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花木兰”居然和若干太守“一见如故”,想要多住几天的要求,即使江仇心中万分不愿意,也不敢说自己不愿意,反倒要做出欢迎之至的样子。

贺穆兰也没想着一直住在县衙,直言自己并无官职在身,回会刚开始住的客店去,等每日傍晚若干人不忙的时候,才会聚上一聚。

江仇免不了在心里恶劣的揣测两个人为何会“一见如故”,想到花木兰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军中,而若干太守似乎也有“跟汉人学了断袖”的传闻,江仇心里居然有些痛快。

阴阳怪气和不男不女,在一起也算是绝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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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人到这里来是来询问张斌之案的,既是公事,江县令不敢推辞。

若干人提审了当日狱中的一干狱卒,各个都咬定女监的那个犯人还没受什么刑就身染恶疾,满身红疹了。他们怕是麻风或者其他什病,便请了郎中来看,郎中说张家妇是烈性的传染病,需要单独关押,结果没几天就死了。

若干人听了他们的话连连冷笑,他自己也是一郡太守,无论是牢狱中还是城中出现了会传染的病人,立时要移到城外去安置的,从来没有说还单股关押在牢里,一旦传播到全城,那后果不堪设想。

无奈所有人一口咬定那妇人已经死了,尸骨都烧了,埋在城外罗家岗的山头上。若干人也只能再风尘仆仆的亲自去查验张家妇的坟茔,确实挖出来一捧骨灰骨头之类的混合物,将它带了回来。

当日,贺穆兰亲自去若干人住的院子查看那捧骨灰,若干人战战兢兢的看着贺穆兰在一堆骨头和灰烬混合的东西里抓来耙去,就差没舔一舔了。

“花木兰,你到底在找什么……”若干人打了个寒颤。“这张家妇虽然是被火化了的,也收留过高僧,但她肯定烧不出舍利来。你这么翻来找去,有什么好看的?”

“我觉得不太对,这堆骨头像是匆匆忙忙烧的,烧的不太彻底。若是已经入土了一个月左右的,骨头不该是这样。”贺穆兰从中间拣出一截像是椎骨的东西,对着光看了很久。

这里没有仪器和任何检测设备,一切只能凭她的经验,所以她不得不慎重。、

这时代仵作是贱役,若干人见贺穆兰对骨头这么感兴趣,忍不住劝她:“你不会不想当将军了,跑去当仵作吧?这条路比打仗还难走,你好不容易功成名就,当爱惜羽毛才是啊。”

贺穆兰在现代不止一次听过别人说这样的话,都是类似于现场法医太累太脏,最好转去司法鉴定中心或者检验中心之类的地方,但她其实还挺满足于这种找出真相的成就感的,所以一直没有听别人的劝解。

其实到了古代,贺穆兰继承了花木兰这一身武艺和战斗本能,若想比花木兰更加厉害,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的。她熟知人体器官的分布,精通解剖学,哪里是要害,击打哪里容易致死,击打哪里看起来危险却不致死,关于这样的知识,她要高于旁人许多,只是她个性并不残暴,对超越花木兰也没有兴趣,所以每次打斗都是点到即止,鲜有伤了人命的。

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对江仇如此漠视人命感到一种憎恶。

“看出来没有?”若干人凑到贺穆兰身边。

其实他对尸体、骨灰这种东西都害怕的很,只是因为花木兰一口咬定要看一看,才强忍着毛骨悚然的感觉带回来。

此时他见花木兰果然看的仔细认真,一边担忧朋友沉迷于“左道”,一边好奇花木兰到底看出了什么。

贺穆兰检查完了残余的椎骨、还有头骨的一些残片,长舒了一口气。

“太好了,这不是张家妇的尸骨。”

“你怎么得知的?”

