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宵这冷不丁的举动不仅仅吓傻了被拎着脖子的鸡仔,就连一旁的白柯和白子旭都被惊了一跳。

先前他们也都看得出君宵对这小鸡崽子没什么好感,毕竟白柯遭险这件事真要追究起来,跟他脱不了干系,尽管他不是有意为之,但君宵依旧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可是冷脸相对归冷脸相对,君宵之前却并没有动过杀心,然而现在,这货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看来是那个什么“恒天门”戳到了霍君宵不可说的g点。

鸡崽子显然也没想到,自己嘚瑟了一下门派居然把鸡脖子嘚瑟到别人手里去了。

先前被捆着的时候哭丧得厉害,这会儿真的性命堪忧了,他却连嚎都嚎不出来,只敢睁大了眼睛,一脸惊恐地盯着霍君宵的手腕,生怕这祖宗一个不爽,手腕一紧,自己不用修就直接成仙去了。

也亏得鸡崽昨天晚上不在场,没有看到霍君宵一拂袖便轻描淡写带走三颗脑袋的样子,否则现在别说惊恐了,早就直接撅过去了。

可他没看见,白柯却是看到了,并且历历在目。他也有些怕君宵疯起来直接就把鸡仔捏死。便下意识地抓住君宵的手臂,仰脸问道:“怎么突然这么生气?”

他的手没有使力,仿佛只是随意地搭着似的,却是一种无声的阻止。

君宵转头,本想张口回答白柯,却又顿了一下,然后就这么怔愣地看着他。

白柯第一反应以为他在看自己眼角边的红色胎记,就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近看有些吓人对吧?”

君宵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立刻摇了摇头:“不,一点儿也不。我不曾在意这个。”

“那……”白柯觉得除了这胎记,自己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能让人这么注意了。

君宵:“我只是……”只是从来不曾从这样的角度,看到过这样的你。

当初的云浮峰巍峨高耸,他有时候会看到那白衣黑发的背影静静地站在山巅。

身前是流云千里,身后是红尘万丈,仿佛那样一站就是匆匆百年……

那时候的他总是想着,如果有一天他能有幸看到那人少年时候的样子该多好。

他会不会也和所有的少年人一般无二,有着还未磨平的张扬锐意,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没有想到,这样放肆的想法现在居然成了现实。虽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君宵却依旧很满足。

可是满足中却又带着深重的难过,因为眼前的少年,非但没有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在这个年纪恣意张狂,甚至连像普通人一样去欣赏这个世界都做不到。

在白柯昏睡着不曾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听白子旭颠三倒四地说了他们这十来年的生活,包括白柯天盲的双眼。

他曾将手掌轻覆在白柯闭着的双眼之上,那纯黑白的、只有光影轮廓的世界像是一张又一张的照片,跳帧般一翻而过,快得他根本看不清内容。只看了片刻,他便猛地撤回了手,只觉得那手心像是被火烧了一般,灼热刺痛的感觉一路烧到了胸口,烧进了心里,烧得他甚至不敢再看第二回。

他能感同身受,却无力改变,因为他心里清楚,这并不是普通的眼盲。

甚至在他真正找到白柯之前,他就知道,再世为人的白聆尘,注定要缺失些什么。因为他天生缺了一魄。

魂魄未全,活命尚且不宜,又何来的意气风发。

而那一魄的缺失,和手里这鸡崽子师承的恒天门脱不了干系。让他怎么不恨?

可偏偏他不能说,也不敢说,甚至除了昨晚初见时压抑不住情绪所说的那几句,他连“师父”都不曾再喊一次。

因为他怕他强加的一些零碎经历越积越多,会在某天不小心唤起白柯一部分记忆。而累世的记忆相交相错是最为忌讳的事情,因为完全不同的身份和经历,以及混乱不清的片段,十有□□会让一个人沦为疯子。

看着白柯的模样,霍君宵沉默着在心里消化着所有想说的话,再开口却是没头没尾的一句:“恒天门素来下作,剑走偏锋,最擅钻营旁门左道。如若说是其他门派,我尚能勉强相信找寻阴年阴月阴日生人是为了改气换运,可若是恒天门……呵!”

他冷笑了一声,然后再度捏紧了鸡崽子的脖子。

白柯:“……”

这一波三折的脑回路和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话方式,跟白子旭简直没差,不愧同为神经病。

而那鸡崽子因为霍君宵和白柯说话时手里力道有些松懈,正打算趁机喊“救命”以试图勾起白柯和白子旭的同情心,毕竟这俩一看就是不杀生的类型。谁知“救”字还没发全,就被霍君宵冷不丁的使力给捏了回去,硬生生破了音,扭曲成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叽——”

鸡崽子:“……”还能不能好了!qaq

白柯:“……”呵,刚才算神经病的时候忘了这还有一只呢。

霍君宵:“……”恒天门近些年出来的居然还有这种款式的?

白子旭笑眯眯地抬手拍了拍鸡头,安慰道:“破音没关系,回头有机会重来一遍,我正缺个提神的闹钟。”

白柯觉得这种神经病大会,自己还是没必要参与了,于是松开霍君宵的手臂,摆了摆手:“你们聊,我先——”

话未说完,就见霍君宵把那鸡崽子甩到了一边的地上,他大概觉得跟这么蠢的人对峙也没什么好对的,于是就这么把人当垃圾顺手给扔了。

扔完之后,一个拂袖,咳得满脸通红正挣扎着企图撑坐起来的鸡崽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压了回去。

鸡崽:“……”妈蛋要松就松干脆一点!这放一下收一下的是个什么毛病!能不这么优柔寡断吗?!

“放了你可以。”霍君宵俯视着他,冷冷地道:“滚起来带路。”

鸡崽:“带什么路?”

霍君宵一字一顿:“恒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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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失踪就是三个多月的余贤大仙某日回玉生门,直接上了云浮殿,结果白聆尘不在,倒是一向清净的殿内突然多了几个小崽子的身影。

余贤坐在窗框上,挠了挠下巴。

君宵老远就窜过来揪了把余贤的胡子:“咸鱼师祖!”

余贤:“……臭小子,听说我那闷蛋徒弟前几日正式收了三个亲传弟子?”

君宵:“没错。”

余贤环顾一圈:就见门槛那儿坐着一个抱着书看的崽子,跟君宵差不多,都是六七岁的样子,见他进来抿嘴害羞地笑了笑便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另一个更好,还在满地爬,爬得一头汗,冲着余贤张开只有两颗糯米门牙的嘴,笑得直流口水。

余贤嘴角一抽:“那闷蛋从来不收徒,怎么一下子就收了你们三个讨债的?”

君宵指了指看书的那个:“因为邬南师弟长得像师父丢了的那个玉雕大头小耗子。”又指了指满地爬的那个:“沈涵师妹长得像师父捡回来又寿终正寝的那只秃毛小猴子。”

邬南继续看他的书,根本不想搭理他。

满地爬的沈涵停下来看着君宵,然后一张嘴,哭得肝肠寸断,地动山摇。

恰好进门的白聆尘颇为糟心地看了君宵一眼。

余贤问君宵:“……那你长得像什么?”

白聆尘:“棒槌。”

君宵:“……”

白聆尘转身,头也不回:“有这闲功夫调侃师弟师妹,不如去把藏书楼一层庚辛壬癸四柜书一并背了吧。”

南华历三年,玉生门第十二代掌门亲传弟子霍君宵,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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