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号开学,高二文理分班结果出来了,1到5班是文科班,6到15班是理科班。

林声去了5班,苏起留在13班,梁水路子灏也来了13班,李枫然仍在隔壁12班。

只可惜(13)班名单上的梁水被画了一条杠——他人已不在云西。

苏起看着那条杠,有一丝惆怅。不然,还可以同班两年呢。

初中毕业的时候怎会想到,同班的缘分,竟在那一年就已经尽了。

就像谁都不会料到他们和梁水同校的缘分也在高一这年尽了。

高二(13)班有二十个从高一升上来的同班同学,还有三十多个从其他班分来的。这个年纪的少年们正是乐于交友吸纳一切的时候,很快就打成一片。

苏起稍感宽慰的是,刘维维和徐景没被分走;但她们没能成同桌,鲁老师给苏起安排了个男生同桌——吴非。

吴非是他们班第一名,瘦瘦弱弱,和路子灏有些相似,却比路子灏沉默冷淡得多。他是从三合院乡上来的,是个住校生。

刚同桌那天,苏起就开心地对他说:“你是我读书这么多年遇到的第二个男生同桌。幸会幸会啊。”

吴非说:“哦。”

“……”苏起耷拉下半截眼皮,心想老班安排这么个同桌给她,难道他不清楚她是什么性格?想来想去,或许正是太了解她,所以安排了个吴非来阻止她上课讲小话写纸条。

真是用心良苦。

路子灏进了(13)班,兑现了当初的诺言,请苏起去校门口吃炸鸡柳和炸里脊。

两人坐在路边,吃着里脊肉,看着校门口来往的同学们。

梁水在省城,李枫然最近又去北京,去了两个星期了。林声呢,抓紧课余的时间跑去画室画画了。

苏起嚼着鸡肉,扭头看一眼停在一旁的三辆同款不同色的自行车,看着看着,忽说:“我们的车是不是有点儿旧了?”她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走去抠了抠座椅下的螺丝,“噫,你看,都锈了。”

路子灏满嘴的油,说:“天天风吹日晒的,能不旧吗?”

苏起惋惜:“颜色也退了呢。”

明黄色变成米黄,亮绿色变成浅青,紫色变成淡蓝……

路子灏说:“没事,车还是好的,再骑两年没问题。”

苏起从纸袋里挑出一条沾满番茄酱的鸡柳进嘴,说:“我有点儿想水砸,要是水砸在,我刚刚说要买鸡腿他就会跟我买的。”

“……”路子灏转身往台阶下走,“行行行,给你买。”

苏起笑着拉他:“逗你玩的!”

路子灏笑:“我也逗你的。给你买个屁,看你吃多少了?!”

进校前,苏起跑到小卖部找了个公用电话,拨了梁水的号码,听到嘟嘟嘟三声之后,她挂了电话。

路子灏无语:“你挂那么快干什么?让它多响几下呀!”

苏起:“要是他不小心接了什么办,一秒都要收钱的。”

路子灏:“可你只响三下,万一他没听到呢——”

“叮铃铃~~”电话响了。两个高中生同时眼前一亮。

苏起开心抓起电话:“水砸!”

那头梁水似乎心情不错,挺轻快的,唤了声:“苏七七。”

“你在干嘛呢?”

“你在干什么呢?”

两人同时问出口,停了一秒,同时扑哧一笑。

“我在——”

“我在——”

又是同时开口,停了一秒,这下,那头传来他轻轻朗朗的低笑声,透过话筒传来,有一丝撩人心弦的感觉。

苏起心砰砰两下,听他止了笑:“你先说。”

苏起朗声汇报:“刚路造请我吃鸡柳呢。他现在跟我一个班了你知道吧?你要不去省城,你也跟我一个班呢。我看到你名字了。”

梁水说:“是哦,差点儿又成同学了。”他亦有丝遗憾和怀念的样子。

路子灏在一旁叫:“不过还是去了省城好!”

梁水问:“路造也在?”

苏起:“在呀,我还是摁免提吧——”

话筒里,梁水唤了声:“苏七七——”

苏起的手悬在半空:“嗯?”

她等了几秒,但那边没人讲话,苏起拿着话筒看了看,又重新听,以为坏了,又听他说:“摁免提吧。”

苏起摁了免提,放下话筒。

就听他的声音传来,低低的,轻而缓:“有没有想我啊?”

苏起一愣,

路子灏已开心地趴在电话边:“想啊水子,我想死你啦。”

那头笑了起来:“敢不想,不想敲掉你脑壳。”

苏起无意识地摸了摸脑袋。

她放松地趴在小卖部放电话的冰柜旁,一只脚在地上打点点,抬头一看,中午阳光正好,街道上光线斑驳绿树成荫,不少穿着校服的同学正学校走,对面便是绿意盎然开阔大气的一中校园。

两个男生闹了一会儿,

梁水比较关心的是:“路造,13班同学都挺好的吧?”

“超级好。我读高一的时候就羡慕13班。”路子灏说了一堆近况,无非是老师都和煦同学都友善的话。梁水听了,很放心的样子,交代路子灏好好学习,争取称霸一中,他说:“我一直记得,你是我们花苗小学的小升初第一。就因为成绩好,实验中学才破格录取你的。”

路子灏眼睛有点儿湿了,又笑着问他怎么样。梁水说他也很好,他的新学校里,同学老师都很好。

苏起歪头插了句嘴:“那当然啦,水砸你到哪里都很受欢迎。”话说到这里,忽来了心思,“有没有收到情书了?”