若干人瞟了瞟那些骨头。

唔,还是不能看,越看越觉得有人会从那里面坐起来似的。

“人的椎骨锥孔较大,横径大于纵径,动物的则正好相反;人的头骨边缘是呈现圆形的,动物的是三角形,这个边缘这么硬直,一定不会是人骨。”贺穆兰在一旁的水盆里净了净手。

“一时看不出什么动物,大概是羊或者猪烧剩下的东西拼凑而成吧。也对,你来的也突然,正好找个死掉的女犯人可不容易,但这个时候家家都宰羊杀猪过了,找一副羊骨或者猪骨却是简单。”

“江仇竟真的瞒下此事。”若干人将那一大包“尸骨”用布袋继续装好。“既然如此,那我查探的消息定然不错。找到那个叫做‘赖猴’的无赖,应该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张家妇的下落。”

“就是怎么找,还须多参谋参谋。我们都不是本地人士,找起来不容易啊。”贺穆兰伤脑筋地摇了摇头。

“我避过江仇耳目不易,趁着天色尚晚,我先回去了。”

.

“花姨,我们还要在这里住几天?”阿单卓一脸不乐意,“我不喜欢这个江县令,我们能不能走了?”

“我也不喜欢。”贺穆兰凑到阿单卓耳边,小声说道:“这里的太守若干人是我过去军中的同袍,他说张斌之母可能还没死,我们得留下来找到她的行踪。”

“张斌不是已经上京去了吗?”阿单卓吃了一惊,连忙也低声问她,“他阿母若是没死,他为什么不知道?”

“所以其中一定有问题啊。”贺穆兰拍了拍阿单卓。“江仇肯定一天到晚盯着我们,我们得想法子去打探消息。”

“找谁打探?”

“唔……”贺穆兰摸了摸下巴,“我知道一个人,似乎挺‘聪明’的。也许这法子不错,我得去找若干人商量商量。”

***

此地的城门官姓方名震,是参加过宋魏战役的军士,后来才被调到的东平郡。此人性格圆滑,而且处事利索干净,从不轻易得罪人,也不给别人留下把柄,是以他负责管着四门的门卫上百人,人人都信服与他。

方震本身手上功夫也不差,箭术也受过鲜卑队长的教导,会骑射。他武艺好、会做人,又来事,底下人都跟着他吃饱了,方在这个位子上做的可以说是稳稳当当。

直到昨天他一不小心“冒犯”了传说中的女英雄花木兰。

当地的百姓和皂吏可能不知道花木兰的威名,但他却是知道的。自己收受江仇的贿赂私关城门、调用城门守卫围困花木兰,这罪名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端看被围那人肯不肯放他一马。

就他昨天观察,这“花木兰”并不是个狡猾奸诈之人,而且对他的应对也还算满意,想来此次问题不大……

……不是问题不大吗?

这人怎么又来了!

方震见贺穆兰带着那个黑壮小子又来北面的城门,连忙从城头上急急忙忙的下来,上前迎接。

“花将军,您要出城?”

方震看了看他们身后,连匹马都没有,应该不是要出城。这来意蹊跷,他也不敢贸然搭话。

“我不是要出城。方震,我有事要找你。”贺穆兰开门见山地说道:“请借一步说话。”

方震愣了一愣,还是乖乖的带着贺穆兰上了城头,在城头一处角落里听候贺穆兰的吩咐。

“我希望你能帮我们查一个人。”贺穆兰从怀中掏出若干人的令牌。

方震隶属郡兵,受太守府管辖,这面令牌正是太守府的印信,他一见令牌果然不假,当下抱拳行礼,弯了弯腰:

“花将军居然认识若干太守……”

“我不但认识若干太守,我还认识白鹭官之首。”贺穆兰不咸不淡地点了一句,“方震,我不管你和江仇私交如何、有什么约定,你隶属郡中,不可和地方官牵扯太过,否则白鹭官不会放过你,若干太守也不会放过你。”

方震脸一白,低头称“不敢”。

贺穆兰并不会说什么威胁人的话,她的话都是来之前若干人教的,方震心中惊惧那是最好,所以她也没多纠结,而是直截了当的说出了来意。

“我知道你在平陆已经做城门官许久,手下也多,我们想让你查的,是一个叫‘赖猴’的地头蛇……”

贺穆兰“赖猴”两字刚说出口,方震苦笑连连:

“花将军,你要我找的这人,可不仅仅是地头蛇,这一个弄不好,命都没了!”

