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高级助理警务处长办公室外面多了一个等待他的人,面无表情,戎装笔挺的处长副官示意要他停步,仔细地从上到下搜查他的头发、衣服、裤子和皮鞋,翻了翻档案,拿过纸袋,取出里面那个像电视遥控器的东西看了又看。

“这是什么?”他皱起眉头问道。

“先放在你这里,等一下甄长官会要你拿进去。”

石勒回答。

副官点点头,二话不说把纸袋揣进上衣里,推门让他进去。

高级助理警务处长悠游自得地把双脚架在办公桌上,望着石勒,露出嘲笑的样子。“坐下来,我们一直没时间好好聊聊。对不对?”石勒选了一张看不到鞋底的椅子坐下,把档案放到桌上,“这是你要的报告,长官。”

甄重鲜瞥了一眼,“看来不厚,不足十张纸吧?”“九张,长官。”

“我想你简单的复述一遍,你可以选择重要的说。”

“反正不长,我想把前因后果说得清楚,”

高级督察皱起眉头,“不过,要不要从头说起?”“挑大纲吧,譬喻说你认为谁是疯子?”石勒和上司对视了好一阵子,肯定地点点头。“是你!长官。”

甄重鲜瞪大眼睛,露出一个愕然表情。“是我?你知道无中生有的指控会有什么后果?”高级督察笃定地再点点头,“是你。”

高级警务处长放下双脚,朝椅背一靠,又换上嘲笑表情,蛮有兴趣地说,“说出来听听,你在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是什么原因使你肯定是我?”“你设的局就是中央情报局和联邦调查局手册中那条指令的翻版。”

石勒看到上司的眼里开始出现敌意。“最成功的策略是逼使目标按照你所希望的方向行动,而目标却相信他是在按自己的意图行事。在这十五天中,重案组每个行动就是最佳的样版!我一直以为在按自己的方法办案,实际上却按照着你所希望的方向行动。你透过双重身份,左右我的思维,指导我每步行动。你总是棋高一着,着着领先,不动声色地牵着我的鼻子走。第一次上摩斯集团就为疯子扮演了恐吓古福成的角色,把他吓得魂飞魄散。我帮助你把莫应彪赶上死路,帮助你令利伯恒坠进圈套……”

“只是这样?”甄重鲜十分露骨地挖苦道,“你知道吗,猪的许多器官跟人一样,果蝇的基因只比人略为简单,不过,人的相同器官可以做出复杂的动作,相同的基因能产生多百倍的蛋白质。你不能用猪和果蝇的想法判断人的行为。”

“这就是我开始怀疑你的第一个原因。”

“你认为我说错了?”“没错。不过,你为什么不稍为抑制自己?你不断让认识你的人听到你和疯子一样,喜欢在谈话中引用哲学、社会学、经济学和文学知识,需要的时候,连人权、民主、自由,甚至爱因斯坦也派上用场。”

“你说的是巧合,每个巧合的背后都有一套理论。对不对?”“章子盈博士说无论多聪明的人都有弱点,你的弱点就是目中无人和炫耀学识,总希望人人听到你才高八斗,所以,尽管改变了声音、语气,利用高科技切断跟踪,把我的视线牵引到利伯恒身上,却像一条吞食自己尾巴的蛇,一次又一次地暴露了这种致命的巧合。”

甄重鲜用舌头舐着上颚啧啧作响,惋惜地说,“翻来覆去只有巧合!”“我不相信巧合,不过,那时候又怎会怀疑上司?章博士认为这种知识渊博的人一千万人中只有一人,香港只有六百七十万人,我眼前已出现两个人,一正一邪都和我有关。我只能这样告诉自己:香港人杰地灵,得天独厚。”

“还有吗?给一个我能够接受的的解释。”

