠熙站在书架前,手里拿着本书,猛然回过头来,一付意外的神情。似乎他一直在专心地看书。

“今天正巧。还是跟金田一先生讲讲好一些。”

“噢,那事儿啊。你要是觉着合适,你就讲讲。”

也可能是觉得自己太冷淡了,忠熙接着又用温和语调补充了一句:

“我们也就是为这才请金田一先生来的嘛。”

“金一田先生。”

“好,那我就在这儿冼耳恭听了。”

金田一耕助望了一眼日比野候补警部。候补警部一言未发。他倒不是无视金田一耕助。正确地讲,这位候补警部此刻正沉思于自己的思绪之中,已无暇去理会他人了。

凤千代子眼睛微微往上望了望,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思绪。不久,她看看金田一耕助,又望望日比野候补警部,开口说道:

“这件事当时,也就是去年发生情况的时候,我没有怎么去理会。所以也就没有对印比野先生谈。不过,这次又发生了这么一起案件,恐怕它还是有某种重要意义的。刚才,我还同忠熙先生讲呢。”

“也就是说,有些情况还瞒着我们?”

日比野候补警部脸又涨红起来。望着凤千代子的眼神,显得咄咄逼人。

“瞒着……?是啊,说起来也算瞒着你们。当时,忠熙先生也说没有必要连这个也对你们讲的。”

“究竟是什么事?你说的那事。”

“我正要跟您你两位讲呢。当时,我正在高原饭店的餐厅。那天,我出席一个酒会,正在陪诸位先生。就在这时候,招待员来告诉我,他……笛小路来电话了。以前我在电话里曾跟他说过一次,没必要见他。那天,傍晚从外面回来,他来了好几次电话……”

“请稍等……”金田一耕助打断了凤千代子的话,“那天,您去什么地方了?”

“和忠熙一起去高尔夫球场打高尔夫球去了。上午十点去的。那天有一场忠熙先生主办的高尔夫球赛。我们在俱乐部吃的午餐,下午又继续打球。大约下午四点半左右,忠熙先生把我送回到饭店,忠熙先生先回了一趟家,七点左右,又来到饭店,我们一同出席了饭店的酒会。这天的酒会是忠熙先生为参加比赛的先生们举办的。对啦,我回来后不久,他曾给我来了一次电话。当时我正在洗澡,所以就没有接。”

“噢。那,那个酒会时打来的电话,您接了吧?”

“您刚才讲是八点多一点儿吧?”

“对,大概是八点半左右吧。”

“那,请继续讲吧。”

“我接了电话,他酒喝多了,醉得厉害。上回来电话,他没有醉,我对他讲,我恐怕不必见你了。如果是为保释金的事,那钱我是为美沙才付的,所以请不必挂在心上。要是还有什么事,请通过笛小路的母亲来讲。我这么一说,他二话没讲就挂上了电话。”

“这是十四号晚上,也就是笛小路到达此处的那天晚上的事儿吧?”

“是的。”

“可是,笛小路为什么想见你。是仅仅为了对保释金那事儿表示感谢吗?”

“不,这可能……”凤千代子稍稍踌躇一阵后,“恐怕还必想表示他的纯真无邪吧。他这个人没醉的时候,是小心翼翼的。我想他那天恐怕是没有表示清楚,就把电话挂了。”

“十五号晚上八点左右,他打来电话时,已经醉得十分厉害,是这样的吧。”

“是的。”

“后来呢?”

“我又把刚才对您们所说的那些话又讲了一遍,拒绝与他见面。结果,他大笑起来,那笑声非常吓人,好像很恨我。他说:‘你必须得见我,今天我见到津村真二了,事情全听说了。’”

“他是说今天见到津村真二,事情全听说了吗?”

日比野候补警部站立在那里从上面盯着凤千代子。他高度数的眼镜后面,白色的眼球中似乎充满着血丝。

“事情指的是什么呢?”

“这我不请楚,就是现在我也不清楚。”

凤千代子明亮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疑点。当然,可以看得出那明显不解的神色。

“后来呢?后来又怎么样了?”

