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晨“卡拿克”甲板上响遍了喜悦和赞叹的词句。船刚好泊岸,离岸数码外是一座巨大的神殿。四个巨型石像矗立着,活像永恒地守护在尼罗河畔。旭日的光芒照耀在它们脸上,倍增石像的庄严肃穆。

珂妮亚透不过气地说:“噢,白罗先生,真是太美妙了!你看它们是那么宏伟、安详、使人感觉到自己是那么渺小,像昆虫般微不足道!”

站在一旁的芬索普喃喃道:“的确令人印象深刻。”

“多伟大啊!”希蒙·道尔缓步走过来,对白罗说:“你知道吗?我个人对圣殿和名胜等并不特别喜爱。不过这样的一个地方,的确挺吸引人,我想古代那些法老一定是颇不简单的人物。”

其他人都走开了。希蒙降低嗓门说:

“这趟旅行给予我们的愉快是无止境的。嗯,事情终于明朗化了。很奇怪为何会这样――但确实就这样发生了。林娜神经不再紧张了,她说那是因为她终究又能料理业务的缘故。”

“我觉得这么做的确相当明智。”白罗说。

“她说当她看见贾姬又出现在这艘船上她吓坏了――然后,突然间,这件事不再困扰她了。我们两人已经协议好,我们不再逃避贾姬。她爱做什么随她去做,我们则向她显示她那些怪异的举止再也不能困扰我们了。那只是可咒的劣行――如此而已。她认为她已逼使我们极度紧张不安,然而现在,我们不再紧张不安了。这点必须让她明白。”

“是的。”白罗若有所思地说。

“事情这样处理,不错吧?”

“哦,当然,当然。”

林娜沿着甲板走过来。她穿一件宽松的杏色亚麻布衫。她脸上绽开笑容。但她并没有热情招呼白罗,只冷冷向他点头,便挽着丈夫走开了。

白罗尚未意会到林娜的神情时,导游已高声召集众人,准备上岸参观阿布.席姆贝尔。

白罗跟潘宁顿同行。

“你是初次来埃及吧?”白罗问道。

“哦,不。我一九二三年来过,当时只在开罗逗留,没有浏览尼罗河岸。”

“你是搭‘卡拿尼克’号来的?道尔太太这样告诉我。”白罗用敏锐的目光望了他一眼。

“不错,我是搭‘卡拿尼克’号。”潘宁顿应道。

“不知道你有没有在船上碰到我的老朋友――罗逊顿.史密斯一家人?”

“我倒记不起有这家人。船上很挤迫,又遇上恶劣天气,好些旅客都躲在房里。况且旅程很短,根本没有多少机会互相认识。”

“啊,这话倒不假。你和道尔夫妇这回相遇可称得上很巧妙吧!你事前一点也不知道他们的婚事?”

“一点消息都没听说。道尔夫人曾写信给我,但信转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开罗相聚了好几天了。”

“听说你跟道尔太太认识多年了?”

“噢,我认识林娜的时候,她只是个小女孩这般高――”潘宁顿做了一个手势。“她父亲跟我是多年的老友。梅而劬.黎吉薇是个杰出、成功的人物。”

“他的女儿无疑继承了不少财物。”

“噢,那是尽人皆知的了。不错,林娜是位富有的女人。”潘宁顿欣悦地说。

“我相信,最近股市下跌一定会影响每一种股票,甚至连比较稳的也不例外,对吗?”

潘宁顿思索了片刻才答道:

“这说法在某种程度上当然是对的。这些日子,形势的确相当恶劣。”

白罗喃喃地道:“不过,我想道尔太太很有生意头脑。”

“不错,林娜的确聪明能干。”

他们停步下来。开始介绍在伟大的Rameses手上建成的神殿。入口处两人一对共四座Rameses巨像,以巨石刻凿而成,俯视着三五成群的游客们。黎希提先生不睬导游的简介,自个儿跑到石像基座上忙着研究黑人和叙利亚战俘的策动浮雕。当一行人踏入圣殿时,一种憩静的感觉笼罩下来。不多时,游客们三三两两散开了。

贝斯勒医生以宏亮的德文念着“贝狄克旅行指南”,不时停下来为温驯走在他身旁的珂妮亚译介。可惜这件事无法继续下去。梵舒乐小姐在鲍尔斯小姐的扶持下走了进来,她发令道:“珂妮亚,你过来。”译介不得不终止。贝斯勒医生透过深度镜片望着她逐渐远去的倩影,脸上不觉绽开笑容。

“性情非常温良的女孩,”他向白罗说道。“她看起来不像那几个年轻女人饿了几天的模样。她曲线玲珑。再者,她听别人讲话非常专心;能为她讲解是种愉快的经验。”

白罗脑海闪过一个念头:珂妮亚的命运大概不是被当作弱小来欺凌,就是当作不懂事的女孩来教导。任何场合,她都是听讲者而非讲解者。

珂妮亚被专横的梵舒乐小姐叫去后,鲍尔斯小姐暂松了一口气,站在神殿中央,以冷漠的、不太感兴趣的目光随意浏览了四周。她对古代珍宝的反应也是很平淡的。

“导游提到一位神祗的名字是Mut,你了解其涵义吗?”

