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本的历史中,这两年李世民曾经御驾亲征高句丽,在那场战事中,房玄龄也是被折腾得够呛。

李世民自己跑到辽东去打仗,长安城这个大后方就交给房玄龄来掌管,房玄龄那时候也是一把年纪了,劳心劳力不说,还被人到李世民那里去告了一状,说他要谋反。

谋反那种罪名一旦被扣下来,房玄龄自己不说,整个房氏一族都要跟着遭殃,妻儿老小更不必提,女子皆要被充作奴婢,男子十三岁以上六十五岁以下者,全部都得掉脑袋,十三岁以下的也要被充作奴婢。

想来那段时间,房玄龄的日子必定是很不好过。

同样不好过的还有李靖,李靖那时候都七十多岁的人了,年纪老迈行动不便,不想跟李世民去辽东打仗,但他这个人出身高贵名声又好,而且还饱读诗书战功卓绝,很有人格魅力,很是受人敬仰,可以说是一呼百应,李世民不放心留他在长安城这边,非要带上他,也是把人给折腾得够呛。

最后他们这三个人,在那高句丽之战后的没几年,先后便都离世了。

房玄龄前面先走,也是在夏天这时候,待到了第二年夏天,李靖与李世民先后也都走了,前后脚走的,相差不过数日。

这般说来李世民也是有几分可恶,不过在这三人当中,他也是最年轻的,房玄龄李靖的岁数,都是他叔伯那一辈的人了。

不去细究那许多是是非非,亦不论个人好恶,他们这些人在历史长河之中,都是十分闪光的人物,在当朝当世,对这世间百姓,也可以说是问心无愧。

罗用心里对他们总是存着一些敬佩,希望这些人在生命中的最后几年,能好好享享清福,要能多活几年那就更好了。

眼下太子还很年少,他们这些人若是能够多活几年,届时新旧帝王的权利交接,或许也会温和许多,新帝自己若能掌权,长孙无忌便不会有权势滔天的那一日,吴王李恪或许也就不用死了。

按照原来的历史轨迹,那也就是六七年以后的事情了,并不是很遥远。

而现在,一切都没有发生,高句丽之战虽然依旧失利,但李世民并没有御驾亲征,因此李靖也就不用跟着一起去往辽东,年迈的房玄龄也就不用在那种情况下坐镇长安城,面临着各种复杂形势,承担着巨大的压力。

对于这个现状,罗用也是比较高兴看到,唯一就是对长孙无忌感到有几分抱歉,尤其这位大人对他还很和善,每每遇到,都是笑眯眯与他说话。

他必然不会知晓,自己的权臣之路几乎都已经快要被罗用这只蝴蝶给扇没了。然而罗用对于这一点却是心知肚明的,所以每每在面对长孙无忌这个人的时候,都有一种莫名的心虚,面上笑容格外灿烂,心中默默念着罪过。

话说近来罗用这边是消停了,然而这朝堂之上,却还是热闹依旧。

近来众人正在为修路的事情争吵,朝廷有意要修洛阳往东的那一条铁轨,朝中很多官员对这件事都很支持,汴梁一带的士族豪绅商贾富户们,更是翘首以盼。

反对的声音一直都有,只是这越到了将近动工的时候,这些人就反对得越是激烈。

河东的官员表示,从长安到太原这条路上都还未有木轨,因何就要先给洛阳那边修铁轨。关内道更惨,从长安城这边去往关内道腹地,别说铁轨木轨,就连一条水泥路也无。

还有岭南那边,这些年因为水果罐头以及各种果浆蔗糖产业的发展,岭南地区与中原这边的联系也是越来越紧密,他们那边的人可也都盼着修路呢。

要说起来,现下最需要修路的,还数岭南那边,但是岭南出身的官员数量很少,在那朝堂之上根本争不过。

河东出身的官员数量倒是足够多,战斗力也很强劲,但是人家江南鱼米之乡,有丝绸有海货还有美景,这条铁轨修好之后,就能方便长安城这边的皇族以及士族大家们下江南游览赏景。你河东道有个啥,粟米羊肉绣花针?显然也是争不过的。

