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完雨,空气里还是潮湿的味道。

路不算平整,有些地方积了水,散在地上的卷子基本报废,许柔看了几眼,好一点的边边角角沾湿,糟糕一点的整张都被浸透。

她把那袋饮料和零食放到花坛上,而后矮下身子,小心翼翼用指尖捻着试卷一角。泥水滴滴答答往下落,受力点不均衡,试卷很快裂开,啪叽一声又掉在地上。

许柔:“……”

这捡了有什么用。

她舔了舔唇,回头看向荆念。

他没关注她,右边的鞋抵着苗圃边的水泥墩,微低下头正在清点破损文件袋的幸存卷子数量。这姿势有点痞气,衬着其长腿劲腰的完美比例,感觉随意拍张照就是大片。

可惜大片的男模特此刻脸色阴沉,生生破坏了这份写意。

“你在磨蹭什么?”他目光森冷。

残存的碎片还捏在手里,许柔自知理亏,讨好地笑了笑:“教授,要给它们留全尸吗?”

如果还要完完整整一张一张地寻回来,那难度也太大了。

他扫她一眼,眉头轻皱了下。

这是耐心值到达临界值的表现。

许柔以为他又要毒舌几句,已经摆好全方位迎战姿态。

结果他没说什么,利落地卷高袖子,在她面前弯下腰来,去捡她脚边的那半张试卷。

她不自觉眼神下移,这个角度可以俯视他的头顶,墨黑浓密的发就在眼皮子底下。

这是使臣觐见女王的时刻。

她在心底为自己奏起交响乐,只恨不能变出一根王杖,挑高他的下巴,再……

“许柔。”

“哎?”

荆念站起身,身高的优势又重新回到他这一边,他用睥睨的姿态,盯着她的眼睛:“我下午两点刚下飞机。”

许柔一愣。

他接着道:“花了五个小时出完两套卷子。”

许柔不自觉吞了口唾沫。

最后,他一把撕掉手心作废的卷子,揉成团后斜角丢进垃圾桶,“考务处的人现在还在等我把卷子拿去归类。”

许柔无言以对,她把手背到身后,指尖使劲摩挲着掌心,有点尴尬:“荆教授,我可以弥补。”

他退开,开始收拾地上的残局。

不得不说动作比她快多了。

许柔先前是有点顾忌,尽量小幅度怕弄脏手,可看到他这样,也不好意思干看着,连忙加入进去。

两人一头拣东,一头拣西。

收集起来的卷子全喂了果壳箱。

等到忙完,许柔的长裙算是废了,浅蓝色垂坠布料上面星星点点的污痕。至于荆念,白衬衫袖口那一圈全花了,包括手腕上也是脏水。

这时候,荆念的电话突然有了动静。

手机在裤袋里,他这会儿又洁癖起来,不肯去掏。

许柔没听到震动声,看他僵在原地,就去边上拿了一罐软饮,递过去:“给您赔罪的。”

饮料包装是粉色,广告语用桃心字体排版——

【糟糕,喝完后是心动的感觉】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看了一眼,直接就拒绝了:“我不爱喝甜的。”

许柔也没有勉强他,自己拉开了易拉罐,满足地灌了一大口,刚才爬起蹲下的频率太多次了,搞得腰酸背痛,口干舌燥,喉咙都有些冒火。

荆念也渴,下飞机到学校后忙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就因为上周在国外,办公室的门锁着,饮水机的桶装水也没人进来换过。

他心情很不愉快,偏偏手机还在震。

“饮料我不喝,你把矿泉水递给我一下。”他指着塑料袋里的瓶装水,淡淡道:“我拿来冲下手。”

许柔听到前半段时差点吓断魂,幸好他说是拿来冲手的。

问题……应该不大吧?