内殿有四座石像,他们冷漠、空茫的眼神在众多石像中显得较为特殊,很容易辨认出来。

林娜跟她丈夫一块站在这四座巨像前,手挽着手,脸庞昂起――一副现代人好奇的表情。

希蒙突然说:“走吧!我一点也不喜欢这四个家伙,特别是那个戴高帽的。”

“那大概是阿曼(古埃及司生命及生殖之神),你为什么不喜欢它们,我认为它们倒是给人深刻的印象!”

“就是过于令人印象深刻,使人有种狡猾的感觉!出去晒晒太阳吧!”

林娜笑了起来,最后还是顺着他的意。他俩走到阳光底下,脚底的黄沙烘暖了他们的脚。

林娜纵声大笑。在他们脚下片刻间冒出了六个排成一排的努比亚小孩的头,他们的头仿如跟身体锯开了,看来怪异而恐怖。他们的眼睛滴溜溜转,头部有节奏地左右晃动,唇角迸出一种祈求的声音:

“哇!哇!好好,好棒。真谢谢你们。”

“真荒谬!他们怎么办得到?他们真的埋得很深吗?”

希蒙身子稍为移动了几步。

“好好,好棒,好不便宜。”他模拟他们的声音道。

两个编导这场“表演”的小男孩拾起钱币,揩拭干净。

林娜和希蒙继续前行。他们不想回到船上,对观光浏览也厌腻了,他们背倚着崖壁,让温暖的阳光晒着身体。

“多可爱的阳光!”林娜想道,“多和暖啊!又安全……能够这般开心实在太美妙……多幸福的我……林娜·道尔……”

她闭上双目,半睡半醒地陶醉在这片遐思中。

希蒙的眼睛睁开,眼底也蕴含着满足。第一天晚上他担忧极了实在太傻了……没什么事可担忧……每件都很顺利……最重要的事,贾姬是很可依赖的……

突然间,一声怪叫传来――人群在向着他们跑来,一边挥手,一边大叫着……

希蒙呆呆地瞪着他们好一会儿,接着跳起身来,把林娜拖过一旁。

说时迟那时快,一块大石从悬崖滚下,在他们身旁砸个粉碎。倘若林娜还躺在那儿,势必已被压成肉酱。

他俩苍白着脸,拥抱着。白罗和提姆跑过来。

“好险呀,道尔太太!”

四个人本能在往悬崖顶上望去,什么动静也没有。崖上有一条小径,白罗记得上时曾见过一些土人在上面走动。

他望一望道尔夫妇。林娜显得茫然,希蒙却满脸怒气,脱口而出道:“上帝诅咒她!”

他抑制住自己,眼光迅即向身旁的提姆一瞥。

“呵,真是太惊险了。是哪个家伙干的好事,还是山石因松落而滚下来的?”提姆问道。

林娜显得十分苍白,艰难地说:“我想是一些蠢家伙干的!”

“差点儿把你像鸡蛋般压碎!你没有什么仇人吧,林娜?”

林娜咽了两口唾沫,根本答不上这开玩笑式的问话。

“夫人,快上船吧!”白罗说,“你得服点镇静剂!”

他们疾步回船,希蒙仍然满腔怒火;提姆设法说点轻松的话;白罗则脸色沉重。他们踏上跳板时,希蒙呆住了。

贾克琳·杜贝尔弗正步上岸来。穿着一件有方格条纹的蓝色棉布衣,今天早晨她看起来很孩子气。

“我的天!”希蒙消消地说,“原来真是个意外!”

怒容从他的脸上消失,他的神色使贾克琳也留意到有点不寻常。

“早安,”她说,“我想我是迟了一点。”

她跟各人点头后便朝着圣殿的方向去了。

另外两个人向前行去。希蒙抓住白罗的臂膀说:

“唉,总算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白罗点点头。“不错,我知道你刚才怎么想。”但他的神情仍然显得沉重及满怀心事。他转过头去,细心观察其他旅客的动静。

梵舒乐小姐在鲍尔斯的搀扶下正慢步走回来;不远处艾乐顿太太笑着在看一排努比亚小孩的头。鄂特伯恩在这方面和她在一起。其他人则不见踪影。

白罗一边摇头,一边随着希蒙·道尔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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