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安捷发现自己错误地估计了火鸡妹妹的属性和攻击力,不过没良心的莫匆说,起码他这败家妹妹突然之间不逃学了。

早晨——
“哇塞安捷葛哥好巧哦,和人家一起去上学了啦!小瑜都不肯等人家的说。”把妆卸了那张酷似莫瑜的小脸其实还是挺耐看的,可惜整体造型依然惊悚,看楼下遛弯的大爷差点把腰闪了就知道了。

中午——
“哎呀,安捷葛哥不回家的吗?哇塞,你怎么能吃学校食堂的垃圾食品啊!人家这里有爱心便当,要不要尝尝?来嘛,尝一口尝一口!”安捷默默地看看她那身比饭盆里的菜色彩搭配还混乱的衣服,连随便吃点的食欲歇菜了。

课间——
“我靠,丫的你们这帮人下课就跟这围着,见过男人没见过男人?”——传说中的火鸡妹妹原来会说人话啊,安捷还没来得及感叹完,只见那厢一扭头,立刻从凶巴巴的小太妹头头变成个羞答答的小萝莉典型,“哎呀,安捷葛哥,第一天来上课有没有不习惯啊……”

姑娘,您祖上是四川的吧?要不变脸咋学得这么炉火纯青呢?

晚上——
“安捷葛哥等人家一下下了啦,你们三年级好好辛苦哦,这么晚才下课,累不累?要不要人家帮你做 爱心点心补充一下营养?安捷葛哥你好瘦哦,人家看着都觉得好心疼的说……”安捷觉得自己回头率从来没这么高过,尤其是回头人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是刚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

总算熬到了家,莫匆下午没课,听见动静就靠在门边上,看着自家小火鸡张口一个“哇塞”闭口一个“葛哥”,笑得挺抽筋。安捷觉得,就算莫匆这小子再帮他搬两回家,这人情他也还回来了。

除了火鸡妹妹的不定期骚扰,安捷的生活还是很简单规律的,这样的生活对于他来说,原本是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打死他也想不到自己这么多年以后,居然真的能塌下心来、循规蹈矩地早出晚归、两点一线。

在教室里的感觉很奇特,因为是插班生,他暂时只能坐在靠门的后排,从这个角度一抬头,就可以看见整个班级。

有带着眼睛除了下课上厕所之外就埋头苦学动都不动一下的女生;发下试卷呆呆地看着老师那毫不留情的叉子表情空白的男生;暗自嫌自己脸大,跟人说话的时候习惯微微低着头的女生;身上常年带着汗臭味,上课时候老忍不住瞄着篮球场的男生;书桌洞里偷偷放着指甲油和廉价唇彩的女生;老是暗自盯着班花背影发花痴的男生……

一个没留神,他偷偷遛号让讲台上唾沫横飞的女老师逮了个正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年轻的女老师愤愤地琢磨着,后黑板那么大一块高考倒计时都唤不醒这倒霉孩子的紧迫感,都什么时候了还上课不专心听讲,眼睛飘着全班出神傻笑。

安捷赶紧陪了个笑脸,人模狗样正襟危坐地抄起了笔记。

老实说,理解力这东西,有的时候是随着年纪和阅历的增长而增长的,高中的学习内容对安捷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可他比较郁卒的是跟高考相关的这些玩意儿,鉴于它们实在和自己这么多年的生活没什么关系,毕业时间长了早就还给老师了,再加上时代不同课本一改再改,现在基本上对于他来说,除了英语,其他科目都得重头再学一遍。

每天到了下午的时候就开始比较难熬,这帮号称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狗还晚的苦命孩儿们开始撑不住了,整个教室都飘着浓郁的咖啡味,有一边掐自己一边苦苦支撑的,有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的,有兔斯基似的晃悠几圈后光荣阵亡的,还有睁着熊猫眼双目无神麻木地盯着老师的。于是奋笔疾书者此时的身影显得更加高大。

这样全民昏昏欲睡的气氛实在富有煽动力,要是正赶上外语课连上,安捷也会入乡随俗地趴在桌子上眯一会,虽说睡是睡不着,却总能让他最大程度地放松下来。

这种日子恍恍惚惚一过就是一整个月,让他觉得恍如隔世的同时,只能在梦里回想起自己那些盲目的冒险经历,以及……炮火纷飞的年轻时代。

年少轻狂的日子早就过去了,世道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再一次纠正当初走过的岔路,坐在这些正常的孩子们当中,平静、平淡地度日。

这种称得上舒适的生活,让他有时候会出现短暂的迷茫,关于不知今夕何夕的迷茫。

孩子们坐在教室里,笔尖和试卷摩擦时沙沙作响,书写的是自己青春的路,他们有未来,有理想,有太多的新鲜想要尝试。

可是安捷却没有自己的目标。他想考上莫匆的大学,然后默默地在这三个孩子周围守护他们几年,最好等到十年后,莫匆年至而立,真正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了,他再悄无声息地离开他们。

