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念听到少女带有安抚性的话语,动作顿了一下。

“你看着我。”许柔舒了一口气,放下了遮挡他视线的手,轻声道:“看着我的眼睛。”

他慢慢转过头来。

那张脸明明面无表情,可黑眸里的戾气却叫人胆战心惊,许柔从没看过他那样的眼神,比亡命之徒更疯狂,又比困境之人更绝望。

他整个人都游离在理智之外,得知真相后的残忍和那无边的梦魇交织在一起,哪怕心爱的姑娘站在身前,他也只挣扎了一瞬。

矛盾和痛苦自眉间掠过。

接下来是无数血淋淋的画面,如电影分割的慢镜头,母亲自杀前的惨白脸孔,还有她不断尖叫着让自己一同去死的话语,在脑中反反复复,折磨得他半刻不得安宁。

祝玉扭曲的五官仿佛被妖魔化,正狞笑着冲他挑衅。

他眼里腥红一片,再顾不得旁边的动静。

被他掐着脖子的女人发出咯咯的机械声,那是最后一点空气从肺里挤出来的声音。

再不阻止,就真的来不及了。

经历过那个雨夜,许柔已经知晓了他内心深处最黑暗的秘密,在眼下这个时刻,面对造成这出悲剧的始作俑者,换做是她,可能也会毫不犹豫地手刃仇人。

但是……

结局一定是灭顶之灾。

作为他的女友,她无法承受被迫分开的后果。

泪水不知不觉充盈了眼眶,许柔跪坐到地上,紧紧抱住他:“求你了,求你看我一眼。”

“别杀了她,她会有报应的。”她哽咽着,明知说的是违心话,依旧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低喊道:“你还有我,你还有我,荆念。”

温热的泪熨烫着男人的肌肤,打湿了他的衬衣领口。

她不敢再看,颤抖着闭上眼睛,头还死死埋在他的颈间。

良久,微凉的手指擦过脸颊,随即温柔地抬起了她的脸,他的黑眸里褪去了冰雪,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许柔抱着他的腰,大哭起来。

她真的很害怕,怕他错手杀了那个女人,怕他自此付出后半生的代价,也怕她等到鸡皮鹤发容颜不在都盼不到他回来。

“哭什么。”他叹一声,按着她的后脑勺,一下下抚过少女的及腰长发。

魔鬼的怂恿声从脑中散去。

他垂下眼睫,看向刚从死神手里捡回一条命的祝玉,她瘫在红地毯上,犹如艳阳天跳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息。

“你这个杀、杀人犯。”她缓过神后,惊恐万分地瞪着几步之隔的年轻男人。

“还有力气呢?”荆念笑笑,抬步朝她那个方向走。

刚刚抬步,就被拦阻。

许柔不安地拉住他的手,没说什么话,大眼里满是无声的乞求。

他拍拍她的脑袋,保证道:“没事,我不会的。”语罢,他走至女人面前,微微弯下腰,同其四目相对。

祝玉反射性地哆嗦了下,手撑在地毯上,狼狈地朝后挪,结果撞上了神志不清的荆弦安,她哀嚎一声,抱着儿子尖叫起来:“保全呢!保全!这里杀人了!”

婚宴是私人性质的西厨形式,没有请太多来宾,因为怕媒体过来大肆报道,增加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有的安保人员都被安排在庄园外的铁门及停车场出入口。

她喊了半天,没有盼到保全,反而有两个负责上菜的姑娘畏畏缩缩扒拉着宴客厅通往后厨的小门,瞥到大厅里一片狼藉,立马扭身跑走了。

祝玉哑着嗓子,涕泪纵横地说要报警。

许柔听得聒噪,从主桌上抽了一块餐巾,掰开女人的嘴就往里塞,对方年近五十,又刚刚被掐得半死,自然不是她的对手,没几下就被收拾服帖了。

现在,荆梵和荆弦安都失去意识,祝玉发不出声音来,一家人可算是整整齐齐,悄然无声了。

“呜呜呜……”女人困兽一般嚎着。

“真吵。”他掏了掏耳朵,弯下腰去,冷笑道:“祝玉,你做过的那些事,我会好好查的。”

她猛地睁大眼,僵在原地。

他慢慢直起身,眼神阴鸷:“这世上,多的是法子,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结尾的八个字,抵着牙关一字一顿,随后飘散在空气里。

听在祝玉耳里,那就是来自地狱的招魂曲,她俯下身子,抱着荆弦安的头,浑身颤抖个不停。

荆念最后看了她一眼,拉着许柔走了。

回去的路上,天下起了雨。

恶劣的心情,配上这糟糕的天气,叫人心里烦透了。陆衍他们提早走了,不过还算厚道,把车钥匙留在了负责泊车的服务生处。

这车装了特殊处理过的隔音玻璃,听不见外头的声音。

许柔坐在副驾驶座,看着雨刮器一来一回,漫天大雨让挡风玻璃雾蒙蒙一片,可见度极差,她从后视镜里观察男人的神色。

他还是一贯的单手开车姿态,手肘支在车窗处撑着额,眉眼压下来,眼神淡漠,那种厌世的孤立感又来了。

她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扭头看向窗外,默默祈祷老天保佑,千万不要电闪雷鸣。

结果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脱了鞋进门的一瞬,天边隐隐约约的闷雷声透过未关紧的落地窗传入耳际。