“他醉得十分厉害,这我刚才说过了。他这个人一醉就不行。以前就这样。在电影界失败就是因为这个。生活遭受挫折、堕落之后,更是如此。这我也从笛小路母亲那里听说过。所以,我想差不多就挂上电话。他用醉汉特有的那种调子反反复复地唠叨:我见到津村了,全知道了,全知道了。结果弄得我非常生气,就明明白白地对他说要挂上电话。他马上问,我能不能见见飞鸟忠熙。我说悉听尊便,随即

就挂上了电话。”

“噢,这样他随后就给飞鸟先生去了电话吗?”

日比野候补警部怒气冲冲地问。

“嗯,是的。”

“飞鸟先生接了那个电话没有?”金田一耕助问道。

“没有。金田一先生,我没去接。我觉着我没有必要去接。不过,现在想起来,当是我要是接了那个电话,或许会听到更关键,更要害的事情呢。”

“这件事……就是笛小路先生说过从津村先生那儿听到一些情况这件事,凤女士没有对警察方面讲吧?”

“是的。”

“不,是我没让她讲。因为当时津村君也在接受调查,她一点儿也不知道津村君对笛小路氏究竟讲了些什么。况且,如果有必要的话津村君也会讲的。所以,我觉着没有必要对警察方面讲的那么细,就没让她去讲。”

“关于这一点,津村先生什么也没说吧?”

金田一耕助回转头望着日比野候补,问道。

“不知道。这情况,我刚才是第一次听到。”

这样一来,候补警部的情绪越发激动起来。

“但是,当天笛小路先生见到津村先生,还是见到的吧?”

“是的,听说他是下午一点左右到浅间隐的别墅见到的津村先生。”

“噢,津村氏的别墅在浅间隐吗?”

浅间隐就在樱泽的附近。这,金田一耕助从刚才秋山卓造的说明中已知道了。

“说是别墅,其实也是租来的。津村先生去年也曾到这所别墅来过。”

“津村对这次来访是怎么讲的?”

“倒是没有什么大事。他唠叨了半天他的不幸。正巧星野温泉的音乐节有学生来接津村,他们就这么分手了。不过,他还唠叨说喝了一瓶约尼沃克威士忌。去年这个时候,星野温泉曾举办过音乐节。”

“那天晚上,笛小路拿着走的是这瓶威士忌吗?”

“是的,是的。”

“馆小路先生在津村先生的别墅究竟呆了多长时间。”

“据说就有二、三十分钟。津村讲正巧有学生来接,他们就分走了。”

“二、三十分钟的话,足够谈的深入的。”

金田一耕助自言自语道。随后又转向凤千代子问:

“也就是说,笛小路先生电话里讲的意思可以这样理解:我今天见到了津村,听到了你的情況。这情况要是传到飞鸟先生的耳朵里,对你可不利呦。所以,你得见我,送些钱来……,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呢?”

“后来细想起来,倒也不是不可以这样理解。不过……”

“不过?”

“我觉得我没有什么传到忠熙先生耳朵对我不利的事。这不仅当时,就是现在我也想不起来。这么说大概有些言过其实,象我们这些人成天都是传播媒介观注捕捉的对象,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秘密。”

这番话换个角度去听,也不是不能理解为是对忠熙的一番自白。忠熙斜靠在书架上,用温柔的目光望着凤千代子。

“对于这件事,您没打算问问津村吗?”

“我没想过。”

凤千代子断然地说。

“对于津村这个人……不,这位先生,我们还是不要谈三讲四吧。津村先生今天也来到轻井泽这里了,与其在这里说,我看您们还是直接去问问他本人更好。”

“当然要问的。就因为你们二位瞒着我们,使侦查足足晚了一年。”

候补警部面颊抽搐着,不无讽刺地说。忠熙和凤千代子没有睬他。

“您知道笛小路先生是从哪儿打来的电话吗?”

金田一耕助回转头问候补警部。

“知道。那天晚上,笛小路一直在‘白桦宿营’呆到八点不到。听说他一个人喝威士忌。后来,他晃晃悠悠一个手拿着瓶子走了出去。八点多些的时候,他来到旧路旁的一家叫‘含羞草’的饮食店。就是从那儿往饭店打的电话。不管怎么说,那电话里谈到了凤千代子女士这个大明星的名字。所以,当时在‘含羞草’的人全记着笛小路先生。笛小路先生遭到这二位拒绝以后,一直在‘含羞草’把威士忌混在红茶里喝。直到九点左右。九点多点儿,他晃晃悠悠地离开了那里。人们议论纷纷,猜测他究竟是做什么的。”

