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瑜好像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迟疑地“嗯”了一声,然后声音哑哑地问:“哥?”

莫匆明显地松了口气:“你在哪?小瑾呢,和你一起吗?”

小瑜被什么噎了一下似的,吞吞吐吐地说:“嗯……在,她在我旁边。”

莫匆听出不对了:“怎么回事,你们不在醉蛇叔叔家么?”

小瑾那边犹豫了一会,半晌,才犹犹豫豫地说:“哥……我跟你说,你别生气,我和小瑾今天没去上课,我们现在和白叔叔在一起。”

显然上课不上课已经不在莫匆的关心范围内了,人只有在有命有闲且安全的情况下,才会考虑孩子的学习问题:“白志和?”

“嗯,我和小瑾本想去看看宋医生,就偷偷从醉蛇叔家遛出来了,正好碰上白叔叔,可是……”她顿了顿,显得有点难过,“哥,我真不知道,他昨天早晨还好好的,还撺掇我和小瑜逃出去玩,今天就,今天就……”

安捷坐的不远,再加上耳朵好,兄妹两个说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他拍拍莫匆,小声说:“叫白志和接电话。”

莫匆说了一声,小瑜听话地把手机交给了白志和。还没来得及问什么,白志和慢条斯理的声音就传过来:“莫先生别着急,我马上把令妹们送回家,很快就到,还有大概五分钟左右的路程。”

莫匆一愣:“白大哥,到底什么情况?”

白志和好像斟酌了一下,说话的速度更慢了:“应该是我问到底什么情况,昨天晚上突然接到宋先生电话,说这两个孩子最近心理压力有点大,情绪不是很正常,让我今天把她们接到医院去,和他好好聊聊,但是没想到,没有今天了。”

“宋医生?”

白志和考虑了一会:“我不知道宋医生是什么意思,他这要求很奇怪,但是他说,顺便让两个孩子出来散散心,是安先生的意思。”

莫匆看了安捷一眼,后者缓缓地摇摇头,眉头拧起来。

白志和顿了顿:“当时何董在一边,他听说是安先生的意思,什么都没说,就做主让我今天去办,不过我到醉蛇先生那里的时候,她们已经自己遛出来了。走到半路上,我才接到消息,说宋医生已经……好了,我们已经到了楼下了,可以上去说吗?”

莫匆应了一声就放下了电话。安捷拉开客厅的窗帘,果然看见莫瑾和莫瑜两个小丫头情绪不大高地从车里出来,他从衣柜里拿了换洗衣服,转身进了洗手间把睡衣换下来,稍微收拾了一下,出来的时候,正好莫匆给两个女孩和白志和开了门。

莫瑾眼圈还是红的,莫瑜拉着她,显得镇定得多,白志和走在最后,在门口的小毛垫上蹭了蹭鞋底才进屋,客客气气地和两个人打招呼。坐下以后,白志和说:“如果二位不介意,我已经通知了翟大哥,今天的事情,我觉得很奇怪。”

安捷默默地点点头,坐在窗户边上,翘着二郎腿,双手叠在膝盖上,表情异乎寻常的凝重。莫匆摸出了自家的钥匙,打发两个小姑娘去对门。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根烟来点上,问白志和:“老翟他们还有多长时间?”

“应该用不了多久。”白志和说,目光却瞟向安捷,“安先生,宋医生是您的朋友。”

安捷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信得过吗?”

安捷扭过头,有些锋利的眼神直视着白志和,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消失了,显得冷淡得有些不近人情:“你说呢?”

白志和在他这气场全开的情况下笑容有些僵硬,不过没有退缩,翟海东的二把手毕竟不是寻常人,他想了想,又追问了一句:“如果宋医生信得过的话,那您觉得是谁信不过呢?”

安捷没言声,脸转向窗外,天已经全黑下来了,吃完晚饭,小区里遛狗遛弯的人到处都是,路灯底下聚了一帮下围棋打牌的,显得很热闹。安捷眼睛微微地垂着,半晌,又是一句:“你说呢?”

这最后的三个字轻飘飘的,好像叹息一样。他的背很直,可是或者是光线的原因,整个人显得很倦怠,出着神。侧脸看上去要成熟一些,下巴尖削,脖子上有明显的筋骨露出来,衬衫领口打开着,袖子卷起了一半。指尖没着力地悬在膝盖上,借着微光,可以看见手指上清晰的茧子,疏于保养而显得有些粗糙。

白志和觉得这男人似乎有点心力交瘁。

莫匆叹了口气,也不避讳白志和,把手搭在安捷的肩膀上,半晌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憋出一句:“……不要想太多。”

这句话似乎比什么都有用,安捷居然让他逗乐了,回过身来:“不多想点我早歇菜了,你这台词从哪部电视剧里学的?少看点,弱智。”

莫匆讪讪地一笑。白志和一边看着,忽然觉得自己坐在那里有点多余。

不过他并没有多余多长时间,翟海东和何景明没有让他们久等,不一会一帮人进来,不大的屋子立刻空间不够了,安捷皱皱眉。还没等他说什么,进屋以后目光就黏在他脸上的何景明立刻观察到了他的不悦,发话:“你们都出去,留两个在门口,其他楼下等着。”

既便如此,这顶多了四十平米的客厅,放五个人还是有点多,一时间他们不禁同时想到了醉蛇住的地方那个宽敞到上演个全武行都没问题的大厅。

翟海东第一个打破了沉默:“饮狐,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我到现在找不到醉蛇的人?”