许柔跳起来,赶紧把窗关好,随后又急急忙忙跑过来,抬手去摸他的脸。

他撅住她的指尖,微微勾了勾唇:“卧室里听不到。”

她点点头,推着他进了房间。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了,半晌开始解衬衫的扣子,全散了后手又挪到腰腹处,慢条斯理地抽出了皮带。

许柔有些意外他的举动,她还靠着衣柜杵在原地,莫名其妙欣赏了一出美男脱衣的画面。

他赤裸着上身站起来,裤子松松垮垮垂在腰侧,露出漂亮的腹肌和人鱼线。

她的心跳声开始加剧,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因为紧张她眨眼的频率有些快。

男人凑近,温热鼻息近在咫尺。

许柔乖顺地闭上眼,一副予取予求的献祭模样。

结果亲吻并没有到来,反而听到他低低笑了声:“食髓知味了?”

她瞬间红了脸,推了他一下:“变态。”

他顺着她的力道往后退了两步,表情收敛,目色沉沉地看着她:“今天你睡客房吧。”

许柔愣住,呆呆地看着他。

他揩了下唇角,擦掉雨水的痕迹,随后拉开了主卧淋浴房的门,很轻地道:“抱歉,我情绪不太对,怕控制不了自己。”

她还是没明白什么意思,脸上的表情很无措,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叫人心疼。

他硬起心肠不看她,径自拧开了花洒龙头。

冲完澡后,她已经不在房间了,徒留少女身上的甜香。

他恍惚了一阵,忍住要去外头抱她的冲动,关了灯躺到床上。

婚宴上的失控未曾预料,他的精神方面问题似乎比原来更严重了。EmmaChou警告过他,暴力、妄想症状开始出现的时候,必须要介入药物治疗。

但是那个药……

他苦笑了下,揉着眉心。

黑暗里,原本隐去的耳鸣声又反复起来,熟悉的幻听接连不断地充斥着耳膜。

一会儿是祝玉母子嚣张的笑声,一会儿是荆梵在他幼年时怒斥的话语,当听到母亲泪流满面地说着告别的话时,他彻底陷入了臆想里。

他没有了时间和地域的概念,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身在何方,只觉得心里空荡荡,思绪像是被锁在迷宫里,无头苍蝇一般乱转。

在他儿时无数个孤冷的夜里,曾不止一次懦弱地想过,是不是有什么人可以来救救他。

什么人可以带他离开这无边的暗夜,打断他这场漫无止尽的噩梦。

他茫然地睁着眼,天花板不再是白色,成了深渊般幽暗的旋涡。

他快要被吸入,浑身动弹不得。

浑浑噩噩间,有温热柔软的身体贴近了他,那美好的温度直击灵魂,游荡在外的三魂六魄总算回了大半。

“我放心不下你。”少女娇嫩的嗓音响起。

他已经听不太清了,赤红着双眼,近乎粗鲁地扯掉了她的睡衣。

想要更多的热度。

想要更真实的存在。

想要感受到活着的滋味。

他没有耐心,也没有给她足够多的准备时间,动作急切又狂野,压着她反复占有。

她因为疼痛沁出了泪,可从头到尾都没有喊过一声,咬牙忍着,实在受不了,就拿手背堵住嘴。

也就是到了这一地步,她终于明白了他让她睡客房的用意。

她闭上眼,搂着他的脖颈,默默喊着他的名字。

漫长的夜,这场酷似折磨的情事似乎永无止尽。

直到时钟指向凌晨三点时,男人才放过她,精疲力尽地沉沉睡去。

他太大力了,她浑身都痛,难以入睡,侧过头看着他沉沉的睡颜,又抬手擦掉了眼泪。

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身体的痛楚。

她也不是智障,明白这样的方式只会让两人都不好过。

可是……

眼下还有别的办法吗?

她小心地靠过去,枕着他的胸口,尽管很疲惫,可大脑还是停不下来,一直在研究对策。

想了好久,她没抵抗住困意,天蒙蒙亮时还是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中午,许柔迷迷糊糊感觉到在男人的怀抱里,他的胡茬扎得额头有点痒,她想要躲开,可一动就嘶了一声。

“别动,擦破皮了。”他轻声道。

她垂着脑袋,羞得抬不起头来。

他目光不忍地扫过她一身的青紫,很慢地闭了下眼,像是在给彼此承诺:“我很快会处理完那两个人,到时候……你陪我去看心理医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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