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余贤的突然出现,君宵并没有表现出惊讶。

其实之前在白柯家里,他已经给余贤送了信。准确地说,这师祖孙一直计算着时日,从白聆尘期限到了重回人间的那一年开始,他们便找寻着他的踪迹。

最开始,他们本没有打算让重获新生的白聆尘接触修道之事,在某天解除禁锢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毕竟那过程太过煎熬。他们只是想找回他流散在外的那一魄,让他能完完整整地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生活,之后便顺其自然,护他一世平安。

可是白聆尘的情况特殊,惯用的搜魂寻魄之法在他身上根本不起作用,于是余贤和霍君宵这十几年来,一直四处奔波,却苦苦找不到丝毫有明确指向性的迹象。只能把范围缩小在相邻近的几个市里。

直到前一夜白柯被恒天门的两个弟子带着三头怪物堵上门的时候,身在邻市的君宵才第一次感应到了他的存在。尽管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但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却是历经千年也不会改变的,于是,他这才得以赶过去救下了白柯,可谁知匆忙之中还是被恒天门给摆了一道。

不过不管怎么样,找到重生为白柯的白聆尘,对他来说已经是幸事了。

如果说先前余贤接到君宵的通知时对白柯的身份还有些将信将疑,那么刚才花生米的幻影逼近白柯的那一瞬间,他所爆发出来的微弱却让人熟悉的灵力波动,让余贤彻底打消了疑虑。

不过相对于君宵,林桀和白柯倒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等等!!”林桀回过神来便是满脸卧槽的表情,抖着手指指着余贤道:“师父你刚才他叫啥?余世轩?!”

余贤倒是不奇怪君宵这么介绍他,他们在外的时候,向来都用入道前的俗家名。毕竟像“云征”“余贤”这些名号,随便丢一个出去都能吓死一片人。

他抱着胳膊,撇了撇嘴望天:“我叫余世轩怎么了?”

“南华记的作者不是也叫余世轩?!”林桀继续卧槽。

余贤挠了挠腮帮子:“南华记?”

“你编的故事你不记得?”君宵面无表情地斜了他一眼。

余贤咳了一声:“唔——差不多吧,好像有这么一本。”

白柯指了指君宵:“他说你那书里除了人名地名,都是胡诌。”

“嘶——小兔崽子!”余贤斜睨了君宵一眼,又瞪了白柯一眼,心说:几千年过去了,这俩不孝的货还是这么爱拆老子的台啊。

“哎呀——世事太复杂,那都多少年前的老账本了,要知道那么清楚作甚?”余贤理直气壮:“写得好看不就行了么?当消遣再适合不过,你管老子?!不服有本事找知道的人来当面对质啊!”

白柯又指了指君宵,继续毫不犹豫地卖他:“他说知道的人要么隐遁了,要么骨头都烂了。”

林桀默默瞅了眼君宵:“还有师父。”

余贤:“兔崽子是我徒孙,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能奈我何?有种打我啊!”

君宵:“……”老头子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且不要脸。

“况且我还有支持者。”余贤冲一旁的蹲坐着假装自己是小狗的巨兽勾了勾手指:“花生米老子写的是不是字字珠玑,满纸真言?”

巨兽摇了摇尾巴眨巴着眼睛,然后发出一声山崩地裂的咆哮支持余贤。

“娘诶……”林桀被震得就是一哆嗦。

白柯:“……”就冲这个也不能相信这老头儿的话,自己怎么可能养这么蠢的货当宠物。

君宵瞟了那蠢兽一眼:“……听说花生米是养在我的秘境里,现在的主人是我。可为何我每每回来,看到的都是咸鱼师祖你在把我的宠物当狗那么溜。”

花生米默默站起来,然后挪动到君宵身后,重新一屁股坐下,糊了一旁的林桀和白柯一头一脸的尘土。它大概也有些不好意思,又趁这两人没反应过来之前,赶紧用蓬松的大尾巴给他们扫了扫。

林桀:“哈哈哈哈哈哈哈卧槽阿嚏——好痒!”

“……”白柯觉得这荒唐至极的场景可以用一句话概括:一群神经病的日常。

花生米大概觉得林桀那样挺逗,玩上了瘾,刚等林桀打完一个惊天喷嚏,就用尾巴贱兮兮地扫两下,惹他继续打喷嚏。于是,一时间就听林桀在“哈哈哈哈哈”和“阿嚏”之间无缝转换,被调戏的都快断气了。

一旁的白柯终于开口提醒花生米:“再玩下去他就可以就地挖坑直接埋掉了。”

花生米似乎格外听白柯的话,立刻收起尾巴正襟危坐。

林桀满脸是泪的软在地上,抱着白柯的腿喊“救命恩人”。

余贤摸着下巴观赏了半天,拽着君宵指了指自己的头:“怎么收了这么个徒弟?这里不太好的样子。”

林桀命都没了半条了,还不忘贫:“大脑为修仙进过水,小脑为门派中过枪。”

“……”白柯默默缩回了自己的脚,仿佛神经病会通过肢体接触传染似的。

“很蠢很有活力嘛!”余贤赞许地点了点头,冲君宵道:“不错,跟你小时候挺像!”