安捷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沉默了好一会,低低地说:“去年八月份,我在大沙漠里遇上了莫教授和他的考古队。之后的事情,你们多多少少都明白一点吧?”

何景明说:“我就是那时候丢了你的踪迹的。”

这句话直接造成了莫匆对他莫大的敌意,他有意无意地挡住了何景明钉在安捷身上的目光,并且以一个极富占有欲的姿态,把手轻轻地撑在安捷旁边的窗台上——这故事告诉我们,即使是被调戏得面红耳赤的“原处男”先生,不管心里怎么说服自己,雄性动物维护自己地盘和所有物的本能是不会消失的。

安捷没理会他们两个之间充满JQ的情敌对视,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醒了以后发现我在一家医院里,当时我急需一个身份,于是给醉蛇打了电话,想让他帮个忙——没想到他直接直升飞机过来的,这么大的动静,我想你们都被惊动了。”

翟海东点点头:“确实。”

“我当时没往心里去,后来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他怕你们没反应,元旦的时候,还特意跑到北京来,带着我以可笑的身份去见了睡狮你一面,”安捷顿了顿,“而何景明,你也不是因为李才到北京的吧?”

“我对死人不感兴趣,一直是为了你。”何景明直言不讳,看着莫匆的眼神愈加阴沉,这话题于是又尴尬了。眼睛看不见的翟海东也忍不住冲着他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心说这老变态大概就是搅局来的。

“同一天下午,醉蛇就到了北京。”安捷闭上眼睛,没理会何景明,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从直升飞机开始,你们被惊动后理所当然的关注追查……我居然一直没有察觉,自己是怎么从人堆里被挖出来,晾在大庭广众之下的。”

屋子里静默了一阵,安捷笑了一声,不知道是没控制好情绪还是没控制好音量,听起来有些尖锐:“那天晚上我从医院里偷偷跑出来,想探一探老莫教授的办公室,立刻就有那么一个身上裹着雨衣戴着变声器缩头缩脑的人送了我一颗炸弹……”

“什么?!”何景明一下站起来,然而马上,他变得有些手足无措,惊疑不定地看着安捷,半晌,才笨拙地问了一句,“你……你受伤了吗?”

莫匆冷哼一声:“一点皮肉伤,哪比得上三年不见天日?”

安捷皱皱眉,低低地提醒了一声:“莫匆。”

莫匆垂下头不说话了,可是嘴角却露出了点笑容,何景明的表情看起来空落落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你身边,随时注意着你的动向。”翟海东适时地插了一句进来,表示在场的,还有人的心思是在正事上的,“所以你怀疑……”

“我什么都没怀疑,”安捷摇摇头,“我没这个胆子。”

翟海东的脸色有些发白,他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安捷叹了口气:“我无意翻旧账——不过现在想起来,要不是认识的人,比如十五十六什么的,何苦包裹得那么严实不让我看见呢?”

“最败笔的是宋医生喊你名字的时候刚好被某人听见。”莫匆脸上挂着冷笑看着何景明,两个人谁也不肯退让,争风吃醋简直不分场合,“可是当时所有人情绪都起伏得太厉害,老炮你一亮相就搬了七个脑袋过来,实在惊悚,谁也没留神到当时的细枝末节——是吗?”

白志和轻轻地说:“如果这些宋医生都瞧在眼里,昨天的电话和今天的事,就都说得清楚了。可是R?李为什么要害宋医生?一个普普通通,就算是在业内人士里小有名气的心理医生,他能做什么?”

在场的人再次沉默,这个答案只有莫匆知道,不过他不准备说出来。

这时候再一次打破沉寂的,是客厅的电话铃声,安捷愣了一下,然后机械的女声开始报来电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打在所有人心上——安捷伸手拿起了话筒。

里面有“沙沙”的动静,不那么清楚,良久,一个男声低沉地说:“我小看了那个姓宋的书呆子。”

安捷抓着话筒的手指徒然收紧。

里面的人继续说:“他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两个丫头很糊弄出去,什么都安排好了才死……饮狐,你的朋友,真不简单。”

“醉蛇。”

“是我。”

安捷意味不明地笑了:“你图什么?”

醉蛇沉默了一会:“你真的想不起来了么?”

安捷皱眉。

醉蛇嗤笑一声:“没想到,没想到……还是R说对了,最后的秘密,居然在你那里。饮狐,我们都等着你。”
话筒里传来忙音,对方已经不由分说地挂断了。
安捷有些愣神,想起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二十二万字了吧~嗯……剩下的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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