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未时初,二刻(按今日计时,当为下午一点三十分)。

地点:观音巷巷口。

三公子和宁心儿在算命摊后躲雨。随雨而至的风,带着寒意。宁心儿不禁向三公子依偎得更紧一些。在这样一个大雨纷飞的春日,真会有人来照顾他们的生意吗?

然而,长街尽头确实过来了一个人,那个读书人,背上背着一个书篓,头上纸糊的帽子已经软成一团,水从脸颊上浇灌而下,读书人却并没有脱下帽子的打算。

读书人目不斜视,走过算命摊,也没多看一眼,而是继续向前走去,三公子却突然叫住他,道:“读书人,过来避避雨吧。”

读书人看了三公子一眼,道:“是你?”

“是我。”

读书人往地上呸了一口,道:“我还以为你是多了不起的人物呢。原来只不过是个靠骗人为生的臭算命的,连我都不如。”

“好说好说。这雨看来还得下好一阵子。过来避避雨吧。”

读书人抬眼看看前方漫无止境的道路,心中一盘算,终于还是决定先避避雨,再继续赶路。坐定之后,两个人也都没什么话说。宁心儿捧着脸,好奇地看着两个人,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奇妙的联系。雨势越来越猛,雨点敲击在帆布顶篷,犹如正在急行军的万马奋蹄。

三公子幽幽说道:“读书人,苦雨无事,不如替你算个命吧。”

读书人道:“我不信这个。命中注定,算又有何用?”

三公子似乎也没有急着非要做成这笔生意不可的意思,也就不再说话。又一阵沉默。

读书人忽然打破沉默,说道:“既然无事可做,那你就帮我算一个吧。”

三公子道:“你是想看相、摸骨还是测字、抽签?”

读书人道:“看相。”

三公子道:“那就给你看个手相,把手伸出来。”

读书人警觉地打量了一番三公子,终于还是将手放在桌子上。

三公子却悠然道:“不是这只,是另外一只手。”

读书人“哦”了一声,道:“男左女右。”说完,把右手收回,左手递过去。

三公子依然不紧不慢地道:“另外一只手。”

读书人诧异道:“两只手都在这里了。”

三公子道:“我要看的是你的第三只手。”

读书人跟着了火似的从椅子上蹦起来,大怒道:“你居然敢诬赖我是小偷?”

三公子哈哈大笑,道:“你不是小偷,你是偷中之王,号称天空、地空、人空的司三空,司空空空。”

读书人又坐下来,叹了口气,道:“我原以为,扮成这副模样,能逃过公子的法眼。看来我错了。”

三公子道:“你明明知道,你天下无双的易容术能瞒过天下所有的眼睛,除了三公子。你还敢自投罗网?”

司空空空苦着脸道:“我想赌一次。”

三公子道:“你现在逃还来得及。”

司空空空道:“能逃到哪里去?逃得再远,还是要被你抓住。这样徒劳无功的事情,我可懒得去做。所以,我干脆就不逃了。”

宁心儿奇道:“原来你们两人早已认识。”

司空空空苦笑道:“很不幸,是的。我以为不会被公子认出,所以方才在那小酒家里才会主动找碴,想跟公子开个玩笑。没想到他根本就不上当。”

“你这贼骨头,烧成灰我也认得你。”

“公子特地在此等候司空空空,一定没有什么好事。”

“不是好事,但也不是坏事。你方才那么骂我,一定过足了瘾,我也不回骂你,你帮我做完这件事,我们之间便算扯平。我要你去庆王府一趟,替我偷一幅苏汉臣的画。”

“公子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不是偷,是取。”

“好,我要你去庆王府一趟,替我取一幅苏汉臣的画。”

“苏汉臣的画我多得是,又不是太值钱。你想要的话,我倒可以很大方地送你一两幅。”

“少跟我耍贫嘴,叫你偷你就去偷。胆敢不从,仔细你的三两骨头。”

“我早已金盆洗手,不干这种勾当了。公子还是另请高明。”

“你真的不干?”

司空空空把头摇得如不倒翁一般,道:“绝对不干。”

“我可曾对你有过救命之恩。”

“你自己要救我,我可没求着你救。”

三公子微微一笑,道:“很好。你既然无情在先,休怪我无义在后。”

司空空空浑身一凛,双手紧紧抱住背篓,道:“你想怎样?”

三公子道:“你不是说你已经金盆洗手了吗?那把背篓里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瞧瞧。”

“背篓里只是几件换洗衣服而已,没什么好瞧的。”

“既然是些换洗衣裳,拿出来瞧瞧又有何妨?”

司空空空把背篓抱得更紧些,道:“别人瞧可以,你瞧就不行。”

三公子笑眯眯地道:“你瞒不了我,这背篓之中,定是些你偷来的珍奇字画。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去庆王府偷画,要么就把背篓打开,里面的赃物,大家见者有份。”

司空空空坐在板凳上,浑身抖如筛糠,不知是冷的还是怒的。他思前想后,终于一咬牙,道:“算你狠,我自认倒霉,这背篓里的东西,就分一半给你。反正,我不干。”

三公子道:“不是一半,我们这里共有三个人,就应该分成三份,我和心儿各拿一份,剩下的那一份才是你的。”

司空空空面红耳赤,道:“三公子,你也太过分了。你就是仗着自己的武功比我高,净欺负我老实人。”

“我就欺负你了,你不服气?”

三公子音调略一提高,司空空空立时畏惧起来,竟不敢出言反驳。

“怎样?你是想去偷画,还是想大家分赃?”

“我宁愿去偷画。画的尺寸如何?”

“不知道。”

“画的内容如何?”

“不知道。”

“此画所用为何种纸张?”

“不知道。”

“关于此画,公子知道些什么?”

“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我才来找你。”

司空空空被三公子一夸,心里大为满足,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说完,他也不顾大雨滂沱,起身前行,不一刻,便消失在雨幕中。

三公子道:“心儿,我们也回去吧。”

宁心儿看看天,道:“这么大的雨,我不想走路,我要你背我。”

三公子没奈何,只得背起宁心儿。宁心儿兴奋地举着伞,转动伞柄,水珠如西域年轻女子精心编织的细小发辫,在亮白色的水天间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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