“并不是要你直接和他对上,你只要想法子弄清楚他在哪儿就可以了。若是你打听清楚了赖猴在哪儿,往昌升客店送个话,我来城楼找你。”

贺穆兰笑眯眯地接着说:“我知道你待在平陆一直不得升迁,江仇把平陆祸害成‘中上’之县,你这城门官也走不高。此事你办得好,也不必在这里做城门官了,太守府缺个练兵的都尉,若你想要继续做门官,东平郡无盐的城门官如今年纪大了,也快到告老的时候……”

方震闻言浑身一凛:

“花将军此话当真?”

贺穆兰笑着将手中的令牌一抛。“若不是我见你精明能干,在太守面前极力推荐你,他堂堂鲜卑太守,难道找不到人去查探一个无赖不成。”

方震喜不自禁的接住太守府的令牌,将它摸了又摸,看了再三才放入怀里,慎重地一礼:

“所谓富贵险中求,更何况这事还不需要刀里来枪里去,标下在这平陆也算有些法子,给我三天……”

“两天。”贺穆兰叹了口气,“拖三天,有人要生疑了。”

“是,那就两天。”方震点了点头。“标下一定将此事办好!”

“此事太守想要暗查,你不要弄出太大动静,也不要直接去找若干太守,我在昌升大概会住三四天,你有事直接来我。”贺穆兰摸出几颗珠子,“你打探消息怕是要欠人情,这几颗珠子拿去花用。”

贺穆兰原以为方震会接下大珠,谁料方震将手一推,又把珠子推了回去。

“莫说标下原本就属太守府管辖,就算标下并非太守府之人,为了自己的前程也是要花些功夫的。既然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奔波,标下怎么还敢拿将军的东西……”

方震语气严肃:“花将军放心,此事标下一定办好。平陆不是善地,标下也早就不想待了,苦于一直没更好的门路往上走,又不愿意就这么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花将军送我一场前程,我不会让两位大人失望的。”

若说贺穆兰之前只是觉得方震是个“聪明人”的话,这时就觉得他算的上是个“人物”了。能在顷刻之间想的这么通彻,正如他说的,不能往上走,恐怕真是“没有更好的门路”,此时门路出现,立刻把握机会,绝不犹豫。

贺穆兰没想到这事完成的这么容易,等她下了城墙,顿觉神清气爽,若干人毕竟是太守,也许此地的县衙之人不会卖他什么面子,但郡兵却是不得不卖的。

难怪她去找若干人一说此事,若干人就连称“合适”,想来他在城中几日肯定也打听过不少消息,确定这方震是个可用之人,否则他也不会把好处答应的那么容易。

贺穆兰离开城门附近,先回了太守府,拿了行礼辎重就往昌升客店去。那江县令倒是盛情挽留了几次,无奈贺穆兰见到他就恶心,连面上的交情都懒得结,包袱款款的就跑了。

昌升客栈。

“东东东东……”门口负责给客人牵马到马厩去的跑腿伙计冲进了大堂,吓得叫了起来。

“什么咚咚咚咚咚,你啥时候会用嘴敲鼓了!”昌升的店老板正在算账,一听伙计的话心中有气,再一看忘了自己算到哪儿了,顿时暴跳如雷:

“我养你们做什么!牵个马也能惊慌失措!我说……”

“店家几日不见,风采依旧啊。”贺穆兰笑着进了大厅,待看到店老板一副眼珠子都要凸出来的表情,顿时笑意更盛了。“还是开一间房,要有两张铺,我要热水,也在店内用饭。”

“是,是是是。您怎么又回来了?”那老板得了她的珠子,知道她豪爽大方后台又硬,自然愿意接待,连忙又擦椅子又擦桌子,还嘱咐伙计到二楼去收拾房间。

“对了,我店里伙计说,和您一起来的那个少年,后来和一个中年混混、一个年轻的乞丐一起往南边去了,不要紧吧?”

贺穆兰先是一怔,完全想不到他指的是谁,后来转念一想……

不会是爱染、痴染和若叶三个人吧?

中年混混和年轻乞丐……

噗!

