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显虽然以前来过几次北京,但是每回都是公事,匆匆几天就走,像今天这么多人给接风,在一起热闹额时候,还是头一回。

艳势这地方又蛮有格调,正合劳显的意。

他背手在这里头转悠,先是逗了一会儿门口那一缸锦鲤,新奇道:“昭和哎?”

玩家都知道,这锦鲤品质最高的就是纯净无杂质,尤其昭和三色锦鲤尤甚,这鱼的个头都不小,一看就是费心思养的。

沈斯亮淡笑跟在后头,不发表意见,劳显转到屋里,又被墙上的画和屏风吸引了。

“李公麟的白莲社图,我家老爷子好这一口,这副是赝品?真的我记着在上海博物馆藏着呢。”

沈斯亮悠悠道:“图个意趣,摆着好看得了。谁给你弄真的去。”

“那也蛮不错啊。”劳显透过屏风里那道缝隙往里看,饶有兴致。金丝罗红的秀锦褥子,楠木矮几的小四方桌,黄铜双耳的鼻烟壶。最撩人的,是明明里头没人,还偏偏往上搁着青色滚着粉边的戏服,一双花鞋,让人很容易就能联想到那女子身着罗裙,衣裳半敞的模样。

劳显服气:“以前总听说你们四九城的顽主顽主,开始哥们不懂这顽主到底是个啥意思,今天算开眼了。”

“到底是你们比我们会玩儿,你说你当年守着这么块宝地,怎么就舍得来南京?”

沈斯亮张狂:“再好的地方,也有玩腻的时候不是?”

劳显嘿了一身,作势踢他:“夸你两句还上天了。”

门口的经理见到沈斯亮也吃了一惊,老相识,过来打招呼:“斯亮,可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今天你们哥儿几个倒是来的挺齐,小诚武杨他们都在楼上呢。”

沈斯亮笑笑,也很客气:“来了个朋友,陪他转转,一会儿就上楼。”

经理识趣,忙说:“那你随意,有事儿招呼。”

沈斯亮吹声口哨:“哎,别看了,上楼过一眼”

劳显一乐:“走着!”

楼上包厢里人很全,门一开,乌泱泱一大帮子都站起来。

沈斯亮往身后让了让,推劳显站在前头,简短介绍:“我大学同学,劳显,这些都是我发小,打穿开裆裤就在一块儿玩的,关系都不远,怎么对我就怎么对他们,用不着客气,”

宁小诚站在最前头,挺有大哥的样子,率先跟劳显握手:“宁小诚。”

劳显在南京做的是房地产生意,跟金融风投这块接触的不多,但是宁小诚的大名是听过的,被传的蛮神的一个人。能认识,也算是缘分,能结交这样一层关系谁不乐意?

劳显伸手握了一下:“在南京的时候没少听斯亮跟我提起你,以后有机会咱俩一定合作一把。干什么你定,我都奉陪。”

“没问题。”

“别这么傻站着了,都坐下吧。”

落座后,沈斯亮又粗粗给劳显介绍武杨,陈泓几个人。劳显一一握手,眼睛在屋里环顾了一圈,有点紧张,显然是找什么人。

有人开玩笑:“找姑娘呐?今天咱们这屋都是大老爷们,女人,不掺和。”

劳显趴趴头发,一笑,低声问沈斯亮:“你那妹妹,今天没跟来?”

沈斯亮故意反问:“我妹妹可多了,你问哪个?”

劳显有点急了:“明知故问是吧?就那谁……”

武杨愣头愣脑的也问了一句,眼中警惕:“谁啊?蓓蓓?”

劳显嘀嘀咕咕:“还能有谁,你家那跟屁虫沈冬天呗。”

“还真当我妹妹多稀罕你?人家演出,早就去张家界了,甭惦记。”

一提沈斯亮这堂妹,劳显就脑仁疼,尤其是那名字,冬天,沈冬天,光说这爹妈生她的时候有多不走心吧。自己来北京第二天就让她堵在酒店门口了,他不开门,她就不依不饶的砸,开了门吧,看见门里那细细白白穿着浴袍的女人就开始瞅着他委屈的哭。

一个大二的姑娘,又是沈斯亮的妹妹,劳显又不能说狠话。只能讪讪的哄。

冬天,你看看咱俩,我未娶你未嫁,我也没答应过你啥,别哭了行吗?

沈冬天咬着嘴唇问,那我去南京,那天晚上你亲我干嘛?

