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慢慢的露出些许踪迹来,乍冷乍暖间,不经意的,柳树最先长出了不易察觉的小芽,而R?李逼得越来越紧,牺牲品好像无处不在,就像是一双晦暗的眼睛在阴影的地方狠狠地盯着安捷,让他不得片刻安宁。

公安局秘密立案,无数人或明或暗地关注追寻着这幕后的凶手,安捷不知道自己还能扒着这样好像偷来一般的安宁多久。

事情的开始,是有一天,莫匆一脸疲惫地告诉他,莫瑾好像又和她以前那帮狐朋狗友勾搭上了。

自从知道了她爸爸的事情,莫瑾明显进化成了一个乖乖女,学习认真努力程度让莫瑜都远远不及,虽然她嘴上不说,但却再也没有干过出格的事情……或者应该说,莫教授会反感的那些活动,她都停止了。有时候刺激能让人一夜长大,本来安捷也是放心的。

可是现在不对劲的是,安捷每天上学的时候把两个姑娘送到教室,而放学后,也一定要看着她们进家门才安心。可毕竟怎么叫哥哥,也不是亲生的哥哥,关心也好遵从也罢,都是很表面化的,那为什么她每天晚上回家以后,非要偷偷避开安捷,再去找那帮子人?

如果是平时也就算了,姑娘这么大的人了,有权力决定自己走什么样的路,安捷作为一个外人,虽然不大赞同,但是也不会过于干涉。可是这个时期,实在不是一个可以任未成年的小女孩在外面乱跑的时期。

他简单地和莫匆商量了两句,两个人就在莫瑾再一次偷偷跑出去的时候,跟在了她身后。

小姑娘先进了网吧,大大咧咧地和那个黄毛小二百五卓一航打了个招呼,然后在一台电脑上磨蹭了会儿。接着她四下打量了一番,确定了没有人注意她,这才小贼似的顺着墙角遛进了网吧里面的一个小隔间。

看得出这丫头很紧张,她畏畏缩缩的动作,小心翼翼四处观察的眼神,还有选择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鬼的撤退路线,要不是周围都是嘴里嚷嚷着“爆头”的小青年,恐怕早就引起围观了。

莫匆远远地看着,忍不住大摇其头。他轻轻地用下巴点了一下莫瑾的方向,小声对安捷说:“她去见谁,这么偷偷摸摸?”

自从安捷清清楚楚地和他“划清界限”以后,莫匆忽然改邪归正、弃娼从良了似的,再也没对安捷有什么过分的不正当玩笑,暧昧的言语和动作全部归于正常,一切都像大好青年的方向发展了开去。

基本上和安捷见面只是点头示意,有事也三言两语地尽量简洁地交代清楚,反而让安捷的态度也自然了很多,不再挖空心思地躲着他,恢复了最早的相处模式,随口玩笑调侃,没有了动不动就用长辈口吻压人的恐怖气氛。

总之,粉色警报解除了,除了R?李这个社会不安定因素还在破坏着和平与团结,一切都有往好处发展的迹象,原来春天就这么来到了。

“偷偷摸摸见的人,和偷偷摸摸做的事,都不那么让人期待。”安捷叹了口气。

“我现在倒是希望那隔间里藏的是小丫头的秘密男友,起码还是有一定安全系数的。”莫匆摇摇头,“哪怕是网吧里的那个混小子叫什么……什么航的,我也忍了。”

这话还没说完,安捷猛地拉了他一把:“出来了。”

“完了,”莫匆眼神严肃起来,“从这速度来看,这丫头见得肯定不是什么男朋友。”

莫瑾似乎有些失神,脸色很难看,出来的时候,就连卓一航这个跳蚤聒噪男大声和她说话都被忽略了。小姑娘像个游魂一样地从网吧里飘出来,过马路,往家的方向走,安捷拍拍莫匆的肩膀:“快去,跟着她,别让她出什么事,我去看看那个在小屋子里做缩头乌龟的是个什么东西。”

莫匆没多废话,嘱咐了一声:“自己小心。”就闪身走了。

安捷想了想,大马金刀地闯进了网吧,直接跃过卓一航,无视众多披着保安皮的混混,一脚踹开隔间的门,里面只有一张床,和一把破破烂烂的椅子,椅子上坐的人正对着门口,十六冲着安捷笑得很愉快,好像一直在等着他一样。

