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妈妈也嫌弃陈安修身上的味道,让他引了根线,就赶他说,“你小姑做的豆包,知道你喜欢,特意给你带的,给你放冰箱里了,别忘了吃,赶紧去洗澡去,这身味啊。”

“我最喜欢吃我小姑做的豆包了,还是小姑知道我。”小姑是爸爸那一辈的老小,陈安修七八岁的时候她才出嫁,所以他还隐约记得她当姑娘时的样子,绑着个长辫子,很能干,做饭也好吃,做的豆包最好吃,她肯舍得用力气,面揉地特别劲道,外面看着像馒头,里面裹的是豆沙,面皮都是一层一层的,他至今不知道是怎么做的,但他只在小姑这里吃过。

陈建敏显然很受用侄子如此赏脸的态度,笑了笑说,“前两天收拾橱子的时候发现还有两把红小豆,也没想出其他的用处,就做了豆沙,晚上热热再吃。”

陈安修从衣橱底层抽了条浴巾出来,边往外走,边说,“等不及了,我这就去尝尝。”

陈建敏在后面和陈妈妈说,“壮壮还和小时候一样。”

陈妈妈正低头拉线,闻言说,“他就是这么个脾气了,都这么大了,想改也不成了。这马上就要结婚的人了,外面的人怎么说,我也管不着了,还有你们肯疼他就行。”

“二嫂,都是自己孩子说这些干啥,我们也是看他长大的,虽说他这对象和旁人不大一样,但在我们这里不会外待他的,你赶紧把心放在肚子里。”

“孩子这些年不容易,也是我瞎想了。”陈妈妈抹抹眼角。

屋里其他人又劝说她一回,陈妈妈也不再多说,她突然想起什么事,喊走出去没多远的,“壮壮啊。”

“恩?”陈安修返身。

“忘了和你说,你四叔四婶和天蓝他们下个月可能要回来。”

“上次不是说年底才能回来吗?”

“天蓝报了咱当地的一个学校,高考的成绩出来了,听你四叔说,问题应该不大。”

“行,我知道了。”

陈安修从冰箱里拿个豆包出来,掰了小半个塞到嘴里,有点凉了,但家里自己做的,越嚼越有味道。隔壁是楼南和叶景谦的房间,此刻他们上班了,四个孩子正在那屋里玩,他探头进去看看。

吨吨已经洗过澡了,换了短裤和T恤正倚在被子上翻看画册,糖球头上戴了个老虎的面具,正追在冒冒身后,“哇唔,哇唔……”

冒冒尖叫着刺溜刺溜地爬地飞快,一头撞在吨吨的腿边,笑地上气不接下气的。

糖球摇着头还往冒冒的脸前凑,吨吨的脚尖在糖球肩上轻踢了一下说,“别闹他了。”说完双腿夹着冒冒的看不出在哪里的腰将人放在自己小腹处。

糖球一向还算听吨吨的话,闻言就停下来说,“你弟弟比较好玩。换成糖果,反应肯定没这么可爱。”

吨吨拍拍冒冒的脑袋,示意他不要乱动,翻过一页画册,建议说,“那也不一定,你可以去试试。”

糖球看看坐在另一边正在全心全意和核桃奋斗的糖果,他真觉得陈叔叔这人坏心眼挺多的,为了不让糖果乱吃东西,陈叔叔上午丢给糖果半个大核桃,糖果用那根小短指头抠到现在,还没抠干净,偏偏糖果对吃的还非常执着,非要把里面那点核桃肉吃完才算,在此之前,谁抢都不给。

他这个可怜的弟弟,糖球哇唔一声跳到糖果面前,糖果吸吸沾了一点核桃渣子的手指,木着一张小胖脸,张嘴说,“哥哥。”

糖球扯掉脸上的面具,捏着糖果的嘴角往上挑,“乖,糖果,你反应可以更大一点,哥哥不会嫌弃你的。”

吨吨看看糖球,再垂眸看看屁股上长钉子一样在他身上动来动去的冒冒,恩,这样一比较,原来冒冒还算可以的。

陈安修将各人的反应看在眼中,心里笑翻了,这些孩子的反应怎么这么有趣,他扬扬手里的浴巾,打断里面的两对兄弟的对峙,“我要去河里洗澡,有人要一起吗?”

“我去,我去。”糖球是第一个响应的,他跟着陈安修去洗过几次,觉得在河里比浴室里畅快多了,吨吨刚洗过澡,兴趣不大,但有陈安修的话,他是一定会去的,冒冒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张着手让爸爸抱,至于糖果,他的眼里只有核桃。

“糖果,你不去的话,我们都走了。”糖球喊他。

糖果掀掀眼皮,看到人还在,就不出声。

“我们真的走了。”

糖果这次连眼皮都不抬了。

陈安修打个眼色,示意大家躲到外面。

糖果一抬头,发现大家真的都走了,他这才有点着急了,扭着身子四处看了看,又爬到窗子朝外瞅瞅,都没看到人,他把手里剩下的那点核桃皮放肚子上的口袋里,撅着屁股趴在炕沿儿上胖虫子一样一点一点想往下蹭。炕半米多高,几乎和他的身高差不多了。陈安修怕他摔着,左手抱着冒冒,一步上前,把糖果捞在怀里。

