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章家去北京的人数,最后加加减减也就三百多号人,这中间男女都有,较之先前祭祖的,可说是去了一大半,此外还有一部分是没能回来祭祖,但决定去北京的,这两者加起来总共也不到四百人,尽管人数算不上多,但没人会小视这支团队,因为这些人几乎都是章家在海内外各行各业的顶尖精英人才,其中也不乏一些在国际上颇有影响力的大集团的掌权人。他们散布在世界各地,对当地经济甚至是世界经济的发展都有他们独到的见解和话语权。

国家对章家的这次北上也是非常重视,为了表示慎重,还特地派了人过来,说是负责沿途的保护和照顾。说到几乎,就不得不提陈安修这个例外,他横看竖看左看右看都和这件事半点不沾边,却能堂而皇之地占着一个名额,这也是他让人嫉恨的另一个原因,当然如果有人知道他此行的目的话,可能撕了他的心都有。不同于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地带着一定的目标,他就是单纯想去瞻仰一下这个国家的领导人,如果再能握个手留个影的话,就更美了。

章时年得知他这个远大的理想,私下只有两人的时候,就笑他没出息,这两年去北京,跟在老爷子身后,大大小小的也见了不少,开国元勋,内阁长老,再稍微小一点的也有将军,部长,说出去都是难得一见的大人物,怎么现在一说去北京见个领导人还猴急猴急的。

“那不一样,他们再有本事,也不是一把手。你不说这次可以见到老大吗?”听说这一位去年元旦的时候还去探望过老爷子,但他当时不在,不过就算他在,大概也只能远远围观一下。哪像现在可以混进去面对面坐着。“小老百姓的心理,你不懂。”

“行,我不懂,你怎么说都有道理。”

陈安修坐在卧室窗边的沙发上收拾他和冒冒的衣服,章时年正在院子里点着酒精灯煮水准备做枫叶书签,他生怕人听不到,探出去半个脑袋反驳道,“你这态度也太敷衍了吧?”现在祭祖已经结束了,吨吨和冒冒也顺利得到了章家的承认,这边既然没什么事,他准备按照之前的计划带着两个孩子先行去北京。他也不需要别人沿途护送,何况还有严旭和他们一起。严旭的来历背景,他是知道的。搞不好连自己都不是人家的对手。

过会章时年可能忙地差不多了,洗把手,到窗台的茶盘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递给陈安修一杯,“不是大后天的车票吗?怎么现在就开始收拾?”

陈安修暂停下手中的活,隔着窗子接了,“反正早晚要收拾,早点收拾好了,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水还有热度,他接过来小小地喝了一口,似乎想到什么,他挑挑眉问,“怎么?舍不得我了?来,说点好听的,说不定我心情大好,就决定改签日期了。”

章时年一手端茶,另一手搭在窗台上,半倾身靠近他,“你说真的?”

近在尺咫的洗发水香气索绕在鼻间,熟悉至极,他们天天用的是同一瓶,但总觉得这人身上的味道更好些,也是疯魔了,不过他仍旧笑眯眯地捂着脸把人推开,“当然是……假的。”要不是为了章时年和两个孩子,谁愿意来这里,条件再好,也改变不了那种束缚感,“你的枫叶书签做好了?”这父子俩简直想一出是一出。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想起要做书签了。可能是见冒冒捡了一屋子叶子?他现在在屋里随便翻翻,到处都有枫叶,床底下,沙发上,被子里,都是冒冒的功劳。甚至你随手放件衣服,再想穿的时候也能抖落出两片。

“还差一点,要不要出来帮忙?”

“恩,可以考虑。”他让章时年把茶盘拿开,自己双手一撑,直接从窗子里跳出来。

不过他这个帮工并没有坚持多久,做书签过程看着简单,但每个步骤都很细致,当他把章时年挑好仔细过水的第十七片叶子刷个稀巴烂的时候,章时年气得伸手揍他,他抱着被敲疼的脑袋跳开,“喂,喂,我又不是故意的,我道歉还不行?”

