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时年的第一通电话很简短,陈安修也没听到他讲的什么,在这之后他又接连打了两个电话,虽然说话的语气自始至终没什么变化,但是陈安修还是隐隐觉得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不过当着两个孩子的面,他什么都没问。

到家的时候,远远看到院子里的灯开着,陈安修知道应该是天雨回来了。吨吨显然也知道这点,打开车门后,先带着冒冒跑了下去,等陈安修停好车进门,两人已经从天雨暂住的房间内走了出来,“叔叔睡着了。”

“睡了。”冒冒现在正是学说话的时候,有时候就跟个小鹦鹉似的,别人说什么,他也有样学样。

陈安修看看表,现在还不到十点,天雨很少这么早上床,而且他们进门这么大的动静人都没醒,他探头进去看看,天雨合衣面朝里睡在炕上,屋里还有没散去的淡淡的酒味。他也没开灯,借着外面的灯光,过去拍拍天雨的腿,“起来脱了衣服睡,”

连拍了两次,炕上的人才有动静,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问,“大哥,你回来了。”

“睡地这么死,进来个小偷你也不知道。你在哪里喝的酒?不会是喝完酒开车回来的吧?”

陈天雨在被窝里动了动,随手丢出一件羊毛衫,口齿模糊地说,“没,今天碰到个难缠的物流公司,在外面折腾一天,哪顾得上喝酒,就是回来的时候遇到天明他们在你店里喝酒,被拉进去喝了几杯。”

陈安修见他都睁不开眼睛了,也没再问,陈天雨又从被窝里蹬出两只袜子,冒冒就站在炕下面,有一只落在他边上了,他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吓地后退一步,后来见那团东西不动,他蹬蹬蹬跑过来抬着胖脚重重踩了两下。

“好了,你把叔叔的袜子踩坏了,明天叔叔找你赔新的。”他捡起地上那只被冒冒踩扁的袜子丢到旁边的凳子上。

“袜袜啊?”

陈安修带上门领着他出来,“你以为是什么?“

冒冒比划了半天也没说出是什么,他现在很多话还是不太会表达。

虽然是周末,可以晚睡会,但这个点实在是不早了,陈安修催着吨吨早点洗澡睡觉,冒冒有几天没见哥哥了,这会正是最亲热的时候,和哥哥一起洗完澡,又要跟着哥哥睡觉。说是要睡觉,等到陈安修洗完澡出来,那哥俩还在被窝里讲故事。

看着墙上挂钟的时针渐渐向着十一点的方向滑去,陈安修过去敲敲门,示意他们赶紧睡觉,吨吨在屋里答应一声,讲故事的声音也随之低下去。

章时年是随后出来的,听到他说的话问了句,“他们还没睡?”

“现在应该快了。”陈安修递件厚的长睡袍过去,接过他手中的毛巾,帮他将左手擦干了,又拿出药箱准备给他重新上点药,伤口基本已经愈合了,不过要想完好如初,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你今天在路上接的谁的电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刘胜淮不见了。”

陈安修皱眉,“怎么可能,他在绿岛经营这么多年,生意做地也不小,不说手眼通天,但是各方面的路子肯定很多,只是抓进去几个手下,他没道理跑地这么快。”一般能在那行混出名头的,胆子也不该这么小,刘雪现在仅仅是拘留,来闹事的那些人也没判下来。现在就跑路,未免太早了点。这事怎么想都不太对头。

“可能是君毅那边的问题,我和他提过刘胜淮的事情。”刘雪迟早要出事,刘胜淮的手下也是因为来这里闹事被抓进去的,刘胜淮就算一时反应不过来,迟早有天也会将目光对准陈家,既然已经沾上手了,为杜绝后患,就必须要来个彻底了断。但就像安修说的,刘胜淮在绿岛经营多年,又生性谨慎,坏事做的不少,可一招致命的证据并不太容易寻找,他派人查了些日子,也没有太大的进展。为避免打草惊蛇,他没让人盯地太紧,没想到在这个关口上,刘胜淮竟然跑了。

“他和公安局那边打招呼了?”陈安修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他说是曾经和周远光提过一句。”

