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许柔成功等到了她牵肠挂肚的那一位,心中大石落地,失而复得的美妙滋味令她紧紧抱着男人,跟个无尾熊似的,他走到哪,她就粘到哪,死都不撒手。

荆念空出一手从□□上取了行李,侧过脸来看她:“你什么情况,胶水转世的?”

她不说话,揪着他衣襟的手指还带着点后怕的颤抖。

他皱了下眉,注意到了不对劲,拉着她走到休闲区的软椅上坐下,三步之隔的距离就是通宵营业的便利店,有小部分赶时间在柏林转机的旅客们选择在那里稍稍补充下能量。

他在飞机上处理了七个多小时的公事,手头的并购案case没谈下来,风险预控这一块的分析报告照道理是要在今天看完给意见的。

这也就导致长途飞行根本没合眼,期间问空姐要了几杯黑咖啡提神,这会儿到达目的地后顿感胃里空落落。

而身边的少女状态也不对,眼睛红红的,泪水滑落的痕迹还留在脸上,将眼周那一圈直接糊成了熊猫眼,往日白嫩的脸颊也不见了白里透红的好气色,大概是擦了些许脂粉的原因,一道道泪痕挂在上头,瞧上去很是滑稽。

“你在这里等我。”他伏低身子,微弯着腰和她讲话。

“去哪?”她眼都不眨,直愣愣看着他,目光痴痴的,还带了几分茫然。

“我去下便利店,买点吃的。”他安抚地摸了下她的发顶,将其颊边的碎发勾到耳朵后。

步子刚要迈出,外套的后摆被她揪住。

荆念回眸:“马上好,三分钟。”

“三分钟?”

“对。”

她这才恋恋不舍松了手,转而紧紧攥着他的行李箱拉杆,小声道:“快点,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男人言出必行,并没有超时,回来的时候提了购物袋,鼓鼓囊囊,东西还真不少。他把给她买的热可可和三文治取出来,想了想又开了小瓶漱口水,递过去:“先填饱肚子,有什么事情一会儿说。”

他的嗓音清清润润,讲话的语速很慢,奇迹般安抚了她的情绪。

许柔点点头,漱了口就开始吃东西。糖分和能量汲取完毕,她本来飘在半空中的心总算落了地,小声道:“你不是说改签了吗?”

“等会儿。”他抽了湿巾,慢条斯理给她擦脸。

没有做过服侍人的工作,大少爷的手法算不得轻巧。许柔闭着眼,默默忍下了,结果好几次张口都被他的举动打断了。

他们眼下所处的位置是刚下飞机的乘客们用来休憩的临时区域,并没有太多人聚集,几排长椅都是空荡荡。

这寂寥安静的氛围,和二楼那血色翻涌的人间炼狱形成鲜明对比。许柔冷静下来,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催促道:“说话。”

“是准备改签。”他淡淡道:“但我那天比较忙,所以让Clair操作的,结果她给忘了。”

说来也奇怪,万年不犯错的特助偏偏就在那天将这件事项遗漏了,他也是特别忙,没有多问几句,整完行李去机场前才匆匆接到她的歉意电话。

毕竟是跟了三年的助理,工作能力有目共睹,他也没说什么,看了下前一班飞机的商务舱都满员,只得作罢,按照原计划搭乘航班。

她听得愣住,本来止住的眼泪又一点点往外渗。

从没有一刻,如眼下这般,这么感谢老天爷阴差阳错的剧本。差之秋毫的安排,将他完完整整带到了她面前。

“给、给你那个Clair加薪吧。”她吸吸鼻子,认真道:“你这位下属,救了你一命。”

荆念没有任何意外,刚下飞机就收到好几百个未接来电的提醒,新闻也推送了好几条空难事故。

他不傻,当然能猜得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她那么慌张,可怜兮兮地铺着报纸坐在地上,就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眼巴巴等着主人的回归。

他明白她方才一定经历了一场浩劫,所以才轻描淡写跳过了这件事,故意岔开话题,就怕再度刺激到她。

“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我?”许柔把最后一口热可可喝掉,杯子丢到垃圾桶里,垂下眼睫:“不知道,七八个小时吧。”

七八个小时,五百多分钟里,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又怎么会不懂,某种意义上来说,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更受罪,抱着那么多回忆残喘苟活,夜里梦里都是曾经常伴左右的音容笑貌,简直等同于精神上的凌迟。

“抱歉,是我没有第一时间告知你正确的航班号。”他叹息着,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不过,有句话你听过么?”

她把脸埋在他颈窝里,抬起眸:“什么?”

他笑起来:“好人命不长,祸害遗千年。”

她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也笑弯了眉眼,鼻间萦绕的都是他身上好闻的气息,这不是梦,是真实存在的他。不由自主将手心紧贴着他的胸口,她感受着心跳的起伏,低喃道:“你还活着太好了。”

他听清了,低下头给了她一个缠绵热烈的吻。

坦白讲公众场合,他很少会做出这种属于特别私密的举动。周遭虽然人不多,但也有部分经过的路人。

她分明听到了口哨声,脸红了一瞬。

不过,管他呢!

