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听的大惊, 扶着小几起身,颤着手指着顾鑫夫妇“你、你们糊涂啊外头的印子钱岂是能随意借的”

可事已至此,夫妇二人也只得低着头挨骂,这骂挨完了, 左右还得求着孙氏补贴。

然而大几千两银子,孙氏一时哪里拿得出来。她平日里所有积蓄都送去县里,自己反而留不下多少。

孙氏一直觉得在顾府住不安稳,生怕哪天就什么也没了, 因而也不太敢将贵重的物品留在身边, 一有什么值钱的, 就让顾俪卖了当了折成银子给顾鑫送去。

现下出了这么一遭事儿, 她也无能为力。

钟连芳拉着孙氏的胳膊,拖着哭腔道“娘,您了不能这么不管我和顾鑫呀,家里俩孩子还等着吃饭呢, 几千两银子也算不得多少,二弟如今做官做到这个位置, 就府里镶的一块砖都忒值钱,求他帮上一帮, 毕竟也是自家人”

孙氏叫她嘀咕的烦躁, 只拂开钟连芳的手说“行了,一路也舟车劳顿, 先歇下, 旁的事儿明日再说。”

看她的脸色, 顾鑫与钟连芳对视一眼,只好作罢。

待出了屋门,钟连芳才不满的抱怨道“你说娘是不是高门贵府住久了,不愿意帮咱了”

顾鑫摆手反驳“从前月月都是娘贴补大半银子,她最疼咱们了,你这说的什么话,如今二弟娶了媳妇儿,她在这府里也不好过。”

钟连芳一想也是,又开始嘀咕那个二弟媳妇,摆着架子端着身子,瞧着便不是个好相与的,说话间还想赶她早些回去,钟连芳越想越觉得周沅是个厉害角色,也难怪王妈妈会被赶出京城。

而那头,刚从临安堂出去的周沅脚步顿了顿,回头往临安堂的屋檐瞧了一眼“吴妈妈,你去将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叫来。”

吴妈妈一听便知是要打听事情,忙就应下,到了孙氏午睡的功夫,趁机将丫鬟叫到沁雪苑来。

丫鬟也是个机灵的,还不等周沅问话就说“夫人,今日大房一家前来,奴婢瞧着老并不知情,还很是惊讶,但她们方才关起门来说话,特地避开奴婢,实在听不清。”

周沅没应话,皱着眉头抿了口茶,吴妈妈见此便说“可要老奴去打听打听”

正说着,珠帘旁便落下一道光影,吴妈妈一见是顾微凉回来,抬脚走近几步,迫不及待就说“公子,大房来人了,刚在老夫人院子里歇下。”

顾微凉才在回府的路上便得知了此事,并未做出很惊讶的样子,神色淡淡的坐下“让郑凛去打听了,这几日便由他们住下,让人仔细管束着。”

说罢,他转而对周沅道“不用搭理,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听他这意思,周沅了然的点了点头,大抵明白顾微凉的态度,便知晓该怎么对顾鑫夫妇了。

“那这几日就劳烦吴妈妈多多操心,若是临安堂那儿闹了什么动静,不是什么大事儿的话,妈妈就自己拿主意吧。”周沅这样说。

她这番话的意思就是不爱搭理了,吴妈妈明白的应下,领着旁的丫鬟退到珠帘外。

周沅低头捏了捏帕子,她从没亲口听顾微凉说过家中的事儿,都是从旁人那儿听了三两句,也听不全面。

这会儿顾鑫一家既然来了,看顾微凉的态度,也并不是多亲近,周沅犹豫着起身走到他边上“顾微凉,你大哥他”

周沅忽然一顿,指尖碰到他的手,烫的像暖炉似的。

她猛地伸手覆上他的额头,随即疾步过去撩起帘子“杨姑姑,杨姑姑”

杨姑姑听她这着急劲儿,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小跑着过来“姑娘,出什么事儿了”

“去叫岳大夫过来。”

杨姑姑闻言往屋里瞧一眼,果然见顾微凉脸色不是很好看,也不多问好忙去请了岳大夫。

说起来虽然吴妈妈一直操心着顾微凉的身子,但他倒是少有生病的时候。

男人漫不经心的靠在软榻上,也没多当回事儿,许是昨夜完事叫了水,那会儿受了凉罢了。

不过他皱了皱眉,难不成真是年纪大了

看小姑娘着急的样子,顾微凉将人扯过来“急什么,岳大夫开个药就好了。”

他说话间喷出的气都是热的,周沅肃着一张脸说“都这样了你上什么朝啊,就不能让郑凛去告假一日么这么大年纪还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儿,你以为你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呢”

周沅不知道,她这番话念出来颇有点柳氏的意思,直将顾微凉说的一愣,随即眉头一挑的看向她,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那边杨姑姑便请了岳大夫进来。

周沅忙让开,岳大夫诊了脉,说是操劳过度,忧心伤神,又受了凉,这才发了高热。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两副药下去,再歇上三两日便能好利索了,只是公子啊,这身子也不是铁打的,该放的事儿就交给下边人办吧。”