阿单卓大概也和贺穆兰想到一块儿去了,抱着行李傻乐。一时间气氛大好,贺穆兰要了一间干净的二人间,和阿单卓上了楼,待看到楼梯口那还是一个洞,有些尴尬的和那跑堂的致歉道:

“不好意思,当时光顾着立威,忘了这不是自家的地板……”

跑堂的咧开嘴笑了一下,满脸笑意:“这位贵人说哪儿的话,很多人听说这里发生了这么件事,还特地到我们店里来吃饭,就为了看看二楼这个缺口呢。东家说了,这洞以后也不必补,就当招揽客人了。”

“你们店里这店家也有趣。”贺穆兰摇了摇头,跨过那个大窟窿,往熟悉的角落走去。

约定好的两天转眼就到了,方震果真派了个不起眼的人过来告知贺穆兰人已经找到的消息。贺穆兰不敢带阿单卓,一个人假装出城遛马路过城门口,和早在哪里守着的城门官方震聊了几句。

他表现出非常谦卑和尊敬的样子,以至于就连旁边他的手下都不知道方震和贺穆兰曾经接触过。贺穆兰能够理解方震的小心和谨慎,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家小早都已经到了平陆,所以她只能耐心的听他说着旁人都听不懂的隐语。

“花将军,我一直很崇拜您,我家有个女儿,今年才七岁,不知可能跟着您学几手防身的本事……”

“你过奖了,我看你手上功夫不弱,你亲自教也是一样的。”

“如今这世道乱,女孩子一不留神就被人拐了去。前几天我才听到有个好人家的姑娘被拐到了流云里的娼门里做了私娼。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

流云里?娼门?

“连好人家的姑娘都敢拐?这贼人胆子也太大了。”

方震很小声的凑到贺穆兰耳边,轻声道:“可不是呢,听说这恶棍和这流云里的娼门有瓜葛,平日也经常住那。”

贺穆兰点了点头,故意大声说道:

“我此番要去平城,不能在这里长待,你若真想让你女儿学些东西,等她大些,送到梁郡虞城的营郭乡来,我教她些防身的本事。”

贺穆兰这话原本只是掩人耳目的,谁料方震立刻跪下对贺穆兰磕了个头,恭恭敬敬地回道:

“我替家中女儿谢过您的恩德,我女儿平日里很少出门,我替她给你磕头了。”

说完又嘭嘭嘭磕了三个头,在贺穆兰还没反应过来时就站起身,“待我女儿稍大些,我一定亲自带着束脩上门,让她给您磕头拜师。”

贺穆兰没想到这方震居然是这么一个会顺杆往上爬的人,心中有些被“捧杀”的不悦,只是她惯会忍耐,心中虽然不爽,脸上却没带出来,有些意外地问他:

“虽然说如今民风尚武,但女儿家习武的还是少,你竟舍得让家中娇滴滴的女儿跟着我学武?”

方震借着这机会几乎是赖上了花木兰,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只是事已经做了,他也只能将牙一咬,几乎是哀声说道:

“当然,谁也不舍得将家中娇滴滴的女儿送去习武,可是我女儿生的太好了点。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贺穆兰点了点头。

“在我这样一个微末官儿的家里,长成了一个如此漂亮的姑娘,这并不是福气。我并不愿意将我的女儿当做向上爬的工具许出去,男人要奔前程,得靠自己去挣,即使卑躬屈膝也没什么。可是我只能保证我不走上歪路,却防不了别人打她的主意。她今年才七岁,已经有不少人家来提亲了,我怕她再大一点,那张脸反倒给她惹祸。说来您可能不信,我这么努力往上爬,都是为了我那一双儿女……”

“花将军,我这也是无奈之举。有您的威名在,至少能吓退不少无赖。等日后她长大了,我就送她去您的身边,做婢女也好,做徒儿也罢,只求您教她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和防身的手段,这样,即使她以后嫁的不好、过的不好,也不会自任人摆布,变成别人的玩物。”

