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崩溃 第五节

八月八日，这是预定实验山崖崩塌发生的日子。这一天，因为是公开实验，有众多的记者前来采访，所以，主办方面希望把山崖发生崩塌的时间，控制在下午两点半到三点半之间。出于这一原因，从上午七点起，就早早地开始洒水了。

上午十一点整，达到饱和点的表面土层，已经不再吸水了。流下来的水几乎淹没了斜坡。

记者队伍赶来了。

这时候，主要由地质调查室地质灾害课长补佐——仓田山博五郎回答了他们的提问，并给予他们指出应该占据的位罝。

仓田山博五郎悠然地解释着：“根据估计，从斜坡的脚下，到达对着蒲芦池的，大约十五米远的地方，是危险区域。在从危险区域再往前，挪移十五米的地方，拉了一条隔离绳索，只要是站在这条绳子的外面，是绝对不会造成危险的。”

前来采访的记者和电视摄影师们，遵照仓田山博五郎的指示，立即摆开了庞大的阵形。不过这时，他们完全避开正面，分成左右两组——当然，这些都是在无意识中进行的，并没有接受什么人的指示。也许，是至少也还得避开危险的、人类的本性支使的吧。对于摄影师来说，从正面拍摄崩溃下来的泥沙，其效果无疑是最有魄力的，不过……

中午小憩片刻，用完便餐之后，到了下午一点，洒水重新开始了。

下午两点三十分，在崖上的观测小屋里，观察仪器的宫原研究员，突然看到倾斜仪的指针，嘣嘣哒哒地摇摆开来。

“啊……来啦！……”他这样想着，定睛一看，发现指针正在以每分钟两毫米的速度，在越来越有力地挪动着。地面开始倾斜了。于此同时，水管式地盘倾斜仪的水泡，也微微地游动起来。

宫原迅速奔到小屋外，“吱怓”、“吱怓”地吹响了长长的哨声，向斜坡下商两惻的人闼发出了信号。这是“严格警戒”的信号。

听到这一信号的，斜坡两侧的实验班成员们，马上用无线电对讲机，立即向全体人员传呼道：“开始出现崩溃的前兆，务必要严格注意。”然而，没有引起特别的反响。

一切都跟预定的一样。计划没有问题。而且，即使能够提醒大家注意，却又能注意些什么呢？

刚才以毎分钟两毫米的速度，越来越有力地进行着的倾斜，突然上升到每分钟五厘米。眼睛已经可以看到，指针的摆动情况了。

宫原研究员忽然感到事态紧急，立即奔出观测小屋，对着下面嘟嘟地吹起了短促的哨子声。这是用“紧急警报”的信号，匆促通知大家“情况非常危险”！

反复吹了三次呼哨以后，宫原又跑回到观测小屋。他再次吹响警笛，当然也有通知安排在斜坡两侧的实验班成员的意思。但是，在这种紧急关头，他们却全然没有，制定出如何行动、如何指导的具体避难对策，只是让大家凭靠着自己的判断力，去各自行动罢了。就是这一条，也没有明确地指出过。

在实验班成员当中，当然有人想把这一警报，迅速传达给斜坡下面的观测者们，甚至有几个人，已经把无线电对讲机，拿起来放在了嘴边。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三点三十分，观测小屋“哗啦！”、“哗啦！”地摇晃开了，与此同时，地面也开始了横向移动。

“妈呀，地震！……”

在直感到的一瞬间，脚底下响起了轰隆隆的、犹如炸弹爆炸一般的声响，宫原研究员又一次从观测小星里，没命地飞奔了出来。

“从那件事发生以后，究竟出什么事啦？一时间我什么也不知道……”

建设省土木研究室的研究员谷，此时正站在离坡脚三十米远的地方，拉着的隔离绳外不远的地方。新闻记者和摄影师们，都站在隔离绳以外一、两米远处，电视摄像师也占据好了一个最佳位置。

“啊，快开始啦！……”有人在兴奋地说。

记者们一齐把八毫米摄影机的镜头对准斜坡，迅速按动着快门。

就在这时，谷研究员看到杂树林的上方，恍如爆炸般地向空中凸起，同时，响起了轰隆轰隆的地巨大雷呜声。这声音真是地动山摇，使人心颤胆寒。

啊！……根本就来不及准备，饱含着水分的红色的泥流，犹如脱了弦的利箭一般地，从斜坡上面轰隆隆冲了下来，速度飞快，简直像是在搞“偷袭”。

谷马上一把横蹿到一边，泥沙的主流，飞快地从他的身边掠过。几秒钟之内，意识仿佛变成了一片空白……

等到他的意识恢复后，谷发现自己的两条腿，至膝盖部已经被埋在了血红色的泥沙里。纵然如此，他也只能是傻愣愣地站在那儿。

举目四顾，周围的记者、摄影师、还有电视摄影机那胖胖墩墩的影子，须臾之间全都消失了。眼前的一片红色泥海里，唯有连根拔起的小橡树，裸露着它的树根。

眼前的一切，如同幻觉般地，迅速安静了下来。在这鸦雀无声的奇妙的寂静当中，人们相互呼喊的隐隐约约的声音，恍如发自非常遥远的地方，传到了谷的耳朵里。

此时，地质调查室地质灾害课的补佐——仓田山博五郎，正威风凛凛地站在端坐在椅子上的、综合防灾技术研究所计划课的课长今富的身旁，张皇失措地到处张望着。

突然，随着大地的轰鸣，地面铺天盖地般地崩塌下来。仓田山和另一位站着的防灾技术研究所研究课长——大杉二人，好不容易才逃到旁边，幸免一死立刻市，坐在椅子上的今富课长，根本没有来得及站起来，转瞬之间，就被泥石流凶暴冲出的洪波吞噬，瞬间埋葬死去了。

然而，刚刚逃离危险的仓田山博五郎，也被飞蹿起来的树根，重重地击中了右手腕。正当他在泥泞中奋力挣扎，打算逃离时，一阵难忍的剧痛，使他不由自主地呼喊起来。他的右手腕因骨折正在耷拉着。

当天下午三点四十分，山崖崩塌发生后的十分钟。事故的第一个报告，才送到了距离现场二百米处的川崎市北部公园事务所，所长坂本那里。

下午五点钟，川崎市稻田警察署、神奈川县警察机动队和川崎市消防局，大约出动了五百人前来救援。十几辆消防车、救护车鸣着警笛，从四处仓皇奔来。

然而，导找所有罹难者的尸体，是颇为费时的工作。

八月九日午夜一点。

有十四人被发现，他们有的已经变成僵尸，有的是在送往医院的途中死去的。到午夜一点钟，仍然还有一名电视摄影师下落不明。

凌晨二点三十分，下落不明的电视摄影师，也被发现了尸体：他被冲到了更远的池子边，埋在厚度较浅的泥沙中。于是，所有人员的寻找工作到此结束，这次事故一共死亡十五人。

政府十分重视这一事故，在设立以科学技术厅长官小泉蛋八郎为部长的对策本部的同时，为了查明事故的原因，决定成立由社会上的专家组成的事故调查委员会。

另外，由于这次事故，在某种意义上讲，是“人灾”造成的悲剧，有许多人因此捐躯，因此，事故本身，就已经明确地披露了政府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