梁水:“……”

路子灏替他答:“肯定啊,二十封打底。”

苏起揪着眉毛,抿抿嘴巴,但下一秒又跟着路子灏笑起来:“哈哈,肯定的啦。”

那头,梁水并不在意的样子,说:“我又不是来谈恋爱的,搞这些无聊的事情做什么。”

苏起很赞同:“高中只有两年了,我们要加油。嗯,谈恋爱会影响学习,也影响锻炼。嗯。”

梁水笑了声,反问:“现在很多人追七七吧?”

苏起瞪圆了眼睛:“没有啊。”

“有!”路子灏立刻指证,“有人喜欢她,好多。但都是暗恋,没有表白的。我有个住读生朋友说他们宿舍每晚都聊七七。”

苏起捂路子灏嘴巴:“你别瞎说!”

路子灏呜呜:“没瞎说……”

两人闹成一团,电话那头梁水没做声,无声等着他们闹够了,才说:“苏七七。”

“嗯,干嘛?”苏起放了路子灏,弯腰凑过来。

梁水说:“你要是早恋影响学习,我对你不客气。”

苏起翻白眼:“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别有女生一追你,你就去谈恋爱了。”

“行啊,赌不赌?”梁水挑衅。

“赌就赌。”苏起哼哧。

“谁要是高中跟人谈恋爱了,谁就是狗。要在屁股上贴‘我是狗’的大纸条,还得被踢屁股。”

路子灏劝架:“成熟点朋友们,成熟点!”

苏起叫:“一言为定。”

梁水:“行。”

路子灏捂脸:“我觉得我还在花苗小学。”

三个人东拉西扯,讲了快半个小时,苏起看时间,离上课只有十分钟了,她推路子灏:“要上课啦。”又问,“水砸,打电话前你在干嘛呢?”

梁水默了一下,说:“睡午觉。”

苏起:“……”

路子灏:“……”

苏起赶紧补一句:“你住宿舍习惯吗?”

“还行。”

“那就好。”

“我也要去上课了。”他说,“下次再聊。”

路子灏说:“那我们挂电话了哦。”

梁水停了一下,苏起把耳朵凑过去以为他要交代什么,就听他说:“嗯。”然后挂了电话。

嘟——

“……”苏起直起身,“走吧。哎呀,我的鸡柳都冷了。能不能重炸一下?”

路子灏:“你都吃过了怎么可能?”

苏起:“这包还碰都没碰呢!”

路子灏:“你这个嘴巴看得比命重,快走啦,进学校了!”

苏起伸着手,被路子灏拖着袖子,哀叹:“要是水砸,他会让老板娘给我重炸的。”

路子灏:“炸你个头,要上课了!”

进入高二后,苏起自觉了很多,学习意识也有所加强。她课间仍会跑出教室玩耍,但课上比以前认真了许多,加之吴非成了她的同桌,占据有利地形,她一有不懂的题目,就找他问。

吴非虽然平时话少表情少,但在同学需要帮助讲解题目时,会耐心解答。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苏起发现吴非心地很好,脑子也灵光,还总有一些稀奇的视角和思路,让人受益匪浅。

有次,吴非给她讲完一道概率统计题,苏起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知为何,她忽想到欧阳李,问:“吴非,我们高一的时候,搞的那个反暴力运动,你还记得么,你怎么看啊?”

吴非当时正在草稿纸上写公式,听言,说:“那个男生好像叫梁水。”

“嗯。我不是问人,”苏起不知道为何,莫名心虚,“我是问事。”

吴非说:“我看分班名单时,原本很高兴和他成为同班同学。但他不在一中了。”

哇,评价很高。

嗯,三观一致。

苏起觉得吴非这个朋友可以交。以及,她有些想念梁水了。至少,如果有他在,她的值日和零食都是不成问题的。

南江巷里时不时有梁水的消息,康提说,去了二十一中后,梁水参赛的次数多了,开始更频繁地参加一些国家级别的专业比赛,听说拿奖的数量和分量都会为将来的择校加分。只不过,他是新转的项目,要付出的精力和汗水可想而知。只能比其他人更拼命更刻苦。

李枫然呢,他也更频繁地出去学习和演出,几周几月的不回来。

南江小分队自此陷入缺兵少将的境遇,但苏起他们不像初中时那样失落孤单了。

林声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画画,下了专业课,其他玩闹的空余时间几乎都泡在画室。

路子灏和苏起也是,除了课间和上学放学斗斗嘴皮子,更多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了。

一天一天,日升日落。

树叶黄了,卷了,落了;白雪飘了,散了,化了。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未来拼搏着。

忽想到这句话的时候,苏起正在晚自习上写语文卷子的作文题,她无意一抬头看了眼窗外,黑夜无边。

路子灏在她隔壁组,林声在楼下的楼下,李枫然在参加一个新年演奏会,梁水今天要跑一个锦标赛。

伙伴们的窗外,都是同样的深夜啊。

忽然,她听到隔壁高一教学楼传来欢闹的声音,隐隐约约,欢欢喜喜的。哦,原来是在弄新年晚会呢。

那是高一的特权。

高二没有的,只有学习。

一年前跳舞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没事儿,已经经历过了。

苏起淡淡一笑,瞬间就收了心,低头认真做起了卷子。

2006,新的一年又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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