“道歉行,不过方式我来选择。”

“那我先声明啊,大白天的不准提有伤风化的事情。”可能马上要小别几日,章时年最近每天晚上都要折腾一番,他可不准备在白天也奉陪。

章时年微笑点头,“可以。”

吨吨和冒冒早饭后,都跟着爷爷走了,不过吨吨心里惦记着做书签的事情,不到中午就领着冒冒回来了,刚到门口,就听到两个爸爸在院子里说话,冒冒听到声音就高兴,啪嗒啪嗒地跑过去,一把将掩着的门推开,可是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们震惊了,为什么爸爸双手撑地,学青蛙一样一蹦一蹦的,自己嘴里还报着数。

上午被儿子们撞见那可笑的一幕,章时年又没及时提醒,陈安修到午饭都没给章时年好脸色。

可能觉察到爸爸的尴尬,吨吨主动提及,这两天园子里绘画比赛,有人来请爷爷,他们也跟着去看了,又问陈安修下午要不要一起过去。

陈安修知道吨吨对这个有兴趣,正好又不想和章时年独处,就答应下来,“你要参加吗?”

“我先看看。”

章时年本来也要去的,不过章元年打电话过来,要是有点事要找兄弟几个商量,陈安修就自己领着吨吨冒冒过去的,去到一看,发现他们来的算晚的,在他们之前,好多人都已经到了,陈安修大概看了一下,七八十人是有的,不过场地足够宽绰,也不会觉得拥挤,厅堂中间摆了好些桌子,不少人已经在挥笔作画,不过都是些孩子,大的不过十四五,小的就六七岁的样子。四周还有不少椅子,供人休息,老爷子就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坐着,边上围着不少人在和他说话。

陈安修领着吨吨冒冒过去打了个招呼,老爷子慈爱地摸了摸冒冒的圆脑袋,又让他们自己去玩,不管背地里怎么难以接近,但在公开的场合,他还没让陈安修不能下台过。

因为比赛是昨天就开始的,现在已经不少完成的作品,在这些作品旁边,就有人在围观品评,有的意见听着就很专业,吨吨可能有兴趣就站在旁边听,陈安修也听不懂,就抱着冒冒溜达着到处去看看。不过他只看并不点评,尽管吨吨学画多年,他也就能说得出这画好看不好看,至于什么手法,技巧,布局,润色之类的,直接抓瞎。

走到北墙下一副桃花图处的时候,他多停留了会,据介绍,这是个九岁孩子的画作,名字叫做春华秋实,图中所描绘的是一片春光灿烂的桃园景色,桃园中,粉的,白的,红的桃花竞相开放,花瓣繁复茂盛,绮丽多姿。光这样看着就给人一种春~色明媚的感觉,可见孩子的绘画功底是真的不错的。

边上围着不少人,也不知道是懂行还是不懂行的,反正都是称赞为主,陈安修也跟着点头,这时有人注意到了他,就开口问,“没想到陈先生对国画也有研究,小儿的拙作,能不能请陈先生指点一二?”

陈安修抬眼看向来人,有点眼熟,但并不认识,可能是在园子里遇见过,不知道是哪一支挂着点亲戚关系的,不过他仍旧很客气地说,“让您见笑了,研究实在算不上,指点就更不敢当了。”

见他推辞,那人却丝毫不见退让,眼中甚至隐隐有挑衅的神色,“陈先生何必谦虚?还是我们这些孩子水平太低,不能入您的青眼?”

在这里的大多就是章家的子孙,他一开口就把整个章家的孩子拖下水,陈安修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这人没有善意了,“怎么会呢?老爷子都亲自来了,可见这些孩子各个都是好的,我只是才疏学浅,不敢托大而已。”

“既然如此,还请陈先生不吝赐教了。”陈安修都把老爷子搬出来了,他竟还是步步相逼,足以看出这次是真的不打算轻易放过。

陈安修的眸色不易觉察地冷了冷。这里场地虽然大,但中间没有任何阻隔,各处景象一目了然,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对峙,但场的大多是章家人,固然有人对陈安修心存敌意,但更多想趁机试试陈安修的底细,加上平日里对他颇为爱护的章时年他们兄弟们又不在,甚至连老爷子都没发话,众人也没有开口打圆场的。

只有吨吨跑到陈安修身边,“爸爸,我不想看了,咱们走吧,一点都没意思,简直浪费时间。”他这话说地直接又不入耳,一时之间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可只见他微微抬着头,肖似章时年的脸上,只有淡漠和倨傲,似乎丝毫没有将在场众人的反应放在眼中,有人想开口训斥他,但碍于老爷子在场,谁也不好开口,老爷子对这两个孩子的看重和宠爱,大家都看在眼中,谁敢越俎代庖?