顾微凉这会儿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一一应下,生怕吴妈妈和周沅又念叨。

送了岳大夫后,吴妈妈便让厨房煎了药,周沅闻着那味儿,盯着顾微凉一口不剩的喝下,随后往他嘴里塞了颗蜜饯,又掀了被褥要他躺下。

顾微凉看了眼半掀开的被褥,在周沅的注视下宽了衣裳后,老老实实躺下去。

但那药里有助眠的作用,他眼皮沉沉,倒是很快阖了眼。

周沅正弯腰给他掖着被角,吴妈妈叫来丫鬟撤了药碗,脚步轻慢的走过去“夫人,大房的听说公子回了府,说要来见一见。”

周沅手上动作一顿,这消息也太快了些。

“就说公子病了,不便见人,请他们走吧。”

吴妈妈为难道“老奴是这样说的,可、可他们不信,非说是我们下边人拦着不让他们见公子,那大房媳妇儿怎么都不肯走,在偏厅等着呢。”

周沅坐在床榻边沿,一手覆上顾微凉的额头,一手覆在自己额头上。

这药效哪有这么快,看她眉头深蹙的模样,吴妈妈忍不住宽慰道“夫人,您也被太忧心,喝了药过几个时辰便大好了。”

周沅情绪不大好的点点头,她不喜欢顾微凉病着。

“叫丫鬟在旁仔细伺候着,我去偏厅瞧瞧。”她看着床榻上躺着的人说。

吴妈妈连连应下,又说“老奴陪您去。”

说罢她便跟上周沅,那大房媳妇儿看着像个泼皮无赖,可不能让夫人吃了亏。

那头,钟连芳在偏厅来回踱步,直转的顾鑫眼睛疼“我说你消停点吧,都说二弟是病了,咱明日再来不也一样。”

钟连芳恨铁不成钢道“我说你怎么就这么窝囊,干啥都不成,连上门求个人还畏畏缩缩的,你听那些贱奴说病了就病了,哪那么赶巧,我们一来就病了,又不是瘟神”

她猛地打住后头的话,见吴妈妈领着周沅过来,钟连芳往后头瞧了瞧,却半个影子都没瞧见。

“二弟妹,二弟怎的不出来见见他大哥”钟连芳问。

周沅脸色不大好看,同方才在临安堂那笑脸相迎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紧紧抿着嘴角往主座上走去,兀自从果盘拿了颗荔枝,一边低头剥壳一边说“夫君病了,刚喝了药睡下,大哥大嫂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也一样的。”

钟连芳笑着看了一眼顾鑫,顾鑫只好说“我们就是大老远来,又许久不见二弟了,想见见他。”

周沅低头咬了一口果肉,水汁滴到了手腕上,她捏着绢帕擦了擦“那也得等他病好了,总不好将病着的人叫起来特意见见大哥大嫂吧,就是皇上皇后来,那也是不能的。”

客座上的二人一怔,被周沅随口一句皇上皇后给说懵了。他们哪敢同皇上皇后比,可周沅这话不就是说,帝后来都见不得,他们算个什么东西么

钟连芳艰难的扬起一抹笑“之前也没听说二弟病了”

周沅擦了擦手,抬眸看了钟连芳一眼“我也纳闷呢,大哥大嫂一来他就病,巧了。”

“你”

“行了”顾鑫拉住钟连芳,连连向周沅赔不是“是我们唐突了,二弟既然病了,那就等他病好了我再来瞧,你大嫂也是担心,她嘴笨,二弟妹是京城贵家的姑娘,别同你大嫂计较。”

“夏荷,送人吧。”周沅语气淡淡,完全没有要再继续和他二人攀谈的意思。

夏荷抬了抬下巴“顾大爷,嫂夫人,走吧。”

钟连芳当真傻了眼,都说京城的姑娘惯是大家闺秀的做派,可她这个二弟妹,哪里是大家闺秀,分明粗野

出了沁雪苑的院子,钟连芳陡然停住脚步,拍着胸脯给自己顺了几口气“你瞧见没,怪不得孙娴那丫头会被连夜送回县里,王妈妈亦是被赶出来的,二弟妹这般不念妯娌感情,实在娇蛮”

顾鑫只好摇头“那是大官家出来的姑娘,还是嫡女,如今府里只她一人,都听她的,你可别事情还没求便先得罪了人。”

钟连芳虽不高兴,但到底觉得顾鑫说的在理,只好把这口气先咽下。

而偏厅里,周沅没动身,低着头剥着荔枝,味同嚼蜡的丢进嘴里。

吴妈妈叹了声气“夫人,这大房一家不像前头那娴姑娘那样好打发,若是怠慢了,怕她们嘴碎出去乱嚼舌根,污了夫人名声。”

“先敷衍着,嘱咐白管家不许给临安堂多支银子,没点闲钱想必也不会在京城乱走动,吃的住的都好生待着,也不必太客气,吴妈妈掂量着办吧。”

“诶,老奴明白。”吴妈妈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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