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桀入门十年来一直是门下最不受关注的弟子之一。所以他住的院子也自然偏得令人发指,周围常年难以看到师兄妹出入,没人管他,也没人打扰他。

这样的环境放在平日可能会有一些寂寞,但是放在眼下的境况里,却是再好不过了。

照恒天掌门的说话,白柯必须得每天服用他派人送来的灵丹,否则后果似乎有些不堪设想——

听那掌门的口气,白柯并不是第一个被用来当做人形药炉的,在他之前,他们显然还找过别的人,要求可能就是那荒唐的“阴年阴月阴时生人”,只是那些人不知为什么还是不够符合标准,在被种下药种后不足一天的时间里都自爆而亡了。

这可是令人胆寒的后果。

白柯莫名想到平日里时听说过的那些“自杀式”恐怖袭击,身上绑着炸弹,然后用自己支离破碎的*给那些无辜被波及的人陪葬。

那些人自爆得罪有应得,白柯却真真是飞来横祸了。

他自问十八年来好事做得不算多,但是亏心事情也绝对没干过,怎么就好死不死地轮到了他身上,那么突然、不由分说。

胆子再大,心再冷硬的人,也会被“死无全尸”这种事情吓上一吓,何况事实上才刚成年的白柯?

他虽然看起来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调子,心里却是有些忐忑的,因为他始终记得恒天掌门和鸿贤说的一句话:“是生是死就看那少年自己的造化了……”

也就是说,灵丹只是最为基本罪不可或缺的辅助,但是有了灵丹却并不代表他一定会安全,他依旧可能随时自爆而亡,这是恒天派都无法控制的事情。

不知怎么的,一向不喜欢依赖人,脾气有些硬臭的白柯下意识地偏头看向了君宵。

尽管白柯闭着双眼,霍君宵却依然第一时间领悟了他这一偏头的意思,顿时用宽大的手掌包住了白柯不自觉握成拳头的手,然后捏了一下,似乎是某种无声的安慰。

说来也奇怪,被那干燥温热的手掌一捏,白柯居然真的平静下来了。

大概是君宵从昨晚到今天表现出来的气度、稳重和实力让人觉得值得信赖吧,他从心里冒出来一个有些莽撞而突兀的想法:如果真的到了要自爆而亡的时候,这个人一定有办法阻止的……

这种信心实际上来得毫无根据,因为君宵自己都没有这么夸口过,可白柯就带着这种毫无根据的信任感慢慢安了心,重新恢复了淡定。待跟着林桀走到他那个院子里的时候,甚至还有心情赞叹了一下这院子的清净景色。

恒天门绝不是什么穷酸门派,即便是这种龟缩在某个偏僻旮旯的院子也建得很不错。

一个院子里有三间房,林桀住了一间,还有两间是空着的,此时用来安顿这三个人倒是不成问题。

君宵跟在白柯身边,看着院子一侧用矮小的篱笆圈起来的一小片云竹,表情有那一闪而过的一丝怀念。不过很快,打量完整个院子的君宵便点了点头,道:“这里不错,清净且无人打扰,也方便我们办事。”

“办事?”白柯重复了一遍。

君宵:“你们刚才听那两人提起七星丹的时候,是否注意过他的说法?”

白柯:“你是指?”

“他说第一颗养出来先别送去望天崖。”霍君宵说起养药,眉头都蹙了起来,表情阴沉带着压制着的怒意,“紧接着他又道,等养出两颗之后,要找人试药,最后第三颗再给那个人送去。”

白柯点点头:“嗯,记得。”

“那便意味着,那所谓的七星丹,并非一蹴而就,而是一颗一颗地形成的。”

“所以呢?”在旁听着的林桀有些摸不着头脑。

白柯倒是突然领悟了君宵这话的意思:“你是指,只有等一颗七星丹长成了并且他们收获了,才会接着长下一个?”

“正是如此。”君宵点了点头,接着道:“倘若是这样,那么两颗七星丹之间衔接的那几日,便是可乘之机。”

其他人一听,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

白柯甚至大胆地猜测了一番:“那两个人将那东西种进来是昨晚,那鸿贤长老特地嘱咐说要过了15个小时才算真成,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两颗七星丹之间的衔接过程就是15个小时?那七星丹需要消耗15个小时才能彻底稳固?而先前的那些人之所以自爆,是因为七星丹太不稳定?”

林桀听了,“啪”地打了个响指,愤愤地接话:“肯定是这样………可我们知道了又该怎么办?”

“尽量在这七星丹长成的日子里琢磨出一番规律来。然后利用这个,在交替期,把体内不稳定的七星丹彻底拔除。”霍君宵大致解释了一下,毕竟真正的操作,还得看之后的实际情况。“不管怎么说,即便是拔除不稳定的七星丹也有不小的风险,当务之急,便是在等待第一颗七星丹长成的这九九八十一天里,给你打一点基础,把底子练起来。”

白柯:“……”所以说这还真的就走上修道之路了?