这时老爷子终于开口了,“吨吨,怎么这么没礼貌,给各位长辈道歉。”接着又对众人说,“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们不要和他一般计较。”

吨吨的道歉很敷衍。但其他人也不好和他计较,没听老爷子都说了,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孩子不懂事可以谅解,可大人跟着不懂事就是气量狭小了,谁也不愿意背上这么个名声。

但经此一事,陈安修的危机并没有就此解除,那人仍旧拦着陈安修想要指点意见,陈安修可以选择离开,但离开就意味着退缩,一旦退缩让人更加瞧不上不说,可能就有人会把看不上章家的罪名压在他身上,所以他必须要说话,“既然您坚持,我就只好说两句,指导实在谈不上,意见倒是有点。”

他这话一出,好多人又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就连老爷子也盯着他多看了两秒。

“陈先生请说。”

“这孩子叫世超是吧?”他看到画上题写的名字了。

孩子点点头。

陈安修又问,“世超,你去过乡下的桃园吗?”

章世超摇摇头,不过又说,“但是爸爸经常带着我去公园看桃花的。”

“你这图叫做春华秋实,如果去过乡下的真正结桃子的桃园,就会发现,结桃子的桃树,花基本都是淡粉色的,而且也不是这种多瓣的,是单瓣的,你画的这种是观赏性的桃树,即便结了果子,又苦又涩,也不能吃。你绘画功底不错,以后注意多观察。我只说这一点,其他的自有专家,我就不露拙了。”他的声音很温和,讲解也透彻,并没有因为刚才章世超父亲的咄咄逼人而对孩子生出任何怨怼情绪。

章世超父亲犹自不忿,“陈先生未免说的太绝对,您不知道的不代表就没有。”

陈安修淡淡一笑,“也许是吧,事有例外。”论装x谁不会。

这两相态度一对比,其他人也觉得章世超爸爸姿态未免太不好看,你让人家指导,人家说的也对,你非要拿没见过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特例来反驳,实在没意思透顶。

陈安修小露这一手,众人看他的眼神就有点转变了,说不定人家真是行家里手,只是低调惯了而已,艺术素养从某种程度上可以判定人的家庭出身,不过有人还想再试试,就准备拿其他的画作让他评鉴,老爷子适时地开口说,“看了这大半天,我也有点累了,安修陪我回吧。”

有人想挽留,说白了大家举行这个画作比赛,让孩子们互相切磋一下是其一,另一个也是因为知道老爷子喜欢这个,想让孩子在提早老爷子跟前挂挂名,但老爷子这一走,那这次比赛就失去了大半的意义。不过看到老爷子脸上倦怠的神色,挽留的话就没说出口,有聪明点的就顿悟出些东西来,有人为难陈安修,老爷子这是不高兴了,看来老爷子对陈安修并没有面上表现出的那么冷淡。

章竟年他们就住在园子里,当天晚上就知道下午发生的事情了,章梅年就笑说,“现在章家有些人越发是有见识了。”老爷子就是再不喜欢陈安修,但陈安修头顶上还有章时年伴侣的名号,他冷淡可以,别人也去伸手,性质就变了,就像打孩子,自己在家怎么打都可以,别人也上手说:我帮你扇一巴掌,完全不是一回事。也就怪不得老爷子撂脸色走人。不过这个陈安修还挺让人意外的,下午那番点评,虽说不是多高明,但也算有模有样了。

陈安修此时也在和章时年说这件事,“幸亏当时老爷子说走,我要是说,他们肯定不放人,不过我就那半瓶子酱油,再倒也没有了。”

章时年心道,你那半瓶子酱油,真当老爷子不知道吗?老爷子撂脸色走人,可不光是表面的生气。

晚上是在老爷子院子里用的晚饭,第二天早上,陈安修再去饭厅吃饭,感觉有些人的态度就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可能本身有才能的人总比只会攀附着男人上位的草包更能赢得尊重。虽然陈安修的那点才能只是打肿脸充出来的,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不是吗?

早饭还没吃完,陈安修接了一个电话,他挂断后,章时年看他惊讶的样子,问道,“谁的电话?”

“陆……爸爸的。他说已经到了越州,再有半个小时就到章园了。”

“他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也不知道,我前两天给他打电话,和他说去北京的事情,当时他人还在江西,现在说是事情忙完了,想接着我和吨吨冒冒一起回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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