“你是刑侦高手,知道所有的答案全来自一点又一点的积聚。你深谋远虑的设计了这个‘游戏’,制造一个又一个的谜团,以杀人为幌子,用场域方程式贯串起所有的杀戮,掩饰毁灭重案组第一队和夺取二十亿横财的企图。不过,招引我的第二个疑问是利伯恒和韦文忠的见面照片不合情理。”

“韦文忠企图勒索他,自寻死路理所当然。”

“我指的是官铁花角色,如果他是疯子的人,怎会帮助我拍摄利伯恒和韦文忠照片?怎会告诉我疯子和利伯恒是同一种声音?我曾经这样反过来揣度:如果利伯恒不是疯子,官铁花帮助我的目的就是想控制我。刑事情报科A组送来的汪孝尔和利伯恒通话电话录音一定是经挑选后的物品。那么,在背后指挥官铁花的人可能是你和施长官其中之一。”

“还是走不出推理、揣测和巧合!离合理相距十万八千里。对不对?这样吧,你到了什么时候才咬定我?”“你设计绑架章博士,要梁熊在旁加油添火,制造持械叛变冲击利伯恒办公室罪名,这个摧毁重案组的布局很巧妙,如果不是刘陶,我一定上当。”

甄重鲜同意地点点头。“你手下有了不起的人。”

“当差这么多年,我学懂凡事必须面对,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个陷阱让我把眼睛转向你。我是这样想的,你用了几年时间酝酿这个局的——”

“我看不出有这个荣幸,让你这样看起我。”

“几年前,你才开始在谈话中加进‘对不对?’这个口头禅,这是让人不会想到你,把嫌疑拨给利伯恒的厉害技巧。真是深谋远虑!幸亏你还有这个改不掉的炫耀习性。”

“从结论向前倒溯,并不高明。”

“很简单,如果背叛成为事实,不管重案组是被包围缴械还是乱枪射杀,利伯恒脱不了干系,他不会布置一个让自己仕途走到终点的圈套吧?重案组和利伯恒一起倒霉,得益的不是施长官,只会是你。在这个阴谋中,得益最大的才是主谋。”

“又是多重推理,缺乏说服力。”

“事实上,在那个所谓的方先生告诉汪孝尔,疯子决定杀死一个名人的时候,他有这样的一句话让我一直藏在心里,对你起疑。”

“嘿嘿,说来听听。”

“他对汪孝尔说,疯子是一个‘十八个呒呒’在肚的人。我知道只有广东佛山把喃呒佬叫做呒呒。那一句‘十八个呒呒’泄露了疯子的祖籍。施长官是广东东莞,利伯恒是上海人,只有你祖籍佛山。”

“开始有点意思了!说下去。”

“我想到章博士从录音带内容分析疯子的身份,她说这个人衣冠整洁,身高超过一百六十公分,器宇昂扬,胆大博学,自信心极强,谈话幽默,有炫耀学识的癖好。年纪在五十岁以上,是专业人士,不会是高级学府和从事传媒工作的知识分子。跟你完全对码,简直是天衣无缝。”

“我曾经告诉保罗,姓章的妞儿很聪明,是个人才。”

“后来,你毁灭不了重案组,把所有心思放到十三亿五千万上。你要我相信官铁花瞒着利伯恒搞小动作,梁熊为了自保不会把窃听电话告诉他,那一刻,我却宁愿相信利伯恒是被栽赃坑害的人。当施长官把森姆会在香港的‘香港区分坛’和‘艾克尔分坛’等六路人马勾心斗角和争权夺利情况告诉我的时候……”

“保罗告诉你?我不相信。”

“如果官铁花、罗汉国、班纳都可以为了钱背叛你,他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他还告诉我你们怎样出卖连宝山的。你是‘艾克尔分坛’坛主,对吗?到这时候,我已经看清楚来龙去脉,立刻收买李普塞特……”

“你这步棋走得又准又狠!不过,对谁是疯子这一点,我相信那时候你还不敢肯定?对不对?”“肯定!却不敢相信,因为找不到证据。利伯恒不是疯子,我就把你的声音交给李普塞特,检验结果不出所料。魔由心生,科学证明邪恶来自人心。