有一个河东道出身的年轻官员,问罗用怎么都不发声,虽然他只是区区县令兼工学博士,品级不高,但是他的影响力还是比较可以,说出的话往往也都能得到正视。

罗用说,河东道多山地,就算修了轨道,也未必能有许多助益,再说精铁粮食羊肉罐头那些物什,走走水运也是挺好的。

结果就挨了一顿喷。

大抵便是说他这个人不团结,遇事就要往后缩,云云。

几日后,罗用去上大朝,那青年家里的一个大人,便寻机与罗用说了几句,道是没有管好自家后生,让罗用笑话了。

罗家人从前与河东那边的商贾世家之间的往来,多以商号以及一些小家族为主,和那些真正的世族大家之间,交集还是比较少。

但是不管怎么说,罗用也是河东道出身,依他眼下的发展形势来看,那也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河东道这些大家族们自然也没有与他交恶的道理。

他倒是没想到,罗用竟是一点都不生气,还说什么年轻人血气方刚,这都是很平常的事情,有激情有斗志也是难得。

对方仔细端详眼前这名青年,不高不矮的身量,相貌不错,不过也算不得十分出挑,这时候面上笑眯眯的,看起来也挺真诚。

这人心道,你这才多少岁啊,就喊别个年轻人,这话要是被家里那几个小子听着,八成又要跳脚。

又几日,时任国子学博士的陈冕请罗用帮他出一份考卷,罗用欣然应允。

这陈冕早年在太学当博士,后来他去往河东道,与罗用学了算术,再后来国子学那边因为需要这方面的教学人员,他便去了国子学,国子学的地位比太学更高,他这也算是升迁了。

罗用最近不是很忙,仅是花了两日工夫,便把这份新出的试卷交到陈冕手中。

陈冕这边寻人雕版印刷,在七月中旬的旬休前一日,将其发到国子学各个班级,各学生手中。

这个年代的教育系统,尤其是在像国子学这样的学校,推行的都是精英式教育,要求的就是全能全才。

出题的时候,几乎也没有什么超纲不超纲的说法,因为在时人眼中,读书人就是这天底下最有见识的人,这天底下的事情你都应该知晓。

罗用这回出的这一份试题,出得也是比较恣意,与其说是为了考校学生学业,还不如说是给他们看个新鲜,增长一些见闻。

罗三郎久不出题,这一次重出江湖,便又给长安城的读书人们贡献了许多新话题。

早前曾经当面痛斥罗用的那名河东青年,对于这种情况就很不爽,虽然有几分好奇,但他用自己强大的自尊心压制住了这份好奇心,坚决不去看那一份试题。

这一日,他赴一名好友的邀请前去参加一个宴会。

这个时代的上层社会常常会有各种宴会,尤其是在男子之间,倒也并非全然都是纵情声色,饮酒狎妓,主要还是要看你跟什么人一起玩,像这个河东青年这般,他的朋友基本上都还算比较正经。

这些个正经青年的宴会上常常都有诗文,有时候也会谈论实事,这一次,赶上长安县令罗用新出了一份卷子,于是众人便在席间谈起了这个。

“……依诸位之见,不知今夜这风多少度,这水多少度?”众人宴饮之处乃是在一水榭之中,一名青年凭栏而坐,举杯饮下一口清酒,复转头询问众人道。

桌边正在吃菜的一名青年笑着答道:“今夜甚热,依我看来,这风应有五六十度。”

又有人沿着石阶走到水边,伸手在水中划了一划,道:“这水倒是颇凉,不知有无二十度?”

河东青年:……甚?他们这是在说甚?

而他的这些好友却像是上了瘾一般,见着什么都要问一问,这物什应有多少度?

那刚端上来的热菜多少度,桌上的残羹多少度,冰镇的寒瓜多少度,样样都要议论一番,听得这河东青年一头雾水,又不想出洋相,最后只好强灌了自己几杯白酒,装醉了事。

次日,他问自己的书童关于那个多少多少度的事情。他那书童倒也是个识字的,消息亦颇灵通。

书童告诉他说,早前那长安县令出了一份卷子,其中一题曰:“假设,陶釜煮水,水开之时,温度为一百度,冬日甚寒,河水结冰之时,水温为零度,问诸君,人体体温约莫多少度?”

“多少度啊?”这河东青年好奇道。

“答曰:依我之见,约莫三十六度。”这便是罗用给出的标准答案。也有人说他这个答案不准,于是众人各抒己见,说几度的都有,横竖这个年代也没个温度计,谁也不能证明他们的猜测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这河东青年听完这番话,细想了想,昨天晚上那谁说夜风能有五六十度,那家伙是不是傻,那风定然没有五六十度!

“你把那试卷取来,与我细看。”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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