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容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把印泥推到他面前,“盖手印。”

温少卿用拇指轻沾了印泥后并没有往合同上按下去,反而举到自己眼前,看了半天才开口:“不盖行不行,我想把第一次留到……”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留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后又继续,“反正我们那么熟了,又没有律师费的问题。”

丛容想也没想,便伸手抓着他的手强行按了下去,然后扔给他一张纸巾。

温少卿边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边开口:“我不是自愿的,你强迫我。”

丛容呵呵笑了两声,冷眼看他,“你怎么证明你不是自愿的?怎么证明是我强迫你的?你有证据吗?你不知道律师从来都是只认证据不认人的吗?”

温少卿觉得新鲜,“你怎么胡搅蛮缠?”

丛容轻扫他一眼,不疾不徐地回答:“跟你学的。”

“……”温少卿被噎了一下,“我就不收你学费了。”

丛容无视他的胡言乱语,收起合同站起来,看了一眼他的手,知道他手受了伤不能开车,便主动问:“要去哪儿,我送你?”

温少卿摇头,“不用,我停职了不用上班,也不赶时间坐地铁就行了。”

丛容拿起车钥匙,“反正我要出去剪头发,顺路捎你一段吧。”

温少卿一听便皱起眉头,“怎么又要剪头发?”

丛容当然不会说被你撩拨得心慌意乱迁怒头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太长了,会热。”

温少卿的嘴角抽了抽,“现在是冬天。”

丛容坚持,“冬天也热。”

温少卿看了看她的头发,“要剪到哪里?”

丛容抬手随意摸了摸肩膀,“到锁骨吧。”

她上班的时候多半都是大衣,浅色上衣加深色长裤的穿法,简单大气。室内温度高,此刻上身只穿了一件V领白衬衣,隐约露出锁骨,温少卿看看她的锁骨,视线又往下移了移,落在她腰间,他垂眸想了想,“时间应该差不多够了,剪吧!”

丛容没注意自己并没有在征求他的意见,反而被他前一句话吸引,“什么时间够了?”

温少卿摇摇手里的合同,欢欢喜喜地回答:“就是这个时间啊。”

丛容刚想翻脸,就有人敲门,然后谭司泽探头进来,“听说丛律师带了男朋友来上班,我来围观一下。”

丛容正暴躁呢,“走开!”

“见不得人吗?”谭司泽无畏地挑衅,然后便把视线落在温少卿的脸上,“这不挺帅的,干吗怕人看?”

丛容极快地扫了温少卿一眼,怕谭司泽再说出什么来,开口解释:“不是男朋友,别乱说话。”

“不是男朋友,也不是一般关系,不然你干吗空出来一上午时间专门等他。”谁知谭司泽一点都不认生,笑着看向温少卿,“你说是吧,兄弟?”

温少卿笑而不语,弄得丛容更觉尴尬。

谭司泽忽然扯着温少卿的衣袖,拔高声音,“手怎么了?丛律师家暴你吗?”

说完神色复杂地看了丛容一眼,继续喋喋不休地对温少卿说:“兄弟,你不要怕,她家暴你的话,你跟我说,她是律师,我也是律师,律师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我会帮你争取一笔很可观的治疗费和精神损失费的!”

丛容懒得听他胡扯,直接扯着温少卿的手臂往外走,“谭师兄,你去忙吧,我有事出去一趟。”

谭司泽立刻换了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大度地挥手告别,“去吧,去吧,好好约会啊!”

丛容无视他的胡言乱语,直到拉着温少卿站在电梯口等电梯才放手,终于松了口气。

电梯门打开,上官易从里面走出来,看了看丛容,又看了看温少卿,问:“男朋友?”

丛容一颗心又提起来,“不是,是当事人。”

“是吗?你最近不是为了个医疗纠纷的案子推掉了不少委托,又开始接了?”上官易嘟囔完看向温少卿,“哥们儿,遇上什么事了?”

温少卿指指自己,“我就是那个‘医疗纠纷’。”

上官易又仔仔细细地盯着温少卿看了几秒,“你知不知道丛容从来不接医疗纠纷的案子?这是她的第一次,你好好珍惜。”

丛容看着他越说越没谱,对着他身后扬着声音叫了一声:“熊京京,你上官哥哥在这里!”

果然看到上官易浑身一僵,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丛容在他发现有诈前拉着温少卿进了电梯,看着电梯门关上,她才长长地出了口气,一抬头却看到温少卿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角勾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她心虚,“干什么?”

温少卿走了半步靠过来,“丛律师为什么从来不接医疗纠纷的委托?”