周远光是市公安局的局长,这个陈安修还是知道的,“难道是公安局那边有人故意走漏了风声?”如果是市长亲自过问的案子,刘胜淮想躲躲也是有可能的。

“是不是他们故意走漏风声现在还不确定,不过就他们手上的证据,即便是抓住了,刘胜淮也判不了几年。现在情况不明,估计刘胜淮最大的可能是躲起来观望事情进展,想找到他应该不是难事,但现在已经惊动了他,想找他的犯罪证据就更不容易了。”

“那他们为什么这么匆忙?”难道就因为君毅提过一句?“你说刘胜淮会不会再来找麻烦?我要不要和爸妈说最近尽量不要到外面走动?”

“以刘胜淮的为人,暂时应该不会。”以前刘胜淮以为陈家只是个普通农户,自然想打就打,但是现在这个状况,刘胜淮在摸清状况前,应该不会贸然出手,免得再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再说他动作幅度小,刘胜淮也没被逼到必须铤而走险的绝境上。他之所以没大张旗鼓让人去查,也是担心将陈家牵扯其中。但事情最怕的就是万一,谁也不敢保证算无遗策,“不过这事还是小心点好,我找两个人过来。”

陈安修想想说,“不行,不行,现在不是夏天,现在这么冷,山上根本就没有来玩的,你要让两个陌生人天天在镇上转来转去,就是他们再小心,我爸妈他们也不可能没察觉。”主要是镇上的人大多都认识,突然来俩陌生人本来就够打眼了,再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爸妈周围,傻子也能猜出有问题了,这都快过年了,他可不想因为还没影的事让爸妈日日担惊受怕,“这样吧,你找个人来跟着你,爸妈这边,我来处理,现在山上也没什么事情,温室和山货店那边,现在都有专人管着,也不用我天天看着。他们到家门口闹事的可能性不大,如果爸妈到市区,我就陪着一起过去。不行的话,我和望望说说,让他在家里多待两天。”

陈天雨晚上喝了点啤酒,尿急憋醒了准备起来上厕所,隔着门听到他们的对话,就拉开门问,“刘胜淮真跑了?”

陈安修以为他睡死了,说话也没刻意压低声音,没成想都让他听了去,“这事你不要掺和,他可不是街头小混混,你找人打一顿就行。”

“我知道,我还有自知之明,我就是问问。”

“是不是真的跑了还不知道,反正现在暂时是找不到人了,你要是没特别的事情,最近也别到处跑了,在家里多住几天。”

陈天雨很痛快地应下了。

他说完这些,急匆匆地跑去厕所了,他走后,陈安修和章时年说,“望望这次答应地这么痛快,我怎么感觉不太像他的性格。”

别说陈安修,就是章时年也觉得不太像,陈天雨这人做事冲动,遇上事只有往前冲的份,让他退让才是困难重重,但这人也不算一味蛮干,至少到目前为止,都没惹出过什么大乱子,除了打朱查被拘留那事,“不管怎么说,你和他说,这件事绝对不能亲自出面。”现在陈家只是隐形靶子,天雨如果亲自参与进去被人发觉,陈家可就摆在明面上去了。

“我明天再和他说说,望望是冲动点,但是也不是没脑子的。”

两人谈到这里,章时年手上的伤口已经重新上药包扎好,陈安修将药箱收起来放在冒冒够不到的高处,“天不早了,我去把冒冒抱过来,听这动静应该是睡着了。你先回房吧。”

天雨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陈安修抱着睡着的冒冒回房,他也没再问什么,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可是躺在被窝里了,他却睡不着了,章时年在收集刘胜淮犯罪的证据,他是知道的,但是刘胜淮是绿岛本地人,关系盘根错节,章时年就算本事再大,但毕竟是初来乍到,一时半会也很难抓住刘胜淮的把柄。别说章时年了,就是他这些年也没找到刘胜淮多少证据。不过在此之前,他也没太尽全力就是了,因为他知道刘胜淮不是他能轻易招惹的,一旦暴露了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是轻的,前几年道上还要流传着刘胜淮一怒之下将人一家四口沉海的事情,那案子至今据说到现在还没破。

