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荣第二天早上奉命去找袁城的时候,发现小少爷的公寓门没有关。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心想难道昨晚袁城秘密探视小儿子的行踪被哪方敌对势力知道了然后这样那样那样这样了不成?万一袁城有个万一,太子爷上位之后不会放过他们这帮亲信的啊。

周正荣战战兢兢的推门进去,跃入视线的是一个简单客厅,中间两排沙发,面对着电视机,一个鱼缸放在地面上。房间里稍有凌乱,看得出门口有挣扎过的痕迹,玄关的鞋柜被踢了一脚,几只袜子也散乱的堆在地上。

“……啊!咳咳咳!咳咳!……”

周正荣恍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小少爷的声音,但是紧接着就消失了。他凝神静听了一会儿,不知道小少爷是在家还是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是就这样贸然进去,还是干脆退出来。

想了半天,他决定还是退到门口,作势敲了几下门:“袁总?袁总您在里边吗?门没有锁,我是老周!”

房间突然陷入了一片完全的静寂。

“袁总您在吗?会谈方的车已经到达并且通过安检,马上就要动身……”

周正荣穿过客厅,看看厨房没有人,浴室没有人,书房里也没有人,他正打算推开一扇紧闭的卧室门,突然只听里边传来袁城的呵斥声:“呆在外边!我一会就出来!”

与此同时传来非常响的撞击声,周正荣吓了一跳:“袁、袁总,怎么了?要帮忙吗?”

袁城打断了他:“滚回去!”

周正荣毛骨悚然,立刻重新退回客厅里:“……是!”

这“一会”足足过去了半个小时,周正荣也不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内心极其忐忑不安的等在外边。当他最终觉得自己再也等不下去了、打算冒险去敲一敲门的时候,突然只听卧室里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衣洗漱声,紧接着是一阵走近的脚步声,然后门开了,袁城有条不紊的扣着自己的衬衣扣,脸上神情平静如水,半点看不出刚才暴怒的迹象:“,老周,你来了啊。”

周正荣胆战心惊的点头,目光越过袁城身后,往卧室里快速望了一眼。

朗白正坐在大床边上,一只手捂着嘴,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呛着了一样咳得很厉害。他上半身什么都没穿,灰色的棉质睡裤拖到地摊上,露出半只光裸的脚。

袁城漫不经心的吩咐周正荣:“你去外边等着。”说完转过身走回床边,似乎很温柔的想拍拍小儿子的背,但是紧接着就被朗白猛然挥开了手。

那个动作非常激烈,不像是儿子推开父亲,倒是像仇人之间一般。

周正荣诧异于小少爷的大胆,据他所知朗白本身是个文静柔和的人,对父亲就更加柔顺了,这对父子之间感情非常好。再说就算袁骓在父亲面前,也都是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的,什么时候敢这样挑衅?

更加出乎他意料的是袁城没有生气,只顿了一下,淡淡的吩咐:“去漱个口吧。”

朗白不需要他说第二遍,直接起身冲进卧室配套的洗手间,重重摔上了门。

周正荣忍不住低声问:“袁总个,小少爷他……”

“,”袁城说,“被欺负了。”

被欺负了?被谁欺负了?怎么欺负了?周正荣无法想象,他僵立在了卧室门外。

“叫会谈方再等我一下,大概迟到一会儿,叫他们做好心理准备。”袁城往浴室里走去,“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现在不论什么事情,重要性都无法和他的小儿子相提并论。

水龙头哗哗的开着,朗白几乎把整个脸探到水下冲得喘不过气来了,才喘息着抬起头。镜子里映出袁城冷酷的脸,朗白猛地转身,紧接着就被父亲一把抓住手抵在流理台上。

“外……外边有人!”

