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饶是朝宁再气,也不禁在心里升起几分忌惮。

和谢闻星对视片刻,原本脏话已经到了嘴边,朝宁最终还是吞了回去。

这小子怎么跟狗一样,咬起人来不要命?

也就是在这时,一直没看见谢闻星和flash回来,时间跟着eve的辅助来了卫生间,看见里边的场景两个人都惊呆了。

时间率先打破沉默:“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谢闻星刚想起身,朝宁眼色狠了狠,他的手快速抓过地上的玻璃碎片——

谢闻星手臂一痛,再看时,他的右臂被划出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揍我是吧?牛逼是吧?”朝宁扔了沾血的玻璃,手在抖,说话的声音也不稳:“老子看你手废了还播个几把。让你威胁你爸爸,你不就是我孙子?装什么人啊狗逼玩意儿!”

“你他妈的……”时间手臂上凸起青筋,还是eve的辅助拦了一把:“别打了,摸神伤得重不重?快去医院吧。”

“还有朝宁,”eve的辅助看向flash,目光透露出一丝慌乱:“朝宁谁打的?”

“我打的,”谢闻星说:“flash没动手,这事儿和他没关系。”

“哥明明也因为我……”

“弗狗去找tccy的经理或者助理,”辅助打断了他:“卫生间里面没监控,摸神说什么就是什么,就这样,先把两个人送医院。”

“止血止血,我去找前台要医药箱,”时间怒气也下去了,冷静下来他对谢闻星道:“小谢你千万别随便移动胳膊。”

谢闻星点了点头。

等时间找到绷带回来,tccy那边也来了人,朝宁一见他们经理就一口咬定谢闻星先动手,朝宁嘴巴不干净,flash听着听着难得喷了一句脏,被eve的辅助提醒般拍了拍肩膀。

现在也不适合争执谁对谁错,两方都决定先送谢闻星和朝宁去医院。eve和tccy走一起,谢闻星这边有时间陪着。

挂完急诊,医生给谢闻星做了检查。

被朝宁划伤的地方并没有伤及筋骨,只是血流得有点吓人。时间本来松了口气,医生下一句话让时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手是不是有旧伤?”

谢闻星犹豫片刻,应了声。

“右手手臂肌肉受损,规模似乎还不小,你之前做过治疗吗?”

“做过的,医生让我尽量不要用右手做太频繁的运动。”

“知道就好。你现在的伤口需要缝合,这是皮外伤,缝完一周就可以来拆线。”

谢过之后,换了个女医生帮谢闻星缝伤口。时间在外面等,脑子里还盘旋着医生的话。

谢闻星右手有旧伤、不能频繁运动。

怎么会呢……

他补兵放技能、天天玩游戏可都是用的这只手啊?

没等他想清楚,病房的门从里边拉开,女医生取下口罩,神情焦急:“病人的情况有些不对,你是他的朋友吧?他头晕、脸色苍白、跟他说话他听不见,他是不是有低血糖?”

时间一愣:“我、我不太清楚,我打电话问问。”

“快点!”女医生忍不住稍稍提高了声音:“你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

时间连忙说了几声抱歉,他和谢闻星虽然认识了一年半载,但两人的交往更多时候是通过网络,他对谢闻星的生活情况并不怎么了解。

翻完了手机通讯录,又看看面色焦急的女医生,时间咬咬牙,在微信里拨通了关鹤的电话。

路上他从旁侧击问过谢闻星,朝宁这件事是不是应该找关鹤帮忙,谢闻星却一口否定。

知道他是不想给关鹤添麻烦,但这么要紧的事情也由不得他任性了。

电话接通得很快。

“喂?关先生您好,我是时间,请问小谢他是不是有低血糖?”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时间对女医生点了点头,后者立即回到了手术室。

电话那头的关鹤问谢闻星怎么了。

“他出了点事。”

时间边说边揣测着关鹤的态度。关鹤问,他又没带糖吗?

一句话,简直让时间抓住了浮木。

他怀疑过关鹤到底会不会帮忙,自认识以来,关鹤为人处世张弛有度,性格也内敛,这样的人和谢闻星完全是两个极端。

谢闻星打架是打了,痛快也是真痛快,但要让他自己去对付朝宁,骨头都要被啃干净。

幸好……幸好关鹤关心他。

时间赶紧道:“不是糖的问题,小谢他今天流了很多血、还没吃晚饭,可能加起来就犯病了……您别急,他只是伤了手。”

“他右手被人用玻璃划了,划他的人您也认识,叫朝宁,是tccy的射手。”

“小谢和朝宁在卫生间打起来了,朝宁这人很卑鄙啊,他背后捅玻璃片,一下就扎小谢手臂里了。”

“有多严重?”时间想了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情况说得严重些:“特别特别严重,他缝伤口的时候痛得死去活来,给他缝针的女医生看了都心软,样子别提多可怜了。”

他这么说,那边的关鹤沉默了一会儿。原本时间对谢闻星手上的旧伤颇有微词,他觉得关鹤既然和谢闻星结婚了,就算只是表面夫妻,也不该由着谢闻星这么胡来。

可关鹤表现得太好了,就像对谢闻星的手伤毫不知情。

犹豫了一下,时间道:“小谢手有旧伤,他不能长时间玩游戏,这件事您知道吗?”

