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与罗用一同回长安的,除了衡致阿枝等人,还有罗二娘。

罗二娘在河西发展了这么些年,现如今她手头上有资金有技术,还有三家经营良好的作坊,能够源源不断地提供货源,她这时候回长安,自然就是为了开拓中原那边的市场。

二娘是罗用的阿姊,白以茅都能知晓的事情,二娘自然也很清楚。

按照罗用的说法,那镜铁山铁矿储量极大,到时候那么多铁矿石被开发出来,往东边若想卖往中原,便要翻越焉支山,加上路途遥远,运输成本极高。

往西若是想卖往西域各国,铁这个东西又很敏感,轻易不能出关,郭孝恪肯定也不敢那么干。

所以说,在这个铁矿开发出来的前期,主要的销售市场便是陇西当地。

陇西总共就这么一片地方,人口少,消费能力也比较有限,大量铁矿石冲击市场,若是不出意外,当地铁价很快就会降下来,这也使得铺设铁轨成为可能。

而郭孝恪真正挣钱的时候,便是这条铁轨铺好之后,火车这种新式交通工具投入使用,使得运输能力大大提升,运输成本得以降低。

到时候他们这边的铁矿石便可以运往凉州等地,甚至销往中原,那运输一事,横竖只要烧点石炭便可,又不需花费那许多人力物力,石炭这物什伊吾那边便有很多,就在郭孝恪管辖的地界上。

待到那时候,陇西这边许多物产便都可以经由这一条铁轨输送到陇东乃至中原,这其中便包括罗二娘在常乐县那两家作坊的产出。

另外,二娘还打算让人从陇西大量收购价钱低廉的白叠花,运往中原,然后她们再在中原那边兴办作坊,在销售地兴办作坊的好处,是可以及时根据顾客的需求调整生产,更加深入当地市场,同时也有利于她们从当地吸收人才资源。

罗二娘现在也是有钱了,早年她与彭二等人,跟随赵家商队,一路从老家西坡村前往凉州城,那时候真是能省则省,恨不得连口粮都从家里带出来,衣裳鞋袜被褥等等带了一堆。

这回却是轻装上路,只要是能花钱买来的,亦或是到了长安城以后能够重新打造出来的物什,便都不带了,只管带上钱财人手,和些许别处买不来的物什。

罗用这边带的东西也少,主要就是他的几名弟子,以及一些财物,还有一头驴。

这头驴毕竟养了这么多年,都养出感情来了,丢掉是万万不能的,这回他们从常乐县出发,一路坐木轨马车出行,给五对也弄了一辆运货的马车,让它在车斗里待着。

那车斗里除了五对,还有几个酱坛子,早前大伙儿往它那车上搬酱坛子的时候,这头毛驴还昂昂抗议呢,总共就这点地方,它都转不开身了,还往上面搬东西呢。

后来有人开了一个酱坛子,给他喂了一勺大酱,这头驴便消停了,一路上与这些酱坛子相亲相爱,处得很是不错。

出门总是不易,好在眼下季节不错,这两年交通也是比之前好了不少,再陇右道当地,即便有些地方的木轨道还未修好,至少也有水泥路可走,免去了不少颠簸之苦。

待到了凉州城,罗用又捎上了田崇虎兄妹二人,见过了赵家人,歇过一日,很快便再次出发了。

凉州城以东虽然没有木轨道,水泥路也显得有些旧了,有些地方已经出现坑洼,但是这条路上往来商队着实不少,沿路的商业也比较发达,只要花了钱,基本上别处有的物什,在这一路上都能买到。

之所以会有这般景象,主要便是因为白叠花产业的发展。

早年虽然也有羊绒羊脂皂产业的带动,但是与这回这个白叠花带来的影响相比,着实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们这一行人是秋里出发,这一路上走着走着,天气渐渐就冷了起来。

好在当时过焉支山的时候,气候还不算太冷,山上气温比较低,但也不算十分冷,没吃太多苦头。

从凉州城往东南方向走,一路上也可以看到一些白叠花地,地里的白叠花这时候大多都已收完,只余下一些花杆还留在田野上。

听一些当地人说,他们这一带也算是种植白叠花比较早的,早两年白叠花价高的时候,也有不少人挣到了钱,就是种植风险大,秋收前若是来了一场雨水,那么他们这一整片地区的白叠花便都要遭了秧,现在白叠花的价钱越来越低,很多人明年便不打算种了,还是种玉米划算些。

