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匆拿着安捷弄来的外地手机卡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含糊地和两个丫头交待了一声,说自己临时被抓去搞假期社会实践了,在外地,一时半会回不来。

安捷在一边听着,笑容非常诡异。

莫匆在这里老老实实住着养伤的这段时间,才发现原来比邻而居了半年之久,自己竟然成了个瞎子,完全没有了解过这个邻居。这个长得很乖,偶尔有点黑色幽默的少年……或者,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刚旅行回来有些累,莫匆发现安捷很宅,活动范围基本限定在书房和客厅。尤其是自打莫匆能勉强下床活动了以后,他更是除了换药时间,就连这间原本是他自己的,现在让出来给伤病号的卧室都不进。

这男人的话居然少得可怜……或者说只有自己有这个特殊待遇,看见安捷沉默寡言的一面。因为有时候透过关着的卧室的门,莫匆听见,无论是小瑜过来借书或者讨论问题,还是小瑾无聊的时候过来打扰,安捷都耐心得很,像个合格的哥哥,甚至有时候吐槽之余还有点隐形的说教癖。

这个认知让莫匆的生活环境愈发地沉闷起来。

终于在一个礼拜之后,安捷进来帮他换药时,莫匆为了温习自己的汉语,决定逗他说两句话。他清清嗓子,想了半天,才装作无意似的尴尬地挑起了个话题:“你家里地图不少,什么版本都有。”

“嗯,不少。”安捷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就没了后文。

莫匆无语望苍天——无聊的时候他偷偷观察这个男人,发现他好像偏执着什么似的,除了做一些学校里老师布置的东西,翻翻教材和试卷以外的时间,几乎都放在了研究这些地图上,有的时候能对着一张地图若有所思地坐上一两个小时。

他虽然不能理解这样的古怪的课余爱好,不过还是期待安捷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在说到自己偏好的领域时能多讲几句话,可惜显然结果不甚理想。

被呛了一下,莫匆决定不放弃,于是又想引起话题:“你买这么多地图,是为了旅游?看你有时候在上面勾勾画画的,是去过的还是没去过的?”

“哦,都有。”安捷手脚麻利地帮他绑好伤口,收拾东西起身出去了,“行了,你歇着吧。”

莫匆差点让他给噎死,第一次试探,完败。

他一开始怀疑安捷救自己是因了哪一方的势力,之后一边在脑子里纷繁复杂地推导自己这次被暗算的来龙去脉,一边戒备地观察安捷,最后到四哥出卖自己的来龙去脉已经琢磨得差不多了,而这个年轻男子的意图却越发让他觉得扑朔迷离。

如果这是武侠小说,那么莫匆愿意相信安捷是个大隐隐于市的世外高人。而他自己对于这个谜一样的男子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万分警惕,到迷茫不解……随后有些危险地转往兴趣浓厚了。

于是第二天换药的时候,莫匆继续自己旁敲侧击引安捷说话的计划。

“你打算长期在北京住下去么?”

“……不打算。”

“哦,”莫匆莫名其妙地有些遗憾,叹了口气,“我看你上药的技术不像科班出身,使刀的技术却不错,像是个舔过刀子的人物,要是留在北京城,头一个翟老炮就得拉拢你。”

安捷没出声,他是真心实意地懒得搭理这个四六不分、认贼作父的崽子。

莫匆停顿了一下,发现对方又不吱声了,心里有些挫败感,沉默了一会,又说:“我以前不知道,这段时间才发现,我家丫头们实在不少给你添麻烦。”

“小事。”安捷看着他硬着头皮还要创造语言环境的样子,一边暗自娱乐,一边敷衍了事地应声。

呃……又是一两个字打发,莫匆咬咬牙,决定再努力一次:“前两天过来找你借书的那个姑娘,就是上回在楼下捡垃圾的,是你女朋友?”阿呸……他话一出口就有点想扇自己嘴巴,看来长时间没人搭理的日子真能损害智商——这是什么话,是不是人家女朋友碍着自己什么事儿了?

不过安捷的反应倒是非常平静,三个字:“哦,不是。”

莫匆愁眉苦脸地想,好像那天这人说完那句“你的命是你爸给的”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当空气来着,说当空气也不尽然,人家一来客客气气的没亏待过自己什么,二来上药打理伤口,虽然非专业,但技术也绝对过关,自己这还是欠着人家一个人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怎么待着怎么难受。

他心里一动,忽然试探似的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认识我父亲?”