要在以往,他忍了也就忍了,可现在事关他的家人安危,他想不沾手也不行,陈天雨躺在炕上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拿起了手机,现在北京时间是夜里的十二点,多伦多那边应该是白天吧,他翻到手机里那个从来没用过的号码,犹豫了一下摁了拨打,不过电话响了很久,一直没人接,陈天雨瞅瞅再次瞅瞅那个电话号码,不会是换了号码吧?他这个号码拿到手都快十年了,从来没用过,如果不好现在情况不好,他大概这辈子也不会用的,就在他估计没人接,准备放弃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通了,“喂……”

将近十年没见,只是一个单字,陈天雨实在不能确定电话那边是向廷,“你好,请问一下……”

“我是向廷。”

陈天雨一听是正主,稍稍松口气,“向哥,你好,我是……”

“我知道你是陈天雨。”

陈天雨心想这也能猜得出,他可不像向廷一样长情,这十年里他的手机号码都不知道换过几个了,不对,最主要的是他好像从来就和向廷说过自己的电话号码吧?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向哥,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我猜到了,你说。”

对方这么直接,陈天雨心里稍微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多年不联系,一上来就求人办事,总不是那么理直气壮,但要他先和向廷套交情,他也实在没什么话可说,索性也直来直往将刘胜淮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向廷听他说完,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说,“你是想让我帮你把刘胜淮解决了?”

陈天雨太明白他的解决了是什么意思,赶紧否认说,“不用不用,向哥,我就是想要点刘胜淮犯罪的证据,向哥,你在道上路子广,有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刘胜淮?我似乎是有点印象,他以前好像是钱川的手下吧?怎么?这些年还混出名堂来了?”

“向哥,当年你们那些老大哥走的走,散的散,转正行的转为正行,原先底下那些小喽啰自然就起来了。”

向廷在电话那边笑了一声,“这样吧,我多年没回去了,现在认识的朋友也不多,我让老李帮你打听一下,你等我的消息。”

陈天雨听他这么说,估摸着事情就差不多了,他知道向廷是离开很久了,但大头李一直就在绿岛,明面上是正当职业,背地里肯定还是有些不能见光的产业,既然有那些产业在就肯定有他们自己的路子,“谢谢向哥。”

“真的不用帮忙彻底解决了吗?”

“真的不用向哥。”

“担心我以此为把柄威胁你?”

“怎么会?向哥,你别多想。”他也确实不想将那么大的把柄放在别人手中。他宁愿找到证据交给章时年来解决,至少章时年不会害他,至于向廷,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能离这人太近。直觉这东西虽然没什么科学依据,但是无数次保命的经验告诉他,直觉该信的时候还是要信的。

向廷没就这个话题继续追问,陈天雨讲完正事,感觉就没什么话了,但对方不主动挂电话,他也不好刚求完人就撂下电话,就又没话找话地问了问向廷的腿上恢复地怎么样了。天知道向廷那伤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好在向廷也没和他计较,回答地还很认真,“已经好了,不过右腿还是落下些毛病,现在一到阴天下雨就酸疼。”

陈天雨只是随口问问,见向廷回答地这么认真,这下反而找不到什么话好说了,“那向哥,西医不行的话,你再找个中医看看,老外那技术也不是什么都好的,有时候中医也许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好的,我会留意的。”

说完这些,陈天雨再也找不到话题了,这大半夜的,两个不熟的男人能聊点什么,可能向廷也觉得没什么可聊的了,就主动说,“那先这样,我这边有点事要出门。”

陈天雨如获大赦,“好的,向哥。这次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得了向廷的话,第二天陈天雨就和章时年透露点,他可能有办法找到刘胜淮的犯罪证据,但是也没说的太死,陈安修知道他三教九流的朋友多,可没想到他竟然里连这种事情也能找到人帮忙,要知道他们找的可不是刘胜淮普通的犯罪证据,“你那是什么朋友?我见过吗?现在做什么的?”

“大哥,你查户口呢?就是早些年认识的一个朋友,我曾经帮过他的忙,他认识刘胜淮,知道刘胜淮之前的一些事,答应帮忙给点线索,事情成不成还两说。我就是先和你们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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