他就这样弯着身子,像是个罪人一般诉说着希望能打动贺穆兰的话。深沉的父爱是能让人转变容貌的一种神奇光芒,它让这个油滑的城门官在此刻突然变得英挺伟岸起来。

方震对自己能够打动“花木兰”完全不抱信心,因为“花木兰”这样的女人,无论是在传说中还是现实里,看起来都并不是一个能理解“美貌是罪”这种事情的女人。

但他错估了贺穆兰的心性。

“我家中有个侄女,今年才两岁,长得也是冰雪可爱……”贺穆兰笑了笑,“所以,我大概能理解你的心情。我几年可能要东奔西走,若你没改变想法,等过几年,可以送到我府上。只是我过的也就是一般田舍翁的生活,令爱说不定还要吃些苦……”

“不不不,我家女儿并不娇惯!”方震顿时喜笑颜开,深深长揖,一直揖到了地面。

“多谢花将军的恩德。”

“这算是什么恩德呢,只能说我和你女儿有缘吧。”贺穆兰扶起他,在他耳边小声的说道:“此地的若干太守是我好友,若日后真有人觊觎你女儿的美貌,你不妨去找若干人,就只说她是我的徒儿,他会帮你。”

贺穆兰的话说完以后,方震已经彻底泪眼昏花,不能自已了。

贺穆兰也被方震这般神情态势吓了一跳,告辞后匆匆就离开了。

她一直认为施比受要幸福,可是那人若真对她感恩戴德到感激涕零的地步,贺穆兰又有些尴尬害羞,觉得像是白得了什么东西似的。

***

不过是半天功夫,贺穆兰莫名其妙收了一个未来“徒弟”,还有可能是学不了什么武艺、长得还有些祸水的徒弟。

也许是当父亲的看自己的女儿都是美人胚子?才七岁的孩子,能看出什么倾国倾城的样啊?

待贺穆兰和若干人晚上碰头,将那地方一说,若干人蹙起了眉头。

“流云里的娼门?那赖猴居然藏在这种地方吗?这可不好办。”

“要不,你派人下人直接把那娼门给抄了就是。方震那意思,这赖猴一直待在流云里的娼门中,怕是张家妇也……”

“我抄不了此地的娼门。她们若没犯什么错处,即使我身为太守,也是不能查抄的。我魏国娼门较少,多为官妓,私妓不多。流云里的娼门中怕也大都是罚没的犯官之后,若无文书,则属于朝中财产,不可造次。”

“那怎么办?”贺穆兰头都大了。“你的人不能去抄,总不能让我去吧?”

若干人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突然眼睛一亮。

“我自然是不能带人去抄,你可以去啊!不对,你是女人……那你可以让阿单志奇的那个儿子去!”

“若干人,你没搞错吧?”

贺穆兰吓了一跳。

阿单卓去假装*?若是拓跋晃在这里,怕是不用乔装打扮都很像。

不过话说回来,拓跋晃要在这里,何须这么麻烦,直接拿着手令派白鹭去搜就是了。

啊啊啊,贺穆兰你堕落了,居然想着“仗势欺人”!

“你听我说,既然赖猴住在流云里的娼门,那就一定是和那娼门有所瓜葛。也许是为它看家护院,也许就是在其中有什么营生。无论是哪一种,遇见有人砸场子,赖猴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等赖猴一出现,你就顺势拿下,再逼问张家妇的行踪……”

若干人脑子动的飞快。

“我是官员,亲自去娼门查案不妥,但你是女人。若你和阿单卓在流云里闹起来,江仇肯定是要出动衙役护着场子的。江仇不敢得罪你,也知道你是女人,等你再找到张家妇或者赖猴,他更是不敢将事情闹大。”

“到时候我就可以用此事向江仇问罪,将他暂时收监,等京中的消息下来,该杀还是该判一定也有了定夺,最好的就是京中的白鹭们来了,将这江仇彻底查上一回。只要你们能找到张家妇,这便是一石三鸟,你说,值不值得你一探娼门?”

贺穆兰叹为观止地看着若干人,半天才挤出一个字来。

“值!”

***

“花姨,你确定我要穿成这样吗?”

阿单卓身穿一身华贵的黑色裘衣,尽可能用很沉稳的动作,将手放在两腿的腿侧,缓缓的向外走着。

看起来倒是没什么不同,只要你忽视掉他的同手同脚。

“手!手不用放在腿边!看起来和猴子似的,自然垂下就好!”贺穆兰伤脑筋的看着僵硬的阿单卓。“不过是换了一身打扮,你连路都不会走了吗?”