“饮狐哥哥。”十六点点头,指指一边的床铺,“地方简陋了,请坐。”

安捷没理他,靠在门边,嗓子眼里滑出柔滑的、但是有说不出的危险的言语:“我从来没指望过跟着李,你们会有什么高风亮节,不过也没想到你们到了会对小女孩下手的地步,这一点,连翟海东那个酒囊饭袋都比你们强。”

“对小女孩下手?”十六笑了,“我什么都没干,你亲眼看见那小姑娘自己进来又自己走出去的,全胳膊全腿,身上一个零件都不少——饮狐哥哥你可别这么盯着我看,我知道你不想惹麻烦,这是公共场所,你也不希望咱们自家的事让警察叔叔介入不是的?”

安捷看着他,压低了声音:“你真就不相信我有一天会做了你么?”

十六夸张地站起来行了个礼,脸上的笑容让人非常有踹一脚的冲动,同样压低了声音:“我非常期待那一天,R也是。”

安捷眯起眼睛,狠狠地看了他一会,转身走了。

十六不慌不忙地在他背后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也要……饮狐哥哥给我们这个机会啊。”

安捷知道,对于这场在所难免的争斗,李已经迫不及待了,他不知道如果他再不做出回应,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安捷掏出兜里的手机拨出去:“醉蛇,你不是想知道当年出了什么事?找个时间地方出来,我告诉你……”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原原本本的,所有你不明白不清楚的,我全都告诉你。”

《岳阳楼记》里有一句话,叫做“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中学老师说,这个“景”在古文里面,是日光的意思,“景明”就是阳光明媚的意思。安捷每次想起这个,都觉得格外讽刺。

因为他怎么都不能把何景明这个老王八蛋和阳光明媚联系到一起。

第一次见到何景明,安捷六岁,父亲从外边领来一个看上去也就是八九岁的小脏孩,说这孩子是父母双亡,一个人流浪出来的,可怜。后来他们才知道,这个不爱说话的孩子当时已经是十多岁的年纪了,可是长年的缺衣少食却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小上一圈。

那时候安捷还是个热衷于学大人说话小东西,还不明白一个孩子,举目无亲地在陌生的城市边缘流浪乞讨是什么样的心情。直觉上他不大喜欢这个新来的哥哥,因为这个姓何的小哥哥从来不愿意主动和他说话,看人的眼神总透着那么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充满戒备的评估。

后来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不爱说话,不爱笑的哥哥,随着他个子的抽长拔高而亲切了起来。虽然仍然抹不去骨子里的那种愤世嫉俗,偏执和神经质,可安捷就是知道,这是兄弟四个里,对自己最好的一个人。

那是种无处不在的温柔,却不动声色。安捷并没有想到,这样的温柔最后会化成那么变态的东西,对于年少的人,感情,总是最容易让人忽略的东西。

尤其是那个时候,他遇到了这一生的阳光——木莲。

木莲姓崔,梳两条又黑又粗的大辫子,穿别的女孩子不屑的过时的旧衣服,旧旧的,但是刷洗得很干净的布鞋。笑起来的时候会微微含起小巧的下巴,说话前会先脸红。

就是这个从名字到打扮都土得掉渣的,那么一个典型的柴禾妞,谁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让安饮狐迷上的。有文艺的说法是三生石上有人多事地连了一笔,有吐槽的说法大概是两个人走在一起的时候被从天而降的狗血淋了满头。或者安捷自己都想不明白,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睁眼念及的,仍然是她的美好。

父亲去世了以后,安捷以极高的资质几乎是R?李最倚重的人,他就像是现在的莫匆一样,可以随便出入李的任何场合,只要不过分,甚至能随口出言不逊。事业……如果这算事业的话,那时和爱情两相得意,得意到他没有注意到,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个好哥哥何景明,似乎有了些不一样的地方。

和何景明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安捷甚至怀疑自己是被刻意地躲开了,而暗地里,又总觉得有那么一道感觉不大友好的目光窥探着自己,像是影子一样。

然而这样的感觉并没有困扰年轻的安饮狐多少,因为不久以后,他发现了一个几乎毁了他前二十年信仰的事——他发现了害死父亲的真正凶手,就是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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