许柔微微踮起脚,勾出他的脖子,她不太会接吻,只是试探着回应,熟料男人一愣,随即加深了这个吻。

渐渐的,他呼吸浓重起来。

随即拉开了距离,面上依旧是不显情动的淡漠,无奈身体已经出卖了他,他不得不坐回长椅上,拿外套盖着腿,一手还不忘把满脸潮红的少女拉到身边。

“这才是活着的滋味,懂吗?”他挑了下眉,语调有点坏:“你要是想更深入地了解下……”

她低着头,很快接话:“我想的。”

这回轮到荆念发愣了,他目光还带着余热,指尖去勾她的下巴,逼着她抬起头来:“你想的?你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就敢胡乱应了。”

她没说话,捏着自己的斗篷外套上用做装饰的两颗毛球,耳根子烫起来。

他没再为难她,小姑娘面皮薄,可以理解。

他从很早开始就对她怀了不可告人的想法,这欲念根本从未消退。先前只当是偏执和占有,如今还染上了更要命的喜爱和怜悯。

这些凡夫俗子之间的情情爱爱,过去他不懂,也不屑。

如今,他认栽了。

尤其是看到她泪眼滂沱地说着他还活着的话,空寂的心一点一点被填满。

然而或许他真的骨子里同常人不一般,只要沾了点她的味道,在这般温馨的气氛下,都能起了阴暗龌龊的心思。

她太容易让人着迷了。

他真怕得到的那一天,会彻底沉.沦,怕控制不住自己,弄坏了她。

偏偏她还在一本正色地说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松开她,展开双臂搭上椅背,懒洋洋地道:“也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怎么就要以身相许了?”

她盯着他,眼睛湿漉漉,脑子里就剩下八个字——

人生苦短,只争朝夕。

若他真的离开了,过去她的矫情和推辞全成了一招毙命的剧毒,恐怕今后的日日夜夜里,她将带着无限悔恨过一生。

如今,她已经想好了。

“只要对象是你,就没关系。”

他轻笑了声:“是因为我差点挂了?”

“不。”她摇摇头,没有多解释什么,眼角瞥到不远处高挂的钟摆,时针已经指向了七点,记起导师的嘱托,她站起身来:“现在送我去H.C研究院可以吗?”

他还坐着没动:“再等会儿。”

许柔不解。

他扯了下腿间的外套,意有所指地道:“你不得再给我点时间冷静下?”

她很快反应过来,闷笑了一声。

……

荆念的团队办事确实靠谱,在德国的用车都给安排好了,按照他本人的要求,没配司机,也没准备特别豪华的款式,渐渐单单德系标配——Volkswagen(大众)

许柔系上安全带,给导师发了条消息:【老师,我现在过来了。】

李莫溪回得很快,显然是在等她:【三楼会议室,你的材料我都帮你带上了。】

十秒后,她又跟了一条:【有信心吗?】

许柔毫不犹豫地回了肯定二字。

研究所和机场很近,放下手机不过五分钟就到了。

许柔匆匆跳下车,离开时又记起什么,迅速转身探进车窗,正色道:“我忙完过来找你。”

“不用,我来接你。”他挑了下眉:“别太紧张。”

“我怎么可能紧张。”她重新笑起来,面上是一贯的自信表情。要准备的说辞和材料都过了好几十遍,哪怕经历过昨夜的兵荒马乱,她都不会忘记。

八点,交流会正式开始。

许柔站到话筒边上,展示团队的最新成果。一开始气氛有些沉闷,底下坐的都是科学界的牛人,她嘴里说着不紧张,心情还是有些忐忑。

幸好郝齐和导师一直在微笑着注视自己。

她讲到一半时,对方提了个问题,是有关于重组基因方面的,这简直就是撞到枪杆子上了,她之前花了不少时间做了这块研究,当下就挑了最有部分作最有价值的回答。

H.C的负责人带头鼓起掌来。

许柔颔首致意。

接下来就顺风顺水,等她汇报完下来后,H.C研究所的几位顶尖科学家凑在一起低语了几句,而后和李莫溪过来握了握手,指着许柔笑道:“您的学生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确实很用功。”李莫溪面上有浅浅的骄傲,没有做过多的谦虚。

许柔乖巧陪在一边,开心极了。

中午午餐的时候,她同负责人交流了几句,对方试探性抛出了橄榄枝,询问她今后的发展方向,她都一一答了。

自问回答没有失误,她心里知道,研三毕业后来这里深造的可能性很大。

简直太幸运了。

这种喜悦伴随着她,直到上了荆念的车都没能平复下来。

“我真是很优秀。”她笑嘻嘻地关上门。

男人似笑非笑盯着她:“恩,优秀,下午想去哪里?我过去在这里住过一年,带你去景点转转?”

她顿住,飞快瞥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去,声音轻若蚊吟:“不了,先回你房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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