如果沈璆在里头放了迷药、春.药什么的,只要他不喝的话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这么想着,她又释怀了,转身就拿过那瓶水,递过去。

荆念接过,很快冲了下左右手,水还剩下半瓶,他拧上瓶盖,随意拎在手里。

而他的手机也终于不用闷在裤兜里,得以窥见天日。

许柔见他接电话,也没好意思直接走,等在一边玩了会儿佛系田园的经营类游戏。

夜晚很安静,十点半已经临近宿舍的熄灯时间了。

因为环境音量很低,导致听筒里的女声连一米开外的许柔都听得一清二楚。

【荆教授,你什么时候过来呢?】甜腻腻的腔调。

荆念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抱歉,王老师,我这边A卷出了点问题,要重新打印备用B卷。”

【好的,没关系,你慢慢来。】更嗲了。

他把听筒拿远了点:“我尽快,不耽误你。”

【没事没事,反正我是单身,晚上也不用约会。】

听到这句,许柔没忍住笑了出来,这暗示太明显了,她游戏也没心思玩了,朝他那里挪了挪,竖起耳朵听八卦。

荆念想应付两句挂掉,可对方不依不饶硬是尬聊了五分钟,他在单音节敷衍无果后,强制单方面结束了通话。

本来就干涸的嗓雪上加霜。

他收起电话,视线很自然地落到手上的半瓶水,瓶盖还没来得及盖上,他直接仰头灌了一大口。

水分入喉,总算纾解。

手放下来的时候,他注意到蹲在一旁的少女,眼睛睁得堪比桂圆,红唇微张,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你……喝完了?”她的嗓音颤颤巍巍。

他晃了下空瓶子,挑眉:“怎么?连口水都舍不得?”

许柔慢动作一般站起来,笑得勉强:“没有没有。”她的心底如火山复苏,岩浆冲到了山口,夹杂着呼啸之势将她毁灭。

完了。

她眼下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这个。

只能拼命安慰自己,沈璆虽然混,但毕竟是纨绔公子们那圈的,不会无脑到用什么留下证据的强烈药剂,最多也就是些小打小闹迷.情.水之类的玩意儿了。

得走了,管他死活呢。

许柔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走一步,以便逃避接下来无法预知的后果。

“荆教授,我们宿舍快断电了呢。”

“是吗?”他抬手看了下表,却不肯放她走,“你等会,我打完卷子你送去考务处303办公室。”

许柔气得牙痒痒,她怎么会不知道荆念打什么主意,他肯定是嫌弃那什么王老师缠人,拿自己当跑腿小妹呢。

“我还有事。”她又拒绝了一遍。

他眯了下眼,黑瞳里的淡然散了,转而替代的是威胁。

“态度也是平时分的一部分。”

许柔:“……”好气。

她没有办法,只得作陪。打印机是最新款,速度惊人,不到十五分钟就搞定了。

但也就是短短十五分钟,刚才喝了水的男人开始有了些许变化。

“你去对面抽屉里拿一个新的文件夹。”

这嗓音,比润了橄榄油还低哑缠绵。

许柔抬眼看他,他已经把外套脱了,单手支着额头撑在桌上,眼角泛着桃色,睫毛鸦黑,压着幽深的墨眸。

平时是斯文败类,这会儿彻底成了蛊惑人心的妖孽。

她仿佛闻到了空气中的荷尔蒙。

不敢再多看,许柔急匆匆装了袋子朝外走,回头一瞥,那人已经阖上了眼,似睡非睡。

果然这水还是有问题。

她做贼心虚反手关上门。

到了考务处,那位王老师见来的不是荆念,大失所望,例行公事收下考卷就让她回去了。

许柔乐得轻松,她本来打算直接回宿舍。

路过荆念所在的办公楼时,鬼使神差朝上看了一眼。

灯光暗了。

是回去了吗?

她的心情有点复杂,三分是好奇,七分是不安。

挨不过蠢蠢欲动的念头,她暗自告诉自己就看一眼,只要没出人命,她立马就走。

上了楼,办公室里一片漆黑。

许柔有点轻度夜盲症,没了光源就是个半瞎子。开关在他桌子的另一侧,她摸索着绕过他,冷不防被人用力攫住了双手。

那人用力一拉。

她踉跄了下,不受控制地倒地,再抬头时,脸瞬间就红了。

史上最羞耻的姿势,没有之一。

他坐在椅子上,她则跪坐在他两腿之间,手为了借力还搭在了他腰腹上。

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那人俯下头,手指绕着她的长发,语气很懒散:“为什么吵我睡觉?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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