“然后,你玩了一出半岛酒店的戏,再用海洋公园行动来麻痹我,这些虚假动作只是声东击西的反扑计划一部分,去到了石澳道上,你来了最后一招!”“那个眼珠不停骨溜溜转动的专家使人缺乏信心,我相信你有所隐瞒,决心找到真凭实据。我想起你曾经这样说过,感到魔鬼就在身边的时候,只要找到属于自己的绝对温度,就能得到使那个电阻消失的超导体。”

“你给我们三人各打一个电话观察每个人的反应,对不对?梁熊告诉我看清楚跟在后面车里的人是你的时候,我才知道上当了,帮助你解开了最后的谜团。”

“在那种时候,谁都会上当。”

“连消带打,这着棋下得好!”“你是‘艾克尔分坛’坛主,为了森姆会控制世界的野心服务。跟利伯恒来个窝里斗有权力和利益的理由,千方百计要干掉我这种人也有理由,趁机捞上一把夺取二十亿非份之财还有理由,为求目的不择手段滥杀无辜也算得上是个理由。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扮演一个理解生命,了解人类社会的一切愚蠢行为,对是非对错感觉敏锐、无奈。懂得取笑正邪善恶的界线,又能够藐视一切法律和道德规章,说及金钱的时候,似乎不值一顾的思想偏激知识分子?”石勒问的问题就是刘愈百思不解的问题。

“问得好!”甄重鲜带着僵硬的笑容说道。“我告诉过你,森姆会统治世界的口号是追求正义、民主和自由。我们所以自视为世界主人,全为了替世人消灭邪恶人物,摧毁邪恶国家,保护世界的自由贸易、资本主义制度和进步文明的普世价值、普世真理。为了完成这个伟大的理想,我们设计周密,战无不胜,在社会每个阶层都安插了可靠的人。”

“就像官铁花和罗汉国?”石勒冷冷地说道。

高级助理警务处长得意地笑了一下,站起身来,用大人物的那种纵横捭阖步履在石勒面前踱起步来。

“我们必须摧毁现在的香港政府,让愿意听森姆会指导的人上台。所以,渗透进政府不同部门的人发挥了不同作用。譬如在鼓励市民从事小贩减少失业数字的时候,食物环境卫生署的人会大举出动检控持牌小贩,就可以叫穷人怨气冲天,上街示威;劳工署的人要等到菲佣游行示威之后才宣布不削减薪酬的决定,足够让人相信政府软弱无能,鼓动只要对抗,政府就会退让,上街示威,政府就会屈服的风气;在法援署的人会不断滥用公款接济违法入境者打官司,制造尾大不掉混乱;在律政署的人会故意胡控乱告,降低政府声誉;手掌股票交易所权力的人会看准时间散布恐慌政策,制造人为跌市……嘿嘿,这些能干的官员不是变成接纳民意的开明典型,就是被误会为不知分寸的庸官。对不对?以香港人的无知质素,谁也看不出他们是专挖墙脚的鼹鼠。我们就是这样成功地酿造了一个狂燥的城市,培养出动辄对抗,崇尚暴力的六百七十万流氓,把这个政府彻底搞烂搞臭。使大多数人依恋我们的统治,渴望时光倒流,相信做殖民地奴民胜于港人治港。”