糖果轻呼了一声,转头见是他,便不动了。陈安修一左一右抱着两个胖子在前,糖球和吨吨抬着院子里的木头洗衣盆在后面。边走,陈安修就边想,没点好的体力想同时抱着这两位爷,真不容易。

夏天的河水,表面上看着温热,到水深的地方,温度就降下来了,冷热刺激,不知情的贸然跳下去腿非抽筋不可,陈安修领着一群孩子,也不敢往水深的地方去,选了个人少的浅水区,带着糖球和吨吨活动开手脚才进到河水里泡着。冒冒和糖果自然不能让他们下水,就把他们装在木盆里,陈安修推着河里来回游了两圈,两个小家伙这样的经验不多,都乖乖坐在木盆里,手脚很老实。

陈安修选的这个地方两岸生着很稀疏的芦苇,他把木盆推到芦苇丛中,左手搭在上面倚在岸边休息一会,午后水里的温度正好,水面上波光点点的,微风过处,有细小的波纹荡开,水底下不时地会有鱼擦着身体游过去。

吨吨和糖球比赛着游到远处,这时又回来了,陈安修也休息够了,让他们帮扶着木盆,自己一头扎到水里,不长时间就丢了一条草鱼上来,鱼在盆子活蹦乱跳乱跳地很鲜活,眼看着就要跳出来了,糖球和吨吨在外面抓不到,赶忙和糖果说,“糖果,你把鱼摁住,别让它跑了。”

鱼身上有粘液,滑不溜秋的不好抓,糖果摁了几次没摁住,他面无表情的挪挪小身板,一抬屁股直接坐那条鱼上去了,当第二次陈安修抓着一条半大的鲤鱼浮上来的时候,先前的那条草鱼已经不大动了,他很认真地想那条鱼今晚可以给楼南和叶景谦当晚饭,红烧还是糖醋可以由他们自己选择。

几个人在河边扑腾了大半个小时,从河边回来都两点多了,中午吃的那点东西感觉已经消化干净了,抓的那几条鱼,现在也不吃,陈安修就放点水进去,暂时养在洗衣盆里,然后去厨房的罐子里倒了两碗腌渍好的蝉蛹放油里炸了,一碗送到陈妈妈那里,另一碗和几个孩子分着吃了,铺上毯子,拉上窗帘,在吨吨的房间里倒头睡午觉。

冒冒好像爬到他怀里来了,这是陈安修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个想法。吨吨也倚在他爸爸后面睡着了。所以谁也没有看见放在桌上,已经调成静音的手机,屏幕一直在亮。

林长宁拨了三遍都没人接,再次抬手腕确定了一下时间,“现在这个点壮壮应该不忙了,怎么电话没人接?”

陆江远刚从外面停车进来,在他旁边坐下说,“也许是有什么事情拖住了,一时没看到。”

林长宁把电话收起来,“可能是吧,那我改天再打给他。”看看时间,这里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今天研究室那边出了点问题,忙到很晚,陆江远去接他,他们这是刚回到家,他松松衬衫的袖口说,“不早了,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睡。”

“长宁。”陆江远拉住已经起身的林长宁的手臂,重逢后,两人就那么一次,原先在北京的时候,长宁躲着他,他也愿意给这人时间,何况那时家里还有壮壮和章时年在,他知道长宁面子薄,也不强求,原以为长宁答应他同来美国就意味着可以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哪知道事情依然毫无进展。他虽然住在长宁家里,可长宁的卧室,他一步还没进去过。

林长宁转头看他,“怎么,这次是公司即将破产还是重病刚刚出院?”当时装得还挺像,是吃准了他会心软吗?他承认当时是心软了,予取予求,但别以为他会纵容到底,不让这人长点记性,下次还不定弄出什么事。

“长宁,我错了,我早就知道错了。”反正这里也没别人,陆江远也不管什么脸面了,抱着林长宁的腰耍赖不放手,如果下跪有用,说不定他早就用了。

林长宁从容地拨开他的手,拍拍趴在自己腰腹间的脑袋说,“错了就好好反思,我今天有点累,这件事改天再说。”

陆江远不依不饶地跟在他身后要上楼,林长宁揉揉额头,指着厨房边上的那个柜子说,“今天有点不舒服,我记得药箱里还有我以前用过的药,你帮我拿两片过来。”

陆江远这下正经起来,“你哪里不舒服,我怎么不知道,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没事,老毛病了,神经性头疼而已,家里有药,你帮我拿两片上来,黄色包装那种。”

“好,你先回床上歇着,我去帮你拿。”

林长宁点点头,可等陆江远端着药片和水上楼的时候,林长宁早就将房门反锁了,“想起屋里还有几片备用的,麻烦你了。”

陆江远喊了两声,再无人应答,他就知道长宁是打定主意不让他踏入房门一步了。

林长宁听外面没动静了,在床边坐了一会,他倒不是全是骗陆江远的,以前夜里经常睡不好,就落下了神经性头疼这个毛病,不过这两年已经好转很多了,之前买的药也很久都没吃了,这次还可以用这个借口把人支开,下一次呢,想起天天死缠烂打,装无辜装可怜的陆江远,他这次是真的觉得有点头疼了。

不过一向冷清的房子里忽然多了这么一个人,好像真的有一点家的感觉了,如果壮壮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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