君宵毫不犹豫地甩开了他的手。

余贤看着这大逆不道的徒孙,又看了看早已不记得红尘旧事的白柯,甩着袖子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不满地道:“一个两个都不愿意正视过往是什么毛病!”

君宵根本不搭理他,而是走到白柯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别在入口这里干站着了。”

白柯听了便要去拉从刚才起便一直低着头倚着树的白子旭,他这不靠谱的爸虽然精神世界迥异于常人,但是刚才那一番折腾肯定比他的精神世界还要离谱,也不知道现在在琢磨着什么。

可谁知他的手刚碰到白子旭,就见他高高瘦瘦的身体晃了晃,然后“咚”地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白柯反应不及,两手捞了个空。

饶是被白子旭各种特殊状况从小惊到大,白柯也依然被吓了一跳。

他慌忙蹲跪在地,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却被另一只手抢了先。

就见霍君宵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在白子旭的额前,鼻下,腕部探了片刻,然后拍了拍白柯,沉声道:“没事,睡过去了而已。”

“睡……过去了?”白柯觉得有些荒唐,再看白子旭——眉间紧锁,额头有一层细密的汗,濡湿了前额的头发。怎么看都是一副刚经历过痛苦的样子。“确定不是昏迷?怎么会好好的睡过去?”

君宵摇了摇头:“他自昨夜醒来后便再没睡过。刚才又受了惊吓,而且他似乎因此想起了一些并不美好的经历,被靥住了,在挣脱之后才会因为极度劳累迅速陷入沉睡。”说着,他抬手覆在白子旭的额前,只见指尖温润的荧光闪过,白子旭紧蹙着的眉心便渐渐散了开来,恢复了一贯平和的表情。

白柯还有些担心,可想到有君宵和余贤这两个人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便又说服自己安下心来。

君宵拍了拍花生米的屁股,卖了半天蠢的巨兽站起身,四肢着地,宽厚的背部如同一张柔软的床。他把白子旭放在了花生米的背上,一旁的余贤顺便把腿软瘫在地上的林桀也丢了上去。

那毛茸茸的背上并排趴着两个人居然也不嫌挤,于是花生米就这么驮着两个人甩了甩尾巴,勾着白柯朝前走。没走两步,就被霍君宵把尾巴拍到了一边。

尽管白柯的眼睛用来注意脚下的路完全没问题,但是在这么个不寻常的地方,他心里还是有些没底。于是当君宵宽大的手掌覆在他的背上,半扶半护着他的时候,他只是不习惯地脚步顿了一下,便继续朝前走,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排斥。

余贤还有话跟君宵说,于是走在了他的另一边,而驮着林桀和白子旭的花生米则一路屁颠屁颠地跟着白柯,走路还不安分,贴着白柯不说,还时不时努力地低下头蹭他一脸的毛,仿佛一只巨大的*挂件。

不过他根本顾不上这些,因为眼前一波又一波的奇景已经抓住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原本以为,所谓秘境,不过是比普通地方神秘一些的山林,套上他们修道的背景,最多灵气充盈,适合修习,景色清明怡神,大约是类似恒天门那样的地方。

可真正深入才发现他错得离谱。

这根本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灵气充沛些的深山老林——

没有哪个老林的树木是会自己挪动的,也没有哪处深山的溪涧是逆着流淌的……

最开始白柯以为是君宵和余贤在用术法开道,使得那些花木分排到两边,给并行的四个人让出了一条路。

可随后他就发现了更为怪异的景象——

那些花木有时候是朝两边挪动,方便他们走路,有时候却是主动凑到跟前来,伸出一根长而软嫩的藤蔓,轻轻戳一戳他们的脸颊或手臂。

甚至有一根挂满了花苞的枝桠胆肥地拍了一下白柯的屁股,惊得他猛地回头看过去,就见那树枝被君宵扫了一下,抖了抖,然后又默默缩了回去,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它只是一根普通的枝桠。

白柯:“……”

接二连三地被沿途的树枝调戏,白柯如果还认为是君宵和余贤干的,那就真傻得跟林桀一样了。

他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直到一行人又走到一条淙淙的清涓细流前,同之前碰到那两条“安分”的溪流不同,这条在白柯迈开步子,想要跨过去的时候,扭曲了一下,再次绕到了白柯前方。

白柯的脚僵了一下才落到地上,他站在那里看了眼身前,又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身后,确定原本笔直的一条小溪流现在弯曲成了一个“几”字,而这弯曲的地方,正是他落脚之处。

他试着又迈了一下左脚,就见那条小溪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曲了一下,于是原本应该已经跨过去的左脚,依旧在溪流这边。

白柯:“……”

很好!这条小溪在逗他。

联想之前的树枝藤蔓还有其他种种,白柯心中有了结论——这秘境根本就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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