甄重鲜哈哈一笑,继续解释。“到了这个阶段,太需要出现一个胡说八道的角色来增加混乱了!疯子是杀人的恶魔,他重复了所有思想偏激坏人的屁话。由于他代表邪恶,杀人不眨眼,出诸他口的话就会被定性为反对正义、民主和自由的典型,是危害普世价值、普世真理和文明进步社会的毒素。疯子消失之后,这个道德规限就成为主流社会衡量好人坏人的标准。我不得不坦率地承认,你才是令这个伟大慨念成真的最大功臣!”他一屁股坐回椅上,望着被他利用至尽的人滔滔不绝地说道。“我说过,我利用你是因为你有现在的人都没有的愚蠢良心,我看透你没有什么过人的聪明才智,能够按照我的想法完成计划。但你真让我失望,看来,我是低估了你的决心,始终是那个愚蠢的良心催促你找到我,对不对?你认为古福成是那一种好人?他才不会浪费时间和你这种人吃顿饭表示感谢!这种年赚百亿的财阀和跨国集团豢养着一群年薪几百万的专业人士,帮助有钱佬合法地不付一个铜板税务赚钱。但他们一直认为警察有义务为他们免费服务,穷人在他门口示威追讨欠薪的时候要我们为他拭屁股。玩女人玩到被捉黄脚鸡的时候,又要警察为他收拾残局。在他们的眼里,警察不是忠心耿耿的奴仆,只是替他守着门口的狗崽子。对不对?”“森姆会会员不也是非富则贵吗?”石勒来到恰当的地方就顶他一下。

甄重鲜对他的提问不屑回答,也许他又沉醉在他的自鸣得意感觉中。

“自此一役,官铁花、罗汉国、班纳打死也不会背叛了。嘿嘿,你说得没错,派中有派,勾心斗角!最厉害还是利伯恒,我想他是第一个猜估到我是疯子的人。对不对?就像我利用你陷害他一样,他真是老奸巨滑,让我任意妄为,让我得意忘形,袖手旁观看我怎样指挥你,怎样瞒骗你。他估计你不是能轻易上当的人,一定会追根究底,当你发现真相的时候,就是他坐山观虎斗,大获全胜的日子。嘿嘿,他了解透彻,却因才智有限彻底失败!他看不到你地位低微,没有能力威胁谁,拿不到证据指控谁!我说过到处都有我们的人,不管隶属那一派,到这种关头谁都不会让你得逞!”

石勒轻轻地摇头,说道:“你错了

,如果世界像爱因斯坦说的,可以用一个一次微分方程式解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邪不能胜正这个因果报应也包括在方程式里面。”

“你真无知!在我们眼里,你就是阻碍社会进步,对抗自由民主的恶。善恶角度是相对的,督察。”

高级督察睁大眼,“你承认是疯子?”“我承认。”

“承认策划谋杀庄锦三、莫应彪、露云娜、韦文忠,杀害劳国山、梁熊和摩斯集团保安部人员,勒索二十亿港币,绑架章子盈博士?”“是我策划、指挥的!那又怎样?你没有证据,没有证人,身上没有录音机,我命令你出去后立刻向公务员事务局要求提前退休,否则,我会合法合理公开地对付你的家人。史提芬,我一直保留克制,没在你的亲人头上动脑筋,你应该知道感激。”

“谢了,狼会有不吃羊这回事吗?我现在知道了,五年前是你指挥冯伯纳警司策划陷害岑惠妹的吧?如果不是幸运眷顾,我已经是大牢里的谋杀犯,家破人亡了。你放过我家人不是善心,是因为这计划布局精密,要同时对付利伯恒、重案组第一队和古福成,为了让我专心一致为你背锅才放弃这一步棋而已。”

“你这样聪明,再不挪屁股,下次一定遭殃。”

“我不相信还有下次。”

“不相信?保罗说得没错,你这个人成败都在执拗这两个字上。”

“我相信离开这里,就是你灭亡之时。”

甄重鲜嘲笑般咧开嘴,狂妄地说道:“我的地位会有这种结局?”“因为你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

“两个这么多?”“你这么聪明博学的人,怎么会钻不过钱眼?我真想不通——你为了消灭摊分巨款的人,利用我来替你删除手下。是你见钱忘义先背叛他们,官铁花和罗汉国才会背弃你——我很奇怪,难道你以为自己有三百岁?十三亿五千万有啥用?用不了的钱只是数字,数字后面多一个零和十个零都只是数字。”