“后来,笛小路先生就往樱泽别墅走去了吧。”

“对,是的。据说他在樱泽别墅露面是九点半左右。可是,不巧老太太去东京,没在家。于是,美沙劝他说,醉成这个样子,你就住下吧。可他不听,又晃晃悠悠地离开了那儿。再往后,就碰上了那起飞来之祸。”

日比野候补警部语调激动地谈着,并不停地注视着凤千代子和飞鸟忠熙的神情变化,似乎要搜寻着什么。候补警部眼睛瞪得圆又大,白眼球的红丝显得愈发鲜亮。凤千代子与忠熙两人一声不语、相对而望,纹丝不动,宛如一幅活人图。

金田一耕助也半天未语。最后,他问:

“那,酒会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噢,是……”

凤千代子仿佛猛然惊醒一般。

“九点多结束的。”

“后来,您二位做了些什么?”

“唉,忠熙先生离开这里是九点半左右。我送到了门厅外。我记得当时正在下着大雾。回来后,我洗了个澡,就睡下了。对了,说起来,我还记得那天晚上唱机的声音很吵,似乎在什么地方有人在跳舞。”

就连凤千代子都在紧缩双肩,身体微微颤抖,面无血色、苍白失神。看来,她似乎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飞鸟先生后来直接就回别墅吗?”

“嗯,是的。”

“坐车回去的?”

“不,走着回去的。没多远的路。”

“有人记得起您回别墅的时间吗?”

“不,没有,这是……”

忠熙眼睛望着地板,说。

“我要是知道发生了这种事儿,回到别墅的时候,是要招呼人的。可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么回事儿。我走进门厅时,一个人也没有,便径直进了书房,看了一会儿我喜好的考古学的书,后去有些发困,正要睡下的时候,多岐……就是我们家的女佣。多岐来了,她惊讶地说,唉呀,您已经回来了。”

“这是什么时候了?”

“大约有十点半左右吧。”

“这么说来,没有任何人知道您回别墅的时间啦。”

“嗯,可以这么说吧。”

忠熙直盯盯地看着金田一耕助的脸,当他目不转睛地凝视某一点时,忠熙的眼睛就象陶瓷器皿一般闪着光泽,似乎具有刺伤对方的力量。金田一耕助不由得感到微微的恐惧。就在此时,日比野候补不失时机地插问了一句。

“也就是说,你力二位九点半以后都没有不在现场证明。笛小路光生落水是在十点至十一点之间。而这两位又无法证明此刻他们不在现场。另外,笛小路先生在落水前几小时内还曾和一个女人……”

这个年轻的候补警部说到这里,面色微红,有些语塞。

“有过性的关系,这证据确凿。我想知道的是这个女人究竟是谁。”

候补警部情绪愈发激动,声调越提越高。他眼镜后面的那双金鱼眼似乎立刻就要由眼窝蹦跳出来。

“这太令人难以置信了。我简直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当时,您也是这么说。您不相信现代医学吗?”

“呦,太对不住您了。”

凤千代子避而不答,话锋一转。

“日比野先生,我要是说那女人就是我,您大概满意了吧。不巧的是,我不会同已与我离婚的这个人干这种丢人的事……另外,我……”

凤千代子脸上露出醉人的笑靥。

“我也不是十九、二十的小姑娘。您不要以为我会屈服于他的暴力。”

“但是,笛小路先生以从津村那儿听到的秘密来逼迫你呢……”

“所以,我不是跟您说嘛,您还是去直接见见津村先生,问问他。”

凤千代子的声音显得有些歇斯底里,候补警部咬着嘴唇,沉默不语了。这种事情,是不能再继续追问的,否则会招致非难,认为这是在进行精神上的拷问。

“我当然要见津村的。见了他要问个清楚。这次肯定让他说出真情。”

尽管口气很大,但可以看得出候补警部缺乏自信。现在,这个女人为什么要把这重大情況挑明呢?

“日比野先生。”

金田一耕助从旁插言道……

“对于这个女性,您有什么其它线索吗?”

