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师部时,包括束文波在内的战友们都来送行。毕竟不是什么大调动,而且还是同城的部队,兄弟几个倒没流露出伤感的情绪来,反而打趣邢克垒好不容易摆脱光棍身份,就被两地分居,怎一个惨字了得。

“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邢克垒含笑着驳回去,随即把矛盾转移到束文波身上,他说:“有工夫为我操心,不如帮老束解决下个人问题,免得他被个小姑娘整懵了。”

战友们立即把矛头转向束文波:“老束,老实交代,招惹哪家姑娘了?”

束文波不理他们,只挥拳捶邢克垒。

闹了片刻,邢克垒驱车离开时,从后视镜里看见几个兄弟把束文波围起来了,有严刑逼供的架势,他边幸灾乐祸地笑边戴上耳机给米佧打电话,言简意赅地命令:“你五分钟后到医院门口和我会合。”

贺雅言听到某人的大嗓门,提醒米佧:“快去吧,他赶着报到,停留不了多久。”

米佧俏皮地吐舌,放下病历乐颠颠地跑出去了。刚到医院门口,邢克垒那招摇的大块头越野车就驶过来了。车还没停稳,他人已经跳下来,二话不说把米佧抱到后座,就是一个深吻。

米佧默许了他的热情。

一吻过后,她打量常服在身的少校军官,表扬:“还挺帅的。”

眼角眉梢皆是笑意,邢克垒掐掐她水嫩的小脸蛋:“说明你眼光还不赖。”

米佧嗔怪地看他一眼,边帮他整理衣领边小大人似的嘱咐:“听雅言姐说作训股长的工作挺累的,你别拼命三郎似的啊,像你们这种成天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的人,腰和腿都比较容易受伤,自己千万注意。还有,训人也客气点,免得引起众怒什么的。”

她絮叨的样子特有小媳妇的范儿,邢克垒失笑:“没听说过训练还客气的,那要我干什么,大锅炖不就完了吗?”

胳膊上被掐了一下,他答应,“好好,都听你的,我以党的名义发誓,严格执行媳妇儿的指示,保重身体!”末了还凑到米佧耳边坏坏地补充,“没有强健的体魄,怎么斩关夺隘吃了你?”

米佧扯扯他的脸皮:“不要一天总想些乱七八糟的。”

“能让我总想的,是你。”邢克垒把她拉进怀里抱住,柔声叮嘱:“近期肯定会很忙,日常训练得抓,还有外训要带,可能没办法进城看你,乖乖的,别让我担心。”

米佧轻轻回抱他。

邢克垒的心顿时柔成一汪水,他说:“我们的事暂时别和你爸说。我不在,万一他发起脾气来你应付不了。等忙过这阵儿我亲自登门拜访,听见没有?”

米佧把小脸贴在他胸口,闷不吭声。

邢克垒却一定要个回答:“跟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米佧嘟嘴:“听见了。”想了想,她问:“那,我可不可以去看你?”

“当然可以。”邢克垒摸摸她头发,说:“随时欢迎首长视察指导工作。”强烈的时间观念使得邢克垒停留不了多久,他用力抱了抱她就松开了手,“得走了,不能迟到。”

离别的滋味酸涩得米佧的清瞳内有泪意开始酝酿。为免邢克垒担心,她竭力压下泪意,扬起温暖纯净的笑容,送他走。

怎么会看不出她的故作坚强?但身为军人,邢克垒身不由己。亲昵地以掌心蹭蹭她脸颊,他以轻松的口吻逗她:“正好让你想想我,等下次见面好迫不及待地以身相许。”

米佧推他下车:“快走吧,要不等会儿又要开快车了。你可是答应我……”

“记着呢,戒烟戒酒戒飙车。放心吧,坚决完成任务。”深深看她一眼,他启动车子。

米佧笑着和他挥手,眼泪却在越野车开动时无声落下来。站在原地,她不敢抬手擦拭,生怕邢克垒在后视镜中看到。结果,越野车驶出百米左右的距离后迅速倒了回来。

米佧眼角的泪痕犹在,邢克垒已经把车重新停在她面前,投射在她脸上的目光尽是温柔暖意。他伸手触及她被晶莹的液体沾湿的脸颊,微微嗔道:“小傻子。”

她的一颦一笑,总能牵动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反复回忆米佧含泪凝视他的样子,邢克垒胸臆间涌起融融暖意。那种和沈嘉凝在一起几年都未曾体会过的既酸涩又甜蜜的感觉,让他意识到,什么是爱。

与米佧对视,他说:“等我。”

米佧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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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二团团长办公室里,邢克垒先行敬礼:“作训股长邢克垒前来报道!”

贺泓勋笑:“从现在开始,团里的训练就交给你了,横竖我是不过问了。”

邢克垒锁眉:“压力有点大啊,万一我不行怎么办?”

“怎么办?”贺泓勋看向厉行,问:“你说呢?”

厉行不紧不慢地说:“不行的话,摘他肩章呗。”

邢克垒摘下军帽砸过去:“成天琢磨着摘我肩章,缺不缺德啊?混颗星容易吗我?”

回想结婚时邢克垒出的馊主意,厉行就笑:“怎么也比你厚道。”

其实,对于邢克垒的到来,最高兴的莫过于厉行。身为参谋长,团里几百名官兵的训练任务全压在他肩膀上,说不累是假的,如今有了助手,他终于能松口气了。

简单布置了下工作,厉行问:“是先去宿舍安顿一下,还是去各连转转?”