彻底清醒的时候,谢闻星发现自己左手吊了瓶葡萄糖。

迷迷糊糊中,谢闻星记得时间帮他开了间病房,其实输个葡萄糖完全不用这么大题小做,对方却很坚持。

“你刚才吓死我了,”时间道:“你低血糖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平时基本没影响,我自己都快忘了。”谢闻星以目示意葡萄糖:“这一瓶都要输完?”

“必须输完,你要是想吃东西,一会儿出去我们到夜市找粥喝。来这几天都在看lol,闻名全国的川渝美女还没见着几个,你觉得夜市上有美女吗?”

谢闻星笑了笑,刚想说话,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好些了吗?”

“啊?”

“你的手,”关鹤重复问:“好些了吗?”

谢闻星下意识就去看时间,后者做了个投降的姿势,同时变换口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他。

谢闻星只能说:“没事了。”

“没事就好,以后记得带糖。”

谢闻星没忍住笑了声:“不应该是以后不要打架吗?”

关鹤没接他的话茬:“tccy的经理知道我和你认识,他刚才来问我对这件事怎么看。”

“……嗯?”

“因为是你先动手,tccy想让你公开向朝宁道歉,朝宁也承认自己的确出言不逊,但他喝多了酒,他很抱歉自己说错了话。你如果道歉,他也会说明自己的过错。”

“我……”谢闻星咬了咬牙:“是我冲动了,我可以给他道歉。”

“怎么道歉?”

“说我不该打人、不该往他脸上浇水,”谢闻星边说边垂下眼睛:“我也不该威胁他。”

关鹤没说话。

谢闻星小心翼翼问:“他们是不是还跟你说了什么?”

“还说了很多。”

“那——”

“你自己没什么想说的?不想我帮你吗?”

“不想。”像是反应过来这样太见外,谢闻星又道:“我只是觉得,这是我自己惹的事、也的确是我先动手。不管你怎么做大家都会觉得你滥用职权,打架也没什么大不了……”

“没什么大不了?”关鹤反问,声音终于染上了些微情绪:“朝宁的伤要是做了鉴定,完全可以向你提起民事诉讼,这些消息如果放到网络,他们只会知道你打人了、还因此进了拘留所,你想过到时候该怎么办吗?”

谢闻星勉强道:“他也划了我,我们可以来个一换一。”

“谢闻星,”关鹤叹息一样叫出了他的名字,他的声音温柔,像是一个湿润的吻落在耳边:“我帮你的还少吗?”

“你要是害怕,你就直接跟我说,我又不会笑话你。”

“就算你打架、欺负人,惹一堆麻烦的事情。”

“我也还是会帮你。”

手机那头的声音落进谢闻星耳里,乍一听轰得他头晕目眩,而后又仿佛绵长的风,一点一点缠绕住心脏。

谢闻星张了张口,正想说话,关鹤接着道:

“所以……手上的旧伤是怎么回事,告诉我好不好?”

“今天不开心吗?”

谢闻星扭头,高年级的学长背着书包,耳机已经取了下来。明明才认识一个多月,谢闻星已经能准确记住面前这双漂亮的眼睛。

听说在理科一班里,班主任基本对男生们睁只眼闭只眼,关鹤果然也没穿校服。

初秋天,关鹤穿着白t恤,外面套了件宽松的蓝条纹衬衫。腿很长,比谢闻星个子高很多。

谢闻星扬了扬下颚,示意关鹤看公告栏。

那里贴着新一周的学校处分,在最显眼的地方有谢闻星的名字:翘课通宵,还在网吧里跟人打架。

关鹤注意到谢闻星手臂上贴着一块ok绷,显然是新伤。

“不太高兴,我留校察看了,家里人要是知道——”

关鹤走过去把那张公告撕了下来,谢闻星喂喂喂地叫,见他撕了之后还有闲心把公告团成纸团,谢闻星忍不住笑:“你撕了也没用,老徐那儿都已经给我记上了。”

“你们年级主任说你这次的处分不算,但是下不为例。”

“什么?”谢闻星不可思议。反应过来,他问:“你帮的我?你居然……你怎么做到的?”

“是我帮的你。”

关鹤手里的纸团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抛物线,进了几米外的垃圾桶。

像一个三分球,轻而易举就能带走青春期所有的烦恼。

“现在有没有开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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