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钟后,圆华下来了。筒井去了起跳点旁的教练区。

“情况怎么样?”那由多问她。

“有各式各样的选手,跳跃的方式也都不一样,很好玩。”

那由多听到她轻松的回答,再度感到惊讶。每个选手的跳跃姿势的确有各自的个性,但外行人根本看不出来,只不过那由多现在已经知道,她并不是随便乱说。

“你看到坂屋先生跳下来了吗?”

“看到了,还不错,只不过不可能得冠军。”

“为什么?”

“因为有好几名选手比他更厉害啊。据我的观察,至少有三个人。”圆华竖起三根手指,“尤其是在坂屋先生后面的后面那名选手特别厉害,他很可能是冠军。”

那由多忍不住感到佩服。她的判断完全正确,坂屋目前的实力的确在第四或第五名。

“你觉得该怎么办?”

“不知道。”圆华耸了耸肩,“只能说,希望他跳跃的时候姿势更好,要更合理,可以跳得更远的姿势,但正因为做不到,所以他自己也在烦恼吧。”

虽然她说的这番话很狂妄,也很直截了当,但不知道为什么,那由多并没有觉得不悦,只是想起筒井刚才说“心里有点儿毛毛的”这句话。

圆华看向那由多后方。那由多回头一看,发现坂屋正在和一个年约三十岁的女人说话。女人旁边有一个年幼的男孩,应该还没上小学。

坂屋一脸温和的表情摸了摸男孩的头,扛着滑雪板迈开步伐。他似乎正准备走去缆车站。那个女人和男孩也一起走了过来,不一会儿,就来到那由多他们的面前。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京子,这是我的独子宗太。”说完,他转头看向太太说明,“他是经常为我针灸的针灸师工藤。”

“你好。”那由多向坂屋的太太鞠了一躬。

“谢谢你一直照顾我老公,这次又麻烦你特地从东京赶过来,真的很抱歉。”圆脸的坂屋太太感觉很文静。

那由多也向男孩打了招呼。男孩紧紧抱着妈妈的腿,小声地说:“你好。”

“一会儿见。”坂屋说完,继续走向缆车站。

“我记得你们住在北海道的小樽,特地来这里为你先生加油吗?”那由多问坂屋太太。

“对啊。”她小声地回答,“其实很久没有来为他加油了,即使在北海道比赛时也没去。”

“啊,是这样吗?”

“结婚前和刚结婚时,每次都会去为他加油。这个孩子出生之后,有点儿分身乏术,而且,他也叫我不要去。”

“坂屋先生叫你不要去?为什么?”

坂屋太太尴尬地低下了头,露出落寞的笑容。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我相信是因为他没有自信可以赢,所以不希望我们看到他在比赛中成绩不理想。”

那由多低头看着男孩问:“他几岁了?”

“前一阵子刚满四岁。”

“所以,他该不会从来没看过坂屋先生跳……?”

“从来没看过,而且这孩子完全不知道爸爸是跳台滑雪选手,因为我老公在家里从来不提这件事,所以他以为爸爸是送比萨的。”

“送比萨的?为什么?”

“因为有一次,我老公戴了跳台滑雪用的头盔回家,这孩子看到之后,问爸爸是不是送比萨的。因为送比萨的店员不是经常戴着安全帽吗?结果我老公听到之后,就说自己是在天上飞的比萨店店员,这孩子就完全相信了。”

虽然那由多觉得很可笑,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坂屋先生的心情。因为他已经好几年没有赢得冠军了,无法骄傲地说自己是跳台滑雪选手,所以才会用那种自虐的方式回答儿子。

“但这次你们来了。”

“是啊。”坂屋太太说,“虽然我老公还是叫我们不要来,但我很坚持。我对他说,即使不能赢,至少要让儿子看一下。因为我身为母亲,无法原谅身为父亲的他拼命挑战比赛,却直到最后都不让儿子看一眼。”

“直到最后?”

“他说在星期六和星期天的两场比赛之后就要引退,他已经告诉教练了。听说在星期天的跳台滑雪结束之后就会正式宣布。”

“原来是这样……”那由多配合男孩视线的高度蹲了下来,指着跳台说,“爸爸要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是不是很厉害?”

男孩露出困惑的表情,坂屋太太说:“他好像还搞不清楚状况,而且也不知道哪个选手是他爸爸。”

如果是第一次来看比赛,的确会搞不清楚状况,而且站在下方观看时,站在起点旁的选手看起来只有豆子那么大,更何况这么小的孩子,可能根本不了解这种比赛的意义。

“希望可以有理想的成绩。”

“是啊……如果能够站在领奖台上,就可以向儿子炫耀一下。”

那由多听了坂屋太太的话,终于了解为什么坂屋看起来和之前不一样了。他并不是缺乏士气,也不是没有动力,而是刚好相反。他希望无论如何都要赢取这场比赛,希望年幼的儿子记得父亲是曾经在赛场上很活跃的跳台滑雪选手,所以才会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别担心,坂屋先生一定能够跳出好成绩,我相信他。”

“希望如此。”坂屋太太看了一眼手表说,“我还有事,那就先告辞了。”

“我明天也会来看比赛,我们一起为他加油。”

“谢谢。”

那由多目送着坂屋太太牵着年幼儿子的手离去的背影。圆华走到他身旁说:“你竟然可以说出那么不负责任的话,什么相信他一定能够跳出好成绩。”

“不然要说什么?难道告诉她,按理说,他不可能站上领奖台吗?”

“可以什么都不说啊,我猜想他太太也没有抱什么期待。”

“也许吧……”

圆华抬头看着跳台,那由多也跟着抬起头,发现一名选手正准备起跳。那由多根据那名选手的姿势和体形,知道是坂屋。

和之前一样,选手在起跳点前消失,然后突然飞向空中。

就在这时,圆华用冷静的声音说:“一百一十六米。”

坂屋的姿势很连贯,只是缺乏力量。他落地的地点正是圆华预告的距离。这个跳台的K点是一百二十米,如果不超越K点,就无法获胜。

坂屋滑了下来,那由多向他挥了挥手,他竖起大拇指回应。因为戴着头盔,所以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从他全身散发的感觉,知道他对自己的飞翔并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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