安捷手上一顿,挑起目光看着这年轻人,半晌,才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就算吧。”

莫匆本来只是怀疑,没想到他竟然承认,自己也呆了一呆,安捷却给他收拾停当,站起来走了出去,生生掐断了这个让人不那么愉快的话题。

第二次尝试沟通,莫匆又完败。

“我跟了他三年,四哥这个人我了解,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卖了我,对他没好处。”这是第三天继续无话找话的内容,而安捷的反应好像更淡了些。

“但是谁能威胁得他做到这种地步?我本以为陈福贵会罩着他,没想到……到底还是我低估翟老炮了。”

安捷垂着眼睛没搭话,让他自己说自己的。

莫匆苦笑了一下:“陈福贵当初能把曹兵卖给四哥,如今看来,也能把我们卖给翟老炮……我还自以为是地觉得能镇住他。”

安捷难得地让莫匆的话走了一下自己的脑子,暗暗感叹,这小子的反应真是快,心思极细又敏锐,真比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恐怕非但不差,还隐隐有强过之处。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习惯了被这人特殊对待,莫匆对于他爱答不理的态度习惯多了,这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又问了一句比较有爆炸性的话:“那天打了曹兵的人是不是你?”

安捷愣了一下,难得地反问了一句:“什么?”

莫匆见他有了反应,大概是出于每个人都有的、那么点或多或少的人来疯心态,小小地得意了一把:“那天放倒了曹兵,然后不知道跟棒子说了什么,让那个黄毛误会……嫁祸给四哥?”

安捷给他换好了药,却没抬腿就走,把东西收拾好靠在一边:“那为什么是我?”

“我本来以为是翟老炮,后来回想起来,才发现一个当时没往心里走的事。”莫匆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慢吞吞地说,“老耗子死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老耗子是翟老炮的人,这我猜到了,当时那么乱,他又被绑着,本来死了不算什么事……”莫匆一个字一个字极斟酌地说,“可是这老耗子实在太狡猾了,外号叫耗子不是白叫的,我想起他被打死的地方——”

安捷忽然露出一个笑容。这无疑给了莫匆莫大的鼓励,于是他继续说下去:“那是那个屋子里唯一一个死角似的地方,老耗子一看情况不对,又没人注意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拱过去的,于是……老耗子是谁打死的?”

他话说到这停住,一双挺亮的眼睛看着安捷。

“就不能是被他们自己人灭口的?”到此安捷已经不否认了,笑眯眯地问出一句话来,心里感叹老教授身体里的智商基因大概是长偏了,全搞研究去了,要是有他儿子一半……也不至于葬身沙漠了。

“那不可能。”莫匆想都不想,“翟老炮是做大事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狠什么时候该仁,要是换成一般人这时候杀人灭口我信,但是这种人绝对成不了大气候,能到现如今翟老炮这样的,他绝对不会明面儿上灭自己底下人的口。”

安捷愣住,良久才呼出口起来:“是……翟海东是能成大气候的人,我老忘了这点……”

那么一瞬间,莫匆突然觉得眼前的男子应该是那种脸庞被晒出风霜的痕迹,眼角带着淡淡的皱纹,沧桑清瘦、父辈一样的人物,那感觉到的气质和视觉的画面强烈的违和感让他不禁有些恍惚,定定地盯着安捷。

然而一晃神的光景,安捷的神色却徒然严厉起来:“你呢?也要成翟海东这样的大气候?”

“我?”

“翟海东为什么要找人追杀你,你明白么?”

莫匆皱皱眉:“我自己的斤两自己知道,他要真是存心了要杀我,现在我绝对不会在这喘气。”

好,不骄不躁,事后头脑清晰。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安捷却高兴不起来,他情愿这崽子像他死鬼老爸一样一辈子当个傻乎乎的二百五,当个……正经人。

莫匆接着说:“他不过是敲打敲打我……再有,我估计老炮是觉得我还算可用,所以用这种方式拉拢,或者……驯兽?”

他太聪明了……安捷收起笑容,暗暗叹了口气,聪明到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步,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安捷突然就失了谈话的兴趣,撂下一句:“我还有事,你好自为之。”

不在理会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望天,乃们要的jq就快来了,小莫已经开始死乞白赖地死缠烂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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