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一夜很快过去。鉴证科认真地检查了屋子的每一寸地方,把看得到的地方都扫上粉末,不管木纹、漆纹、铁锈纹,所有痕迹立刻出现眼前,一清二楚。再把任何相似指纹的痕迹全贴上透明胶纸,撕下的胶纸一张张转印在资料卡上。带回警局跟档案里的指纹比较,或者扫描进计算机里,让这个人工智能搜寻匹配的指纹。

可是,“疯子”没留下丁点痕迹。这家伙可能真是疯子,在杀人的手法上,却是一个高手。鉴证科找不到一枚完整的指纹,包括死者在内。

受害者叫庄锦三,七十三岁,两年前在璺塑乡原居民的手里买了这幢丁屋。由于这栋单屋远离其他村屋,所以,他一直独来独往,很少跟乡民接触寒暄。和这个性格孤僻老头说话最多的,应该是接近青山公路的一档杂货店“璺记”“璺记”老板挺着蛤蟆肚,笑嘻嘻的脸孔像弥勒佛一样,令你猜估不到他生气时的模样。

“真想不到,老头真的死于非命!”他叹气的时候像煞有钱人家笑的样子。

“两年前搬来的时候,自我介绍曾经开小型模具厂。自从塑料变成夕阳工业,工厂不是结业就是迁移内地,他干脆结束生意正式退休。又不肯跟亲人移民加拿大,手里有点钱就来这儿买屋。嘻嘻,还跟我说准备在璺塑享福终老呢!”“有没有人探他?譬如聘用钟点女佣清洗打扫?”刘陶问道。

“你以为他七十多走不动?错了,老头铢锱必较、脑袋清醒、筋骨灵活,又有洁癖。我找人替他粉饰屋子的时候,拖了半年才还清尾数。有时候打电话要我送货过去,我瞧他把屋子打理得比女人还妥帖。嘻嘻,他还需要什么钟点女佣!”

“你看他有没仇人?譬如看不过眼,妒忌他有钱,或者听见在背后说他闲话的人?”

“嘻嘻,那可多哕!”

“你是什么意思?”

“长官没看新闻?”老板脸上一副吃惊状。

“老头不是成了报纸头条的风头趸吗!”

“他犯了啥事?”

“不是他犯事,是专门搞事。年头选举村长,他是外来人,不是姓李的原居民,当然没资格投票。没有人想到老头会去申请司法复核,什么性别歧视啦,人权法啦,要法庭宣布选举无效。乡里人认为他吃饱饭等屎痫,没事找事,胡搅蛮缠的。姓李的围内事关一个姓庄的屁事?竞不知那些白痴法官判他胜诉有理,说什么这个姓庄的外人有权参与姓李祠堂的家事。政府为了要尊重法庭判决,就搞什么双村长制选举。这一下,原来和和气气的乡村搞成一锅沸水,互相埋怨,吵来骂去。嘻嘻,你说他是不是捣屎棍?你说他有没有仇人?”

“有没有人说过对他不利的话?”

“嘻嘻,谁都咒过他不得好死,包括我在内。他没跟我璺记交易也有三个多月了。乡下人直肠直肚,跟这种专门煽风点火的人打个招呼,要赶回家漱口。”

怪不得凶案现场通宵灯火大明,警车川流不息,璺墼的村民处变不惊,一直保持视而不见的态度。

也许凶手知道个中怨恨,杀人之后,才会安心费神、费力“布置”这个场景。

警长拿出照片,把老板吓得脸肉痉挛,不过,他还能一眼证实受害者的身份。

仔细分析照片,尸体的肢体上有明显的捆缚痕迹,鉴证科又在地板的油漆下面,找到细微的肌肉渣滓。推断凶手制服了受害者之后,耐心地进行“放血”后才肢解尸体,所以,照片的背景是还未被髹漆的地板。

为了布置他的“轰轰烈烈场面”凶手又要一件件把客厅的家具搬出来,放到屋子后面墙边。

然后,他要把得到的血液倒进胶桶,混合在一早准备的红色油漆中,架起人字梯,像专业油漆工人一样从天花板、墙壁髹到地板。

重案组计算客厅到屋后距离,让一名孔武有力探员一件件搬动家具重组案情,请鉴证科的老搭档老杨推定肢解所需时间,又请来油漆师傅到现场估计髹漆工时,再加上制伏受害人和事后清除痕迹的工作。考虑到凶手不可能是这几种工作的专业人士,所需时间应比估计为多,保守计算,他必须用整天的时间才能完成这个计划。

油漆师傅赞赏地说,这家伙不是行家,但看得出很认真,刷子一下下扫得很均匀,全神贯注,心无旁骛。

真是疯子才干得出的事鉴证科人员检验屋里所有器盂,找不到受害人的唾液,无法得出疯子是否真的把庄锦三血液混进油漆的结论。当然,这些血是人血还是动物的血?这个答案也必须等DNA化验报告确认。眼下,老杨暂时根据未干油漆、空气湿度和温度,揣测案发的时间不超过三十六小时。

璺墼村的村民证实,昨晚“锦庐”的窗口黑咕隆咚。也就是说,昨天疯子在现场忙了一天后,把那张沾染油漆的人字梯留在家俱堆中,带走尸体和工具。今天养足精神,吃完午饭才施施然打电话到重案组,一切有条不紊,全在他控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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