邢克垒接过帽子往外走:“我的行李是浓缩型的,没什么好安顿。走吧,四百米障碍训练场。”

所谓四百米障碍,就是在四百米的距离间设置各种障碍,要求战士在最短的时间内穿越所有障碍,是部队对军人体力、灵活性、勇猛精神的一种高强度、高难度训练科目。

见参谋长来了,指挥训练的陈卫东跑步过来,敬礼:“参谋长同志,一营二连正在进行四百米障碍训练,请指示。”

厉行回礼:“作训股长邢克垒。二连长陈卫东。”

军演时都碰过面,彼此也算熟人。礼毕后,邢克垒将目光投向训练场。厉行简单为他介绍了下一连的情况,末了指指出发点准备起跑的战士,然后两人很有默契地开始掐表。

徒手穿越十四个障碍,一分五十秒,称得上优秀的成绩。邢克垒却似乎不满意,他转脸交代陈卫东:“挑个你觉得行的,带枪跑。”

陈卫东点名:“李宏亮!”

排长李宏亮皮肤黝黑,身材高瘦但很健壮,军事素质是全连最过硬的。四百米障碍,全程四百米,一个不落地穿越十四个障碍,带枪跑两分钟,良好。

邢克垒的表情淡淡的,傲气的李宏亮禁不住皱眉。

陈卫东见状开口道:“李宏亮徒手跑的最好成绩是一分四十二秒。”

犀利的目光笔直地落在他身上,邢克垒淡声:“战场上你是徒手吗?”

陈卫东沉默。

李宏亮不服气:“邢股长能不能给我们演示一下,让兄弟们开开眼。”

邢克垒抬眼:“行啊。”

当换上作训服的邢克垒站到出发点时,战士们依次站到场地两侧,心里对眼前这位气势天成的少校多了几分好奇和期待。

邢克垒由出发点低姿俯卧起跑,空跑一百米,二百米内依次穿越五步桩、跃深坑、过低板等几处障碍,接着进入三百米内的转折区,钻铁丝网、过高板墙,下两米深坑,之后再空跑一百米冲刺到终点。七组十四个障碍,历时一分四十秒,相比李宏亮徒手的最好成绩还缩短了两秒。

不止最终成绩突出,过程也让人大饱眼福。尤其过高桩、高墙时,邢克垒一手抓枪,一手翻跃的姿势和速度,迅猛利落得让全连战士叹服。这样的成绩别说是带枪,即便是徒手,集团军也不会有几个。李宏亮心服口服,带头鼓掌。

邢克垒当然是有真章的。去年的集团军比武,他是冠军。对于体力要求极高的四百米障碍,集团军的记录目前还是他保持的。于是,新官上任头一天他用实力为自己立威。

“和你们一样,曾经我宁可跑一趟五公里也不愿跑障碍。但我们是军人,面临的每一重险阻都是在为守好国家的第一道和最后一道防线作准备。”将作训服帽别在肩膀上,邢克垒以鼓励的目光掠过每一位战士,说:“要保住我们团王牌铁军的称号,就必须战胜一切的艰难困苦,把那些所谓的障碍当风景一样轻松跨过。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面对军事素质如此过硬的作训股长,战士们的情绪瞬间达到沸点,他们喊声震天:“有!”

邢克垒语声铿锵:“继续训练!”

结束一天的训练,灰头土脸的邢克垒顾不得洗漱先给米佧打电话,随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人开始为国家的通信事业作贡献。

期间,米佧趁着周末休息去了趟部队,看着训练场上汗流浃背的男人,摸着他磨得全是茧子的手掌,她心疼得不行。

邢克垒却只是无所谓地笑:“还觉得你找的是个军官吗?是不是更像民工?”

尽管早有耳闻,可亲眼看到他带领战士们跪倒爬起地训练,见识着一支部队勇猛顽强的气势,米佧被一种叫作震撼的情绪占据。原来军人是这样的铮铮铁骨,原来她的邢克垒是这样的坚毅、血性,米佧为能如此近距离地感受他们,感到无比的骄傲。

握紧邢克垒的手,她有了交付一生的勇气。

一个月后的清晨,米佧在接诊处遇到沈嘉楠。她应该是刚交完费领了体检表,正找位置坐下填表,左手牵着一位中年女人,那人穿着深色的棉服,头发花白,神情憔悴。

依沈嘉凝与邢克垒相仿的年纪计算,沈母应该与晚婚的艾琳差不了几岁,可保养得当的艾琳怎么看都只有三十岁的样子,而眼前的沈母与年龄不符的苍老令米佧惊诧。

完全可以想象五年前的那场变故对沈母的打击有多大,米佧忽然就原谅了沈嘉楠上次的冒犯,不想去探究怎么体检时间推迟了,她正准备上前帮忙,就听到母女俩的对话。

先开口的是沈母,她张望着看向门口:“垒子呢,怎么没来?”

沈嘉楠没有抬头:“邢大哥不在城里,有事来不了。”

沈母皱眉:“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怎么他过年都没来看我?”

沈嘉楠继续着填表的动作:“没吵架,妈你别瞎想。”

“都要结婚的人了过年也不在一起,我能不瞎想吗?”沈母的脸色沉下来,“我告诉你啊嘉凝,你敢做对不起垒子的事,妈第一个不饶你。”

似乎是忘了角色互换,被误认为沈嘉凝的沈嘉楠的耐心被耗尽:“我什么时候做对不起邢大哥的事了?妈你别又把姐姐的过错往我身上安。”

“你说什么?”分不清姐妹二人的沈母陡然拔高了音量,试图甩开沈嘉楠的手,斥责:“要不是你犯了错,我用得着在垒子面前赔小心吗?你个不识好歹的丫头!”在挣脱不成的情况下,神智不清的她拉起小女儿的手咬下去,骂道,“都怪你不争气,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又弄掉了,否则看在孩子的面上垒子也不会不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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