“你感受不了数字的动人感觉,跟你说是对牛弹琴。”

“我想不通的是,如此精密布局,不必这么早用‘宇宙常数’暴露官铁花?”“嘿嘿,怀疑他就是怀疑利伯恒,因为官铁花你才替我删掉梁熊,你聪明一点,还会除去罗汉国。”

“你才是错误低估对手,从哪里认为我只会乖乖上来任你宰割?我没有准备会上来?没有把握会这样莽撞?”“说吧,小心谨慎先生,你安置了什么保险线?”“我没安置伏线,只是你忘记第二个致命的漏洞,当疯子通知汪孝尔要杀他的时候,你说漏了嘴,出了个最大的破绽。”

“有这种事?说来听听。”

“疯子对汪孝尔说:你说现代资本主义制度优点就是适者生存的自然选择,社会公平有效地、不停地、细致地选择同类的差别,除去差的,保留好的。”

“汪孝尔是说过这番话。”

“这番话是他跟利伯恒说的,理论上你不应该听到他这番话。因为施长官扣起这卷录音带,他不想你听到里面的重要对白。”

“他扣起也没用,官铁花先把带子送来这里,是我决定让你听什么的。对不对?”

他又咧嘴微笑。“因为我是主谋。”

甄重鲜话刚离口就呆了一呆,知道石勒说的没错。

“你引用这番话就间接承认是官铁花背后黑手。当然,现在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忽略了这卷带最后的对话,”

石勒伸手翻开桌上的档案,找到要找的地方,念道:“汪孝尔说:‘他们能在国家主席的专机上安装这东西。要收听高层鼻鼾轻而易举,小菜一碟。如果你有兴趣,咱们一边吃饭,一边闲嗑牙。’利伯恒回答:‘见面再说,谢谢你的电话。’”“我听不出有什么重要。”

“因为你没有把这段对话和另一段对话连结起来。”

甄重鲜扬起一边眉毛,蔑视地说,“我看你还是别白费力气。”

“那是利伯恒告诉汪孝尔,韦文忠刚自杀的那卷带子。”

石勒一字字读着。

“汪孝尔说:‘看来,你终于同意吃饭说的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你想和平相处,他却不这么想。不施反击就是坐以待毙。’利伯恒回答:‘嗯,那你看着办吧。一’。”

“窃听?”甄重鲜恐吓地瞪了督察一眼,直接了当的回答。“英国是安装摄录机监视人民最多的国家,每年卖出二十五万部闭路电视监察系统,是全世界雇主中最喜欢监视雇员隐私的国家。全国安装了二百万部,一条街道有上千部,每间办公室平均三部以上。人人都被假定将来会变罪犯,现在先储备资料以便捕捉。”

“你听不清楚……”

“我什么都清楚,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知道英国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已开始监听人民的电话,2000年通过‘管制调查权力法’后,成为世界上对人民监视最严密的国家,军情五处在所有‘异端’的居所和办公室装上针眼监视器。但人人认为他是先进文明的自由民主国家,你这个小脑袋明白其中意思吗?”“利伯恒和你一样是在英国培训的,他也是搞窃听的老手。”

“嘿嘿,我承认被人窃听是一件很糟糕的事,不过,一直是我在窃听人,没有人能够窃听我。我所有的电话都安装了反窃听装置……”

“这里呢?”石勒屈曲指骨轻轻地敲了敲桌子。

“这里!”甄重鲜充满自信,愉快地说道:“连电器技工都不能踏进这里。能够走进我这间办公室的只有几个人。像我的副官,他是我一手提拔的人,绝对不会背叛我……”

“施顺思长官呢——”

“保罗?”

“我说施长官扣起录音带,你为什么不起疑?”