丛容扫了他一眼后便目不斜视地紧紧盯着电梯屏幕上的数字,“每个律师都有自己擅长的方向和不擅长的方向。比如刚才那个人他的强项就是打离婚官司,你非让他接刑事案件不是强人所难吗?医疗纠纷不是我的强项,所以不接。”

“听上去倒是没有问题,不过……”温少卿故意顿了一下去看丛容的反应。

诱敌深入这种套路丛容见得多了,自然不会轻易上当,继续故作镇定地看着电梯屏幕上的数字,心里却开始紧张。

温少卿很快开口,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笑意,“不过,丛律师是不是忘了按楼层了?”

丛容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的数字压根儿就没有变过,忍不住在心里哀号一声,硬着头皮轻咳一声,伸手按下地下停车场的楼层。

电梯下降的过程中,丛容始终保持着面无表情,余光却扫到温少卿嘴角那抹颇有深意的笑。

上了车,丛容边系安全带边问:“要去哪里?”

“城南。”

“城南?”

“嗯……打了架自然要回家挨骂。”

“你家住城南?”

“是我爷爷奶奶住那里,奶奶在,父亲就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丛容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你父亲……也是医生吗?”

温少卿点点头,“是啊,送我去地铁站就行了。”

丛容想着温少卿的身份,出身医学世家,又是军籍,有个萧子渊那样的表哥,他的背景大概也不会多简单,一想到这里她原本打算宽慰他的话,便觉得多余,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丛容把温少卿送到地铁站便去了常去的那家理发店,她进门的时候周程程已经到了。她正在修头发,看到她便从镜子里打了个招呼,然后又不放心地对身后的理发师交代:“只修修发尾就好了,去一点点,只要一点点……”

然后又指指丛容,“你看到她没有?她是律师,你给我剪多了,我就找律师告你。”

丛容和理发师俱是一脸黑线。

半天理发师才理了理她柔顺的长发,笑着开口:“周小姐的头发又黑又直,让我剪我也下不去手。”

丛容也颇为羡慕地去摸了摸她的头发,“跟绸子一样滑,真是让人羡慕啊!”

周程程得意地冲她飞媚眼,“天生丽质,羡慕不来的。”

丛容笑着去洗头发。

洗完头发坐到镜子前,理发师问:“想怎么剪?”

丛容比画了一下,“剪短,到这里。”

理发师还没什么反应,周程程已经不乐意了,“怎么又要剪短啊?好不容易留长的!再说了,短发多难打理啊?”

丛容倒是不见舍不得,“我的发质本来就不好,留长了掉头发更厉害了。”

女孩子一向都看重头发,理发师难得见到这么果断的女孩子,一开口就要剪短,看了一下回答:“丛小姐的脸型和气质确实更适合短发,今年也流行锁骨发。”

周程程颇有微词,“我倒是觉得她长发好看。”

理发师一愣,讪讪地笑了一下,“丛小姐长得漂亮,怎么都好看。”

“别捣乱。”丛容看了周程程一眼,便低头看杂志。

理发师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握着剪刀,“真的剪了?这一剪子下去后悔就来不及了?”

丛容头也没抬,一点也不在乎地嗯了一声。

丛容看着看着杂志,忽然心里一动,便拿出手机开始搜温家的信息,可信息寥寥无几,跟温少卿的情况也基本对不上。她又搜了搜萧子渊,萧家的信息倒是不少,也有八卦提到萧家主母有个同胞妹妹,但这个妹妹的夫家却没有提到。

周程程吹完了头发探身看过来,“你在看什么?”

丛容一下子想起来周家在本地也是有些人脉的,便问了一句:“你听没听过城南温家?”

周程程想了想,摇头,“家里的那些事我一向是不管的,知道得也不多,要不我跟家里打听打听?”

丛容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周程程便出去给家里打电话,等她回来的时候丛容也剪好了,两人便去了附近的咖啡厅聊。

一坐下周程程便开口:“温家是医学世家,颇有底蕴,家里都是医生,而且是军籍,军衔都不低。现在温家主事的是长房,他夫人和萧家主母是同胞姐妹,那个萧家你知道吧?不过温家是以医术传家,家教甚严,特别特别低调,迄今为止连一张照片都没流出来过,不过并不妨碍他强大的背景和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哥哥说,城南只有这么一个温家,如果你问的是这个温家的话,这就是基本情况。哥哥还说,温家的口碑一向很好,教出来的孩子特别谦逊有礼,如果是跟你接触的案子有关系,建议你再核实一下。”

丛容愣了一下,摇头,“跟工作无关,是我自己打听的。”

周程程顺嘴问了一句:“你怎么忽然想起来打听这个了?”

丛容迟疑了一下,“你记不记得我那个邻居?”

周程程回忆了一下,“那个医生?”

“嗯。”丛容抿了口咖啡,神色平静地低声开口,“他也恰好姓温,有个表哥也恰好姓萧。”

周程程一脸震惊地张大了嘴,半天才合上,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还好还好,上次我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丛容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却不再说话。

温少卿有家里的庇护,也许他并不需要自己的帮助,从昨天到今天,大概都是她一厢情愿、多此一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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