算是无愧于故人。

离开去哪里呢?他没想好,或者……继续流浪吧。

心灰意冷的人,隙中驹,何以慰平生。

眨眼到了深秋,暑气没来得及消退,天气便好像一夜间肃杀下来,层林尽染的风景是没得看了,大片大片的叶子弹指衰落,死在自己最繁盛的时节里,安捷在又一次成功地摆脱了莫瑾的围追堵截后,有些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

这是个礼拜五,他忽然想,作为一个优等生,现在应该做的是立刻抱着参考书回家制定周末复习计划,然后点灯熬油地无差别K书到半夜三更。

安捷把书包甩在肩膀上,回想起这段时间的日子,怎么想怎么觉得荒谬,古人说心为形役,所以惆怅而独悲,惆怅倒是没怎么感觉,只是觉得啼笑皆非。他在路边犹豫了一下,继而自嘲似的摇摇头歪着嘴一乐:“去他娘的中学生行为规范。”

举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夜幕很快降临在了这个城市上空,入了深秋,一天短似一天,黑得越来越早,灯火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有的人撕下了道貌岸然的皮,魑魅魍魉倾巢而出。

酒吧里嘈杂得很,一般的来说,安捷觉得自己不属于很小资很有情调的那种。什么放着轻音乐、门口戳块牌子明说“酒吧不是KTV”、衣冠不整者与狗不得入内的地方他是见了就退散的。

他喜欢那种放着震耳欲聋音乐,充满了形形色色的堕落寻欢客,幽暗而满是烟味的地方,或者说,习惯于这种藏污纳垢的环境。

亲近。

点一杯不大烈的酒,安捷坐在个不引人注意的小旮旯里,书包放在一边,丁点的灯光也打不到他身上,黑暗完全吞噬了他的脸,只有一双眼睛微微地映出些光芒,那眼神看不出什么思想感情来,只是仔细观察的话,能隐隐地发现他在漫无目的地盯着人群发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让人不那么愿意靠近他。

人身上是存在气场的,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这个。

忽然,门口进来一个子高高的年轻人,和红红绿绿的男女们比起来,这人极低调,半旧的衬衫和发白的牛仔裤,低着头,稍微有些长的头发挡住大半的五官,他走路很轻,在人群中穿行,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

安捷涣散的目光却在瞥见这个人的时候猛地一凝,眯起眼睛盯住那个人的方向——莫匆,他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他的夜视力极好,不会看错。

邻里邻居地住了一个多月,他知道莫匆有时候晚上会出门……咳,因为火鸡妹妹莫瑾经常以他哥不在为借口拉着小瑜来蹭饭。他倒是没往心里去,年轻人么,又没有高考的压力,总归会有些自己的安排,可是……

安捷皱皱眉,这地方毕竟不那么干净。

莫匆的目光微微一扫,便目不斜视地往里走,看来是有什么人约了他,安捷轻轻地把酒杯放下,换了个方便的角度盯着年轻的邻居。

果然,里面有个男人站起来迎他,是个中年人,不扎眼,表情木讷长相普通,可是他站起身来迎着莫匆的一瞬间,安捷瞥见了他的眼神,手指开始不自觉地开始在酒杯上画起圈来,那人的眼神很冷,不是冷漠,也不是冷淡,是被他的目光扫到的人感觉很冷,就像是某种剧毒的爬行动物。

但是看他对待莫匆的态度,好像非常的谨慎,举手投足间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讨好,莫匆像是说了什么,中年人立刻点头笑了,一边伸手请他坐下一边想要招手叫酒单,莫匆摆摆手止住了他,手势甚至做得有些无礼。

入座前,好像感觉到了被窥测似的,莫匆猛地转过头来往安捷坐的地方瞟了一眼,安捷看清了他的脸——印象中这年轻人脸上总是带着让人心里暖洋洋的笑容,典型的热心肠小伙子,而这个人……要不是安捷相信自己的眼力,他几乎不敢认。

阴郁、眼神刻薄……甚至有那么一丝狠毒隐藏在那绷得紧紧的尖削的下巴和嘴唇里。

莫匆没能找到那道让自己不舒服的视线的主人,微微皱皱眉,目光往四下扫了一圈,这才谨慎地坐下,他坐下来的地方和安捷习惯挑的位子很像,也是将大半个身体隐藏在光照不到的角落里,让远远近近的窥视者无从寻觅。

安捷知道自己不能再改变角度了,这年轻人敏锐得惊人,唯有静静地等在原处。

中年人说话的时候比较多,嘴唇一直在动,看起来语速像是很快。他说话的时候手指神经质地搓着裤子,脸上讨好的神色越来越明显。大概二十分钟以后,中年人面露喜色,蹂躏自己裤子的动作好像不那么明显了,又过了一会儿,安捷注意到他明显地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手绢,抹掉额前的汗,之后站起来,热络地向莫匆伸出手去。

没见躲在黑暗里的莫匆有什么动作,似乎是拒绝了他的示好,中年人的脸色僵了一下,立刻恢复如常,笑着说了什么,然后点点头,离开了。

这中年人转过身的刹那,脸上又恢复了那种阴冷木讷的表情,刚刚的生动,竟然像是没有出现过一样。

安捷心不在焉地拿起自己的酒杯,浅浅地喝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我喜欢小火鸡哇塞姑娘莫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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