玉米、金瓜、辣椒,在这一路上都是十分常见的物产。

在经过一些地方上的时候,亦有那当地人听闻离石罗三郎途经本地,前来驿站拜访,亦有设宴款待者,亦有奉上钱帛厚礼者。

钱帛礼物那些个东西罗用一向都是不收的,宴席也不怎么去,倒是时常会留那些人在驿站吃些便饭,与他们一起说说话,了解一些当地的风土民情。

罗用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官职,但是他的名声传得很广,这些年他在陇西,可以说是带动了整个陇右道的经济,对周边地区亦有影响。

那些前来拜访他的人里面,有不少性情中人,他们当中很多人官职都比罗用高,却没有什么架子,对罗用表现得颇为敬重,说话也很爽快,也表现出一些忧国忧民的情怀。

另外,难免也会看到一些腌臜与败坏,亦有那自作聪明者。

在外人看来,今年虚岁才有二十六的离石罗三郎,或许还是有些少不更事,比较容易哄骗。

这些人哪里知晓,罗用两世为人,心智比之同龄人成熟不少。

再说在二十一世纪那时候,互联网一打开,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看不着,那个年代很多年轻人对于世界的认知,都是要远远超出他们自身的阅历。

面对那些人,罗用也并不戳破,他这一路上听着看着,将所见所闻俱都记在心里。

这些见闻最终都会成为他脑海中的一份信息,将来或许也会有派上用场的那一日。

待他们这一行人抵达长安城,时间已是进入冬季。

一别七年,如今的长安城,又比从前热闹了不少,可见这些年国泰民安,市场繁荣。

那些个城墙建筑,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就是行人商贾多了许多,尤其是城外那个铁轨车站,即便是在这隆冬时节,行人货物往来依旧十分多。

长安众人提前得知他们今日抵达的消息,早早来到长安城外迎接。

罗用他们还未行到城门处,便见四娘她们骑马迎了出来,四娘五郎如今都大了,就连六郎七娘两个,今年虚岁也有十五,他们几个这些年生活在白家之中,与白家子弟一同学文习武,骑马驭车亦是必修。

想当年罗用刚醒过来的时候,六郎七娘都还是留着口水在地上乱爬的小娃娃,如今见他们穿得精致整齐,骑在马背上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这种感觉着实神奇,又令人十分欣喜。

与四娘她们同来的,另外还有一些小郎君小娘子,其中有白家子弟,也有四娘五郎她们的朋友。

四娘她们跑到罗用车上,把别人都给挤了下去,就连那赶车的位置,都被五郎六郎坐了,赶车这活计他们现在也会,专业培训过的,不比车夫们干得差。

二娘也是有许多年没有见到四娘她们了,一群人坐在车里有说有笑,车外又有那些小郎君小娘子们簇拥而行,不时还要插上几句话,一路上叽叽喳喳,热闹得紧。

“阿姊呢?”

“阿姊就在城外不远处等着呢。”

“他们就在前面路边扎了个帐子,烧着暖炉吃着热茶,可舒坦着呢。”

“飞儿也来了?”

“来了,姊夫抱着呢,她就粘姊夫,整日里跟个大包袱一般挂在姊夫胸前。”

“阿姊说姊夫都把他惯坏了。”

“出月子都快有半年了,长得可快可重了!”

“……”

那飞儿便是罗大娘与林五郎的女儿了,罗用倒是没想到,大娘会给她女儿取一个林飞儿这样的名字。

大抵便是因为她这些年在外面见过了市面,又回想起自己从前在西坡村那时候的闭塞,所以才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来也能在这世间到处飞一飞,看一看吧。

那小丫头嗓门大得很,罗用还在路上的时候,隔老远就听到了,心想这莫不是自家外甥女在哭,便听四娘她们说飞儿又哭了。

待到行得近了,便见大娘手里抱着一个大胖娃娃,与众人一同从那青色布帐中出来,一边哄着怀里的娃娃,一边快步往罗用他们这边走过来。

白二叔侯蔺等人都在,众人见面寒暄,却被一个小娃娃哭得没说上几句话,却也没人在意,总归气氛到了就好。

罗用从大娘怀里接过这小娃娃抱了抱,却被她哭得败下阵来,只好转手交给旁边的林五郎。

“这是困了,这娃儿困了脾气就大。”林五郎笑呵呵道,那娃娃到了他手中,果然就不哭了。

罗用探头又仔细看了看林五郎怀里这个娃娃,长得又白又胖,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这娃有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任性劲儿。

不过也不怕什么,现在她还太小,听不懂大人说的话,待再过一两年会听会说了,自有一百种方法来收拾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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