劳显语塞,我,我,我什么时候亲你了?那不是喝多了,把你当成别人了吗?要知道是你,打死我也不亲啊。

沈冬天被这话彻底伤着,一下就想开了,劳显哥,以前我不懂事儿,总缠着你给你添麻烦了,以后,以后我再也不来了。

说完,小姑娘穿着浅绿色的裙子转身就跑,跑的劳显心里这个过意不去。

他担心小姑娘受刺激,回头干什么傻事儿,自己跟沈斯亮没法交代。

但是看沈斯亮今天的反应,像是不知道这事儿似的。劳显一颗心放下,给自己满了一杯酒敬在座的各位。

酒喝完,大家回到正题上。

沈斯亮不隐瞒:“都是哥们儿,我不藏着,你们都知道我俩在南京有个死对头,叫萧骏,今天也来北京了,想托着大家帮忙照应。”

武杨问:“你俩弄折一条腿那个?”

“可不是我俩弄折的啊。”劳显翘着二郎腿,叹气:“只能说他运气不好。”

“期末考核,野外生存训练,我和斯亮在林子里把方向搞错了,离标的物远了十二公里,为了轻装上阵我俩把背囊藏在一片小树林,回来的时候你猜怎么着?劳显这王八蛋把我俩水壶里的水全都倒了,往里撒尿,撒尿不说,连压缩饼干都掰碎了用鞋踩成八瓣。”

劳显痛心疾首:“我俩已经两天一夜没吃粮食了啊!”

“为了在规定时间赶回大本营,我俩抄近路爬山,那天山上下雨,这孙子算准了我俩会去,在路上又埋地雷,一点活路不给我俩留,我俩也没对他手软的必要。”

这件事想起来,劳显心里至今痛快。觉得一点也不冤枉。

俩人趁黑耍了个心眼儿,假装走不动,等了几个小时,潜伏到下山的必经之路就等他攀岩下山,尼龙绳挂着锁,萧骏往下跳到一半,沈斯亮和劳显走到山崖边。

“劳显,你说这儿有条绳子,是干啥的?”

“还用说,敌方偷袭咱等着攀岩上来的呗。”

“那你说,咱俩就在这儿傻等着?”

“肯定不行啊,咱队长说了,要把一切危险都考虑到,然后扼杀在摇篮里。”

“那……干?”

“说干就干!”

俩人拿出插在靴子里的匕首,在那条小绳上割啊割,萧骏毫无防备,从十几米的山崖就那么下去了。

那片山崖他们以前训练的时候总去,底下是个水潭,摔不死,顶多呛两口水,就想给他个教训,但是谁也没想到萧骏挂在树杈上,落的不是地方,最后大家都归队了才发现少了个人。

当晚救护车直接给人送到了医院,惊动萧家。

学校组成调查组干涉调查,沈斯亮和劳显一概装傻,沈斯亮拍大腿,一脸沉痛,队长,我俩真不知道那绳上挂着人,生怕是敌方给自己留的后路偷袭我俩,就给割断了,再说了那底下是水潭,谁也没想到这么严重。

本来这种野外生存就各凭本事,连死亡率都是允许出现的,一个骨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萧家不简单,但是沈斯亮也不好开罪。

学校商量了一下,又咨询萧骏的意思,谁知萧骏也是条汉子,这种野外生存谁还能不出个意外,都是同学,算了算了。

就这么,萧骏拄着拐在学校走了三个月,沈斯亮和劳显期间还买了花去看,诚心诚意给人家道歉。

萧骏收下花,恨的咬牙切齿,只能自己咽下这个哑巴亏。

他家家族遗传类风湿,经过这么一闹,长时间被冷水浸泡和骨折,萧骏算是彻底落下了病根,一到阴天下雨就疼的走不了路。

宁小诚沉思:“那这回来,他是想报仇?”

劳显叼着烟,啪的一声打着火,也不隐瞒:“报不报仇我不知道,但是他这回来北京是找朋友帮忙的,我在南京截了他一桩生意,他最近周转困难,我人生地不熟,他这笔钱要是拆借到了,我回了南京日子就不好过了。”

小诚笑了:“明白了,咱就是个拆台的,他上哪儿借,咱就上哪儿给他把后路堵死。”

劳家萧家是南京大家族里为数两个声明显赫的,一山不容二虎,劳显和萧骏之间的仇怨深,这回,是真下狠手要整对方了。

上洗手间的功夫,小诚给沈斯亮递眼色,让他出来。

他最了解他。

“劳显这忙,我帮是不帮?”

“劳显是我最好的同学,我不瞒你。要不今天,就不带他来了。”

“你到底怎么想的?”宁小诚这回倒是真不明白了。

依照斯亮的性子,虽然仗义,但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劳家萧家之间斗争,他更不至于把自己搅合进来。

沈斯亮沉默。

靠在包厢外头的墙上,他望着小诚,忽然说道。

“小诚,当年小航死,跟他脱不了关系。”

宁小诚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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