“因为——”

“因为你没有想到他有胆量搞小动作!你的第二个致命的错误就是过分自信,你并不像你说的知己知彼。施长官扣起录音带是内心有鬼,怕你连结起前后带子内容,有所醒觉。”

“保罗是第一流的行政人员,他不会阴一套、阳一套,他办事我放心。”

“施长官告诉我,虔诚信仰的好处就是让人知道他相信你们说的一套,愿意委曲求全,安身立命,可以信任。”

“胡说八道,保罗不可能骗我。”

“施长官私底下经常这样想:神为什么一边否定人可以认识神性,又一边教导人不要放弃认识神的努力?”甄重鲜一拳捶在桌上。“你甭想挑拨离间……”

“官铁花、罗汉国、班纳可以为钱背叛,你可以为钱出卖他们,施长官为什么要做老实人?为什么不能是首鼠两端,看风驶舵,一脚踏两船的人?你说过,世界上有两种诱惑,一种来自魔鬼,另一种来自天使。”

“那是爱因斯坦说的。他还这样说,就算看见鬼,我也不相信。”

“你害怕了?不想听,不想面对事实,希望我说的是一场梦魇,只要不断否认,再睁大眼就会消失?”。甄重鲜向前俯了俯身子,做了个勉强的手势,说道。“你说吧。”

“这个设想来自一个事实,我亲眼看见他和利伯恒秘密见面。”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告诉准备坑害我的人?我连结利伯恒和汪孝尔的谈话,脑里出现一个揣测——窃听器,或者针眼监听器从廉署的人手里,辗转经汪孝尔、利伯恒,来到施长官手里,因为只有他才能在这个办公室里替利伯恒安装这套东西。这才能圆满地解释了利伯恒一直按兵不动、任你糟蹋的原因。”

石勒死死地盯着对方的惨白脸孔,一字字说,“这算不算是多重推理和有趣的巧合?”甄重鲜放在桌上的手掌微微抽搐,眼珠像煞李普塞特一样在眼睛里转个不停,终于按捺不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不顾仪态,惶恐地朝四面八方打量、端详。

“也许他正看着你,也许他已经收录了刚才的所有对话。”

石勒告诉他。

“你……你……你布下这个陷阱……”

“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放置电子仪器的人不是我。”

眼睛转动了一会,甄重鲜逐渐恢复神态,松了口气摇摇头,“嘿嘿,我真被你唬住了,你他妈的用这个噱头成功玩耍了我!”“我带来一件反窃听器,”

石勒说。他说话时尽量不显得过份急躁,“它能够证实我这个推理是事实还是噱头。”

“在哪里?”“寄放在你的副官袋里。”

“小王——”

甄重鲜摁通话器,提高声音叫唤。

忠心耿耿的副官推开门,“长官。”

“史提芬的东西呢?”“在这里。”

副官把纸袋递给上司,再敬礼出去。

门刚关上,甄重鲜伸手掏出反窃听器,开始扫瞄左面墙壁,当他来到面对的那些奖状、锦旗、镜屏的时候,反窃听器指针不但出现阳性摆动,还发出“哔哔哔”的警告声响。

甄重鲜脸色刷地又变成青白,他轻轻地掀开锦旗,一眼就看到那个该死的东西一个,二个,三个,很快地,三个窃听器来到桌上。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警务人员,知道看到的是最新的微波传送产品,遥控电波的专家只要在警察总部旁边的大厦租赁一个房间,就可以听到这里的每一点声音。

石勒的目光却不罢休,到处搜索了一阵,然后,他指了指天花板,面如死灰的高级助理警务处长叹了口气,把反窃听器递给他。石勒站上桌子,反窃听器立刻有了反应,他弯腰捡起开信刀,一手轻轻地托起天花板,只两下就挖出装嵌在消防喷水器后面的一个仪器。

那是一个新型的针眼镜头,看来,甄重鲜的一举一动,甚至他手里的文件内容,全落在这个从上俯视着他的“利伯恒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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