君宵又转头看向林桀:“你说你想救你姐姐,以你现在的状态简直妄想,所以也跟着一起。”

林桀:“……”艾玛这就是小说里所谓的奇遇吧!壮士我能当主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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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霍君宵在拜入玉生门门下之前,也是个名门子弟。他爹是当世赫赫有名的大将军霍骁,立下战功无数,颇受百姓拥戴。

不过,百姓只知霍将军有个儿子,名为凌云,小小年纪便可拉动他父亲那张金角大弓,能文能武,隐隐显露出虎狼之气概,以后必定能继承霍将军的大印。

他们却不知道将军府里并非只有霍凌云一个小公子。

霍君宵便是霍骁次子。只是他生来便被一个相当有名望的神棍掐算为“大不祥”之人,此生周遭亲近之人均不得善终。

霍将军当初一听,便下令所有知情之人三缄其口,不许泄露丝毫。

自那之后,将军府上下不论知情的或是不知情的,都当做这件事根本不曾发生过,该怎么宠君宵还怎么宠。

只是世上永远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到底还是被有心之人传到了某些人的耳朵里。

从此霍骁便知道,他这小儿子今后的路怕是不好走,于是干脆对外隐蔽了霍君宵的存在。

君宵六岁时,一个云游四方看起来有些没正形的老道路过将军府,作了几日停留,同霍将军聊了彻夜后,便带走了霍君宵。

这个老道就是当初闲得蛋疼出门遛弯儿的余贤。可以说,霍君宵之所以会来到玉生门,都是拜余贤所赐。

君宵在整个儿玉生门中最先认识的便是这个整日拎着个酒壶四处流窜的师祖,于是自然比别人要亲近一些。

这次中秋,余贤之前同君宵打了个那样的赌,自然也不会不认账。

他早已打好了算盘,打算在中秋清早一路把君宵拎下山,径直拎进将军府。偌大的府邸,有爹有娘有亲哥,还有那么多家仆,够君宵这个棒槌消磨大半天的时光了。然后晚上他在拎着这棒槌去海市那边囫囵地转上一圈,这样还能赶在白聆尘之前回云浮殿。

结果人算不如天算。

真正到中秋那天却出了岔子——

天蒙蒙亮,余贤便落到了君宵他们三个弟子住的偏殿屋顶上,对着君宵床铺头顶的瓦当敲了三下。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联络暗号。

平日里,君宵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撇下师弟师妹溜出偏殿简直太容易了,因为他们一个格外恪守时间,睡着了绝不起夜。另一个吃喝拉撒就更加肆无忌惮了,睡着了堪比小猪,落道惊雷在她旁边都不会挪一下窝。

可就是这样两个货,中秋这天居然一大老早就醒了,于是要溜出去的君宵被他们逮了个正着。

邬南平日乖巧刻苦、手不释卷,会的东西不比君宵少多少。真想拦君宵,那是相当难缠。

至于沈涵,她倒是几乎什么都不会,唯一的法子,就是抱大腿,偏偏干扰性一点也不低。

霍君宵挣扎了半个时辰都没能摆脱这俩的联合骚扰,最终不得不投降妥协举白旗,深深觉得这大概是他平日里折腾师弟师妹的报应。

说好带一个溜出门派的余贤最终看到的便是三个萝卜头,一个比一个矮,从房内一个接一个地滚出来。

“所以这是怎么个情况?”余贤扶额。

邬南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沈涵直接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抱着他的大腿仰头笑得口水长流。

“咸鱼师祖,认命吧……”霍君宵哭丧着脸,觉得自己羊癫疯似的在云浮峰抓了余贤半个多月简直白瞎了,还不如这俩仰头装傻卖蠢来得奏效。

于是师祖孙二人行生生变成了四人行,余贤觉得自己又苍老了几岁。

结果就在他们走出云浮殿前院,走到禁制边的时候,又傻了。

因为掌门白聆尘正背手立在那里,束得高高的黑发极长,被山巅的风吹得微微扬起。

他转过身来,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那一老三小死,抿了抿唇,然后就要开口。

结果就见霍君宵猛地窜起来,“嗷——”一嗓子,就扑白聆尘大腿上了,然后抱着瘦高的白聆尘学着师弟师妹之前的样子装先天性大脑发育不良,笑得格外痴傻。

“……”白聆尘大概这辈子没被人这么扑过,连沈涵平日哭也是略带小心翼翼蠕动过来抱大腿。扑得这么荡气回肠狗胆包天的,霍君宵目前是第一个。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后,白聆尘皱着眉一脸不情愿地站在了玉虚山下,身后拖家带口跟着一个老的两个小的,身上还坠着个长了十七八颗狗胆的腰部挂件,酷似棒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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