“没有。当时在轻井泽没有一个与笛小路先生有关系的女性。另外,也没有步笛小路先生之后来到此地的女性。当然,除了凤千代子女士以外。”

候补警部高亢的声音铿铿地回转于整个房间。

整个房间为尴尬的气氛笼罩。

凤千代子紧紧握住轻井泽雕饰的椅子扶手,怒气冲冲,面色苍白,犹如怒起的女王。飞鸟忠熙依然立在书架旁,一付与己无关的神情。

令人窒息的沉默继续了一段时间。

“那么……”

金田一耕助的一句话打破了沉默。

“飞鸟先生,昨天您怎么样?和凤女士分手,离开饭店以后……?是乘车走的,还是步行回去的?”

“我还是步行回去的。昨晚上可遭了罪啦。”

“这话怎么讲?”

“我走出饭店后,您知道到处都停电,一团漆黑。结果,迷了路。回到家已经是九点半了。”

“九点半……?”

日比野候补警部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近似于杀气的疑色。这完全可以理解,因为稹恭吾死亡的推测时间正在九点到九点半之间。

“照您所讲的看,您大约迷了一个多小时的路。”

“嗯,是的。可以这么解释。”

忠熙露出不自然的微笑。

“不过,这里面有些原因。因为我当时十分兴奋。”

“兴奋……?为什么兴奋呢?有什么事使您这样的先生兴奋得在停电后在轻井泽转了一个多小时呢?当时,我记得风刮得很大。”

“是这样的。我在饭店的休息厅里不是和她聊天来的嘛。后来,突然停了电,四周一片黑暗。就在这一瞬之间,我终于……”

“在这一瞬之间,我终于……”

“怎么说呢,我抱住她吻了她一下。”

“呦!”

凤千代子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她光润的肌肤充满血色,使人感到难以言喻的艳美。

忠熙温情脉脉地凝视着凤千代子的侧脸。

“对不起,对不起。我把不该说的说了出来。哈、哈、哈……”

忠熙朗朗大笑道。

“我和她已经交往有一年多了,这还是第一次。所以,结果……象个小伙子一样兴奋起来了。哈,哈哈……”

忠熙又放声大笑起来。这次的笑声比刚才更高更大。凤千代子肌肤上泛起的潮红愈发显得鲜艳夺目。

“后来呢……?”

日比野候补警部充满猜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忠熙的面部。

“就这样走了一个多小时。这段时间内,你没碰到什么人吗?”

“也许碰到了,但我什么也没记得。因为我整个身心都陶醉于刚才的一切。”

金田一耕助十分奇怪。如果说这是事实,可忠熙为什么一定要在这种场合讲呢。凤千代子似乎也持有此种想法,十分惊讶地注视着忠熙的脸庞。而忠熙却自顾自地幸福地笑着。凤千代子肌肤下流动的鲜血更加鲜艳,使她显得越发美丽。

“对了,我迷路后四处乱转时,就记住了一件事。”

“是什么事?”

“半路上,我想抽烟曾取出过打火机。由于风很大,怎么也打不着。后来也就算了。”

“后来……?”

“可是,后来过了一会儿我又想抽烟,使去摸口袋里的打火机。可怎么也找不着。大概是刚才我往口袋里装时掉落在地上了。打火机是那种表层上雕着金字塔的,一看就知道。你们要是能找到它,我想大概就会弄清楚我在哪一带走过。”

候补警部盯着讲话的忠熙的眼睛里,怀疑的神色愈发浓重。就在此时,年轻的古川刑事急促促走了进来。

“喂,主任,您来一下。”

“什么事儿?”

“在被害者运动上衣的口袋里发现了这么个东西。据给他料理家务的老太太说,这衣服是昨天白天他外出时穿过的衣服……”

轻井泽这种地方,就连男人一天也得换几次衣服。因为这儿白天和早晚的温差很大。

从运动上衣里发现的

东西是已被揉搓的皱皱巴巴的印刷品。日比野候补警部打开一看,不由得眉头紧皱。原来这是目前正在轻井泽举行的现代音乐节的节目单,今年是津村真二的作品发表会。指挥由津村真二亲自担任。

“这么说,这家伙昨天去听了津村真二的音乐会喽。”

“所以说,他也可能在会场上见到了津村真二本人。”

“嗯,好!”

日比野候补警部将视线移向凤千代子,正要说些什么。就在这个时候,近藤刑事急匆匆地扭着八字步,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显得有些兴奋的样子。

“主任,您快来……。”

“嗯,什么事情?”