“可是这是若干太守的衣服啊,我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阿单卓悄悄摸了摸衣服上的毛皮。

听说这是貂皮,一只貂没有多大,要想不伤皮子的抓住它们更是困难,更别说是黑貂了。这么一大件貂皮裘衣,阿单卓别说穿过,就是见也没有见过。

“你也说了是别人的衣服,有什么好紧张的。用完还人家便是。”贺穆兰也觉得这件貂皮裘衣颜色温润,看起来十分高大上,不过还是没阿单卓这么局促。“待会你是少爷,我和人四人五是你的下人。你进去便找那最红的妓子点,若是有在接客也一定指明要她,给我闹大点,懂不?”

贺穆兰在现代见过不少影视剧,在青楼里打架或者把事闹大,有八成都是为了花魁什么的。让阿单卓去找最红的妓子点,在这晚上最热闹的时分,应该是已经有客,再也没什么比这个更好惹事了。

贺穆兰一直不太能理解各种小说和影视剧里女主角被卖到妓院,或者去逛妓院后,遇见男主角一见倾心是什么心理。在她看来,把嫖客当成一见钟情的对象是很奇怪的。但拜各种这样乱七八糟的知识所赐,贺穆兰可以说对古代的妓院还是有一点了解的(大雾)。

反正她既不是女主角,也不是去找男主角的。

可怜的阿单卓一听到“点姑娘”,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还还还要找妓子?不是说只要打架就行了吗?我紧张的是打架把若干太守的裘衣打坏啊!”

阿单卓磕磕巴巴地说:“花姨花姨,反正你也长得像男人,不如你做这个公子,我当下人……”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更加惊慌失措的捂住嘴。

旁边的人四人五已经不忍直视了。

贺穆兰被阿单卓的“你也长得像男人”戳的万箭穿心,当时板下脸,恶狠狠地笑了起来:

“我们家阿单小弟还没去开过眼界吧?人家‘贺光’儿子都能打酱油了呢。你放心,花姨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今晚一定给你多找几个漂亮的……”

“别,别,花姨,我错了还不行吗?我错了我错了!”

阿单卓哀嚎一声,连忙求饶。

贺穆兰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花木兰最多算是雌雄莫辨,说是像男人也太过了点。

听说娼门的老鸨眼睛都很毒,说不定她们一下子就能识别出她的真实性别来……

唔,她是希望她们看出来呢,还是看不出来呢?

好挣扎。

贺穆兰缓缓吐出一口气,裹了裹自己特意找出来的半旧裘衣,跟在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阿单卓。

人四人五提着灯笼在前方引路。他们如今也已经快四十岁了,正是一副稳重的样子。他们早已经脱了家奴的身份,如今是若干人的心腹随从,被若干人调来陪着花木兰打探消息的。

北魏初年,虽然没有明文规定有“宵禁”,但夜间路上行走的人很少。他们白天已经盯着店老板诡异的眼神问清了流云里的路径,白天也走了一次,可到了夜晚,即使有灯笼开路还是可见度很低,每次路过路口都要多打量几回。

贺穆兰在夜间出来过一次,夜探报恩寺那次也是黑灯瞎火一个人乱摸,阿单卓皮肤本来就黑,又穿着一身黑色裘衣,若不是所骑的是一匹红马,怕是整个人都要隐没到黑夜里不见了。

几人就这么摸摸索索的往前走了两刻钟左右,突然看到了一处木头做的矮门,上面写着流云二字,贺穆兰等人精神一震,立刻牵着马快速通过那矮门。

霎时间,两排红色灯笼映衬着满天红光,将整个流云里的道路照射的如同天上人间一般,道路上的行人比外面路上的多出十倍还不止,几乎都是男人,也有一些挽着一些穿着艳丽衣裳的女人,在流云里两侧的小摊上看着什么东西。

贺穆兰和阿单卓都是没见识过这种场面的土鳖,从一个黑灯瞎火的地方猛然间到了一处四处挂着红色灯笼的世界,任谁都要震撼一番。人四人五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提着灯笼继续往前开道。