袁城听出了小儿子语调中的惊恐,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很享受一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的伸出手,在朗白惊惧交加的视线里,轻轻抚摸着他唇角上的擦痕。

“我是来参加李明羽的一个会议的,不过主要目的是过来看你。爸爸很想你。”

袁城俯在朗白耳边,压低的语调中似乎带着笑意:“爸爸对你很满意。作为奖励,三天后我有一件事情交给你去办。”

朗白瞳孔猛地紧缩,袁城安抚的拍拍他,起身走出了浴室。

加入骷髅会到现在为止,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再也没有人对朗白所挑选的座位有什么异议了。

事实上,所有人都下意识的躲避着这些出身高贵的成员。小团体和小团体之间泾渭分明,不管是在课堂上、餐厅中、球队里,还是在彼此之间的态度上,都微妙的隔了一层透明的墙。

朗白穿了一件小高领夹克,一个人坐在教室角落里,突然手上的书被人抽走了:“——《燃烧的世界》?你是对议论政治的女人有好感呢,还是对女人口中的政治产生了兴趣?”

“女人天生就擅长玩弄小政治。”朗白面不改色的把书抽回来,“我正好在找你,罗斯索恩,这是一万五千美金的会费支票。”

罗斯索恩把面前的现金支票推了回去,“这就是我现在来找你的原因。早上我们的账户已经收到了来自令尊的一万五千美金转账,你的会费已经交过了。”

朗白的脸色微变。

骷髅会成员入会的时候要缴纳一万五千美金会费,这个规定朗白已经被通知过了。他本来准备自己拿出这笔钱,也没有跟袁城提过,谁知道袁城竟然比他还快一步的把会费交了过来。

朗白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被父母代替交学费的初中生,处在一个手段慎密而强势的父亲的掌控之下,一举一动都在计算之中,一切都被父亲的掌心所笼罩,犹如困兽。

“看上去令尊对你很好。”罗斯索恩转身走开的时候漫不经心的丢了一句。

“……某些方面吧。”朗白低声回答,声音轻得几乎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

就如袁城所说,现在不论任何事情在他心里都不如朗白来得重要,但是他赶到美国的主要目的可不是为了天天呆在家里吓唬小儿子。

就在两个月以前,一个专门向日本输送轻型枪械的美*火制造公司在经过索马里海湾的途中,被海盗抢走了两艘价值三亿美金的货轮,几十个船员遭到屠杀,在当地引起了巨大的震惊。在来自国际多方面的压力之下,这家军火制造公司的幕后决策者匆匆决定退出市场,并向政府提出了破产申请。在此之前他们占有当地市场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销售份额,以及一条途经索马里的危险航道。

丰厚的利润和海盗的风险让各方势力都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同时,所有人都在对这块大肥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着。历来欧洲乃至北美的黑道就是这样,一个巨头倒下了,他所留下的空白会被其他势力飞快填补,几方人马此消彼长,永远不会有一位霸主统一天下的时候。

大家都想吃,但是谁都下不了手,这个时候怎么办?关起门来开大会吧。

原本是美国本地军火业之间的竞争,袁城作为曾经的日本市场供应者也受到了邀请——当年日本军火市场的代理权是在他手中被卖掉的,没有人知道这次袁城是不是想把这块肥肉买回去,没有人知道他来的时候,是带着大把的钞票,还是杀人的枪。

防弹轿车在郊区的一栋私人别墅前戛然而止。袁城走下车,一个穿着灰蓝色中山装、带着白手套的年轻人站在台阶上,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在大红色羊毛地毯和漂亮花园的反衬下,他朴素并且过时的穿着显得相当格格不入,就好像贴在豪华别墅门口的五十年代领导人画像一样。不过他看上去还相当年轻,面容冷淡,表情肃穆,让人一看就难以产生亲近感。

他那标志性的存在让每一个到场的黑道老大们都无法忽视。是的,这里的人虽然不是每个都跟他打过交道,但是至少都听说过北朝鲜某军政参谋长李明羽的大名。近几年他在世界军火市场上做了好几次重大交易,被称作是政府官员参与国际军火走私运营的标志性人物之一。

“您迟到了。”擦肩而过的时候李明羽淡淡地道。

“小儿子不好好上学,教育他的时候耽误了一下。”

李明羽面不改色的接受了这个解释:“,那么一切都安排好了?”

袁城脚步稍微顿了一下,“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李明羽点点头:“我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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