“汽车从树的下面拖出来了。在那辆车里,我们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

“行了,您就别问了,快跟我来吧。”

日比野候补警部和古川刑事跟着近藤刑事,急匆匆地走了出去。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金田一耕助也从椅子上缓缓地站起身来。

他转身面对着凤千代子,“我有一事想请教一下凤女士。”

“什么事情?”

“我这也是从飞鸟先生那儿听到的。稹先生尸体的旁边摆着许多火柴棍。对此,不知您知道些什么。”

“这个,我刚才也瞥了一眼。我还想呢,这东西摆在这儿,够怪的……”

凤千代子身子颤抖了一下,一付惊恐不安的样子。

“您的意思是,您对此什么也不了解吗?”

“是的,一点也不……”

“您仔细观察了那火柴棍的排列方式了吗?”

“没有。我实在没有这种勇气……”

“那这样吧,飞鸟先生仔细地将这一切都拍照了下来。您过后再看看,要是发现了什么的话,请您跟我们讲讲。”

“金田一先生的意思是,这火柴棒的排列方式有某种含义。”

“我不能不这样认为。当然,它的排列方式并非那么规则。”

“我明白了。你……”

“噢,过后我将照片给你看。”

忠熙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千代子又转向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

“唉。”

“我向您保证。如果说这火柴棒的排列方式里含有什么意思,而这意思我又很清楚的话,我一定向先生您报告。”

“谢谢您。”

金田一耕助微微低下头。

“那么,我再问您一件事。”

“请。”

“这事我是从您家帮忙的老太太,也就是根本美津子那儿听到。逝去的稹先生空闲的时候,也就是说无所事事,闲得无聊的时候总爱摆摆火柴棒玩玩。换句话讲,就是以火柴棒游戏、智力测验作为娱乐消遣。这种习惯,他以前就有……?”

凤千代子稍皱了一下眉头说:

“没有。我这是第一次听说。至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过这种小孩子一般的习惯。”

金田一耕助显得困惑地问:

“从性格上讲,他是位什么样的先生呢?比如说,是性格开朗的人呢?还是性格怪僻的人呢……?”

“按您这种分法,应该说他是位性格开朗的人。他经常说些玩笑话,有时这玩笑也带点讽刺味儿。不过,他心地十分善良。”

“刨根问底地问了这些,实在是太失礼了。门外象是发现了些什么,我去看一下。看来,用不了许久,二位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金田一耕助向他们行了一礼,从别墅走到外面,又绕到后面。那棵高大的辛夷树已被移走,被压扁的希尔曼牌车刚刚露出了头。

日比野候补警部的眼神似乎向金田一耕助寻问着什么。但他没有理睬。

“汽车里发现了什么东西吧?”

“您看,就是那个……”

顺着近藤刑事指的方向望去,可以看到在驾驶座旁的座席上扔着个旧坐垫。坐垫下露出一串钥匙样子的东西。大概是拔起辛夷树时的震动使坐垫偏斜,使以前藏在下面的钥匙串儿才暴露了出来的吧。

“是钥匙吧?”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被挤得不成样子的门才被打开了。门上没有上锁。汽车的钥匙插在发动机的钥匙孔内。

日比野候补警部从破裂的车门用力探进身子,取出了坐垫下的钥匙。金属环上挂着几把钥匙。看来这是管理稹恭吾全部财产的一切。当日比野外候补警部取出来时,钥匙叮当地撞发出沉甸甸的金属碰声。

近藤刑事夺过这钥匙串儿,向别墅的方向跑去,他那八字步愈发显得明显。

过了一会儿,他返了回来,从钥匙串儿中找出一把钥匙指给候补警部看。

“这是正门的钥匙。”

这条老狐狸此刻显得异常兴奋。而年轻的聪敏的候补警部却是极为困惑。

“别墅的钥匙在这儿。可稹恭吾却为什么要去画室呢?”

金田一耕助绕到汽车的后部,无意地掀开后箱盖。后箱没有上锁。里面放着备用的轮胎、工具等物品。突然,金田一耕助眯起眼睛。

“日比野先生,你来一下……”

“嗯,有什么事儿?”

“你来这儿看一下这个。这有个有趣的东西。”

年轻的候补警部和老狐狸刑事以及娃娃脸的古川刑事挤在后箱前向里面张望。顿时,三个人都皱起了眉头。

备用轮胎的黑色坚硬的表面上挤压着一只茶褐色的大蛾。就象镶着螺丝的纹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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