贺穆兰左顾右盼,骑在马上的阿单卓看了看街上游人的衣衫,再看了看满街的女人,悄悄的把胸膛挺了一挺,开始用“凶狠”的眼神悄悄地盯着下方。

几个打扮艳丽、衣着宽大的女人对着马上的阿单卓指指点点,然后互相笑做一团,阿单卓的摇身更加挺直了起来,引得笑声更大了。

贺穆兰烦恼的揉了揉额角。

该不该告诉阿单卓,穿着如此华贵裘衣的他,做出来的样子却活像是个黑熊,实在是很让人发笑呢?

她都能想象那几个妓子笑话的无非是“看啊一只黑熊骑着马”或者“看啊,那少年的马还真可怜”之类的话吧。

算了,还是给这少年留点力气等会演戏吧。

贺穆兰和阿单卓等人踩着红色灯笼铺成的梦幻道路直直的走到了流云里尽头的娼门。和贺穆兰想象的上面写着什么楼什么院不同,这间三层的小楼占地并不是很广,看起来就像是袁家邬壁那些待客的小楼一般,门头上也只写着“神女梦”三个字,让人联想不到是个妓院。

阿单卓下了马,立刻有人迎接了上来,看样子是类似于妈妈桑之类的人物。贺穆兰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跟在了更加紧张的阿单卓身后,瞧着这位风情万种的中年妇人扭着身子走上前来。

那妇人先是看到了众人之前穿着华贵的阿单卓,正准备满是笑意的招呼他,却猛然发现了他身后身材瘦高的贺穆兰,突然一怔。

……

不会是认出我是个女人了吧?

这般厉害?

贺穆兰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安地看着那妇人扭上前来,突然在她耳边吹气如兰:“这位郎君看着面熟,是不是来过?”

咦?

哈?!

阿单卓呆若木鸡地扭头往身后看去。

贺穆兰泪流满面。

这这这般对话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难不成这老鸨没看中少爷,竟看中她了不成?

“这位……大姐说笑话了,我这样的下人,哪里有福气来这里。若不是陪着我家少爷前来,恐怕连摸到这个门的命都没有呢!”

贺穆兰堆出傻笑,做出一副惧怕阿单卓的样子不停摇头。

贺穆兰却不知她随手拿的旧衣虽然不如阿单卓的鲜亮,但那沙狐皮也不是什么常有的料子,若单论价值,还不在他那件貂皮裘衣之下。沙狐在大魏少见,乃是西域的特产,这妇人迎来送往这么多年,眼睛何其尖,一看这脸上绒毛都没脱的嫩小子,再看看身后的贺穆兰和人四人五,心中就有了想法。

只是她却发现自己似乎是猜错了。

‘咦,难不成我看走了眼,这个人不是下人,旁边那个长得像熊一样的黑脸少年才是少爷?可无论怎么看,这几人中只有这个人一副主人的样子啊。’

那老鸨脸色一僵,忽然又释怀。

‘这年头玩花样的人多,谁知道是不是这家人玩什么花样呢?他若愿意装,我们便陪着就是。’

“这位郎君把我们看的太高了,您若要来,我定‘扫榻相迎’。”

那美艳妇人柔弱无骨的靠在贺穆兰身上轻轻和她咬了咬舌头,又在她耳边轻吹了一口气,直吹的贺穆兰寒毛都立起来了,浑身鸡皮疙瘩前赴后继的往外冒。

美艳妇人逗弄了贺穆兰一下后也不纠缠,转而露出笑脸热情的招呼起阿单卓,袅袅娜娜的到门口找了几个年轻的姑娘,引着他们入内。

阿单卓可怜巴巴的看了看贺穆兰,贺穆兰被这妇人这样一吹,比阿单卓还要不自在,一大一小两人望着头顶上“神女梦”的牌子,不由得露出一个苦笑。

确定是“神女梦”,不是“神经梦”吗?

……

为何突然觉得,这地方比沙场还可怕呢?

贺穆兰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搞完了搞晚了。大家静待明日,恩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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