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杀的话,殴杀最好。这是最简单,而且不花时间的方法。”具有重量感的低沉嗓音响彻会客室。穿着破旧衬衫的中年男子南源次郎再度叮咛:“就决定用打死,你们没意见吧。”此话一出,同席两个相貌凶恶的人一起点头。

其中一人高桥健吾,卷着衬衫袖子,一脸严肃地说:

“可是,光只是打死不够吧。还得下工夫瞒过警方调查。比方说——”

“密室!”身穿深蓝色外套的男子岛尾圭一抢先说。“密室杀人最好。在没有人能入侵的密闭空间里下手。这才是极致的完全犯罪——”

“等等,岛尾。”高桥打断他的话。“密室太不现实了。我认为要有实际的不在场证明才是理想的杀人。例如凶案在新宿进行时,凶手在遥远的八王子,像这样的——”

“简直无聊透顶!”岛尾拍桌。“基本上要破解不在场证明根本不是影像就可以处理的东西。”

“你说什么!”高桥站了起来。“杀人的时候不会管什么屁影像吧!”

高桥和岛尾针锋相对,争得面红耳赤。南源次郎一派轻松望着两人,笃定地说:“影像很重要。毕竟,这是电影。”

杀人画面本来就该鲜艳美丽。源次郎低沉的嗓音再度响彻会客室,针锋相对的两人犹如听到福音般,立刻乖乖俯首称臣。

“就是说嘛,导演,这可是电影哪!”

“导演说得对,这是电影啊!”

源次郎点点头,仿佛在说知道就好,然后想转换气氛似的从沙发上起身,走到窗边,从窗帘的细缝窥探外面。将近晚上十一点的暗夜彼方,有一盏小小的灯光。灯光中有人在活动。源次郎确定了这一点之后,若无其事地离开窗边。

“一路讨论下来实在让人喘不过气。稍微休息一下吧。你们也好好休息。我要出去抽根烟。”

“咦?导演,你不是戒烟了吗?”岛尾如此嘲弄般吐槽。源次郎立即“——唔!”了一声,被踩到痛处,顿时无言以对,但也拼命强颜欢笑地说:“哦,最近又开始抽了啦。长年来的习惯很难戒啊。那我出去抽烟喽。”

正当源次郎转身要离去时,这回出现的是高桥鸡婆的贴心。

“导演,请在这里抽吧。虽然我和岛尾都不抽烟,但完全不在意导演抽烟喔。对吧,岛尾。”

于是岛尾也展现宽宏大量的样子:“当然不介意,请抽请抽。”对于同事们的窝心体贴,源次郎先是客气表达谢意,然后来个回马枪,稍微说明了二手烟对人体的危害以及导致罹癌的风险,最后重申立场做了结论:

“因为这个缘故,我还是要一个人去外面抽。没问题吧。”

两人当然都没问题。于是源次郎如愿以偿,一个人走出会客室。

反手将门关上以后,源次郎低吟了一句:“呼……好险啊。”在走廊上悄悄拭去额头上的冷汗。坦白说,其实他已经戒烟了。但今天无论如何必须一个人离开大家面前。因此才利用岛尾和高桥讨厌烟味这件事,以要抽烟为由借故离开。原本他也认为“这是个好主意,这样一定顺利成功”,不料结果却变得有点尴尬。

“总是很难照着计划进行啊。拍摄现场也是一样……”

想到未来可能发生的风波,源次郎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但他依然决定按照计划进行。源次郎快步在走廊前进,从宅邸的玄关悄悄走到外面。

时序是春天。樱花季节已过,院子里开满了杜鹃花。在暗夜中,源次郎瞄了一眼盛开的花朵,随即走向庭院一旁的别馆。直接穿越铺着草坪的广大庭院,这是通往别馆的最短距离。就在此时,他无意中看见几公尺外有个人影。

皎洁月色的照映下,一位女性伫立在院子草坪的中央。

不,与其说是女性,应该称为少女吧。又长又美的栗色头发绑成辫子垂在脸蛋两侧,这名少女眺望着夜空中的明月。一身深蓝色的洋装,配上纯白的围裙,右手拿着一根几乎和她一样高、像棍子的东西。

少女犹如在窥探四周般地转头张望。垂在脸蛋两侧的辫子也因此跟着左右摆动,绽放出青色的光芒。

源次郎心头一惊,连忙躲进花丛里。她是谁啊?啊!不,我想起来了。她是南家新来的家政妇。手上拿的那根长棍,是她爱用的竹扫帚。可是大半夜的,她究竟想做什么?该不会想来个深夜打扫吧?源次郎从花丛阴暗处探出头来,再度打量她的模样。“——咦?”

少女已经不见了。这样正好,源次郎大呼过瘾:“好耶!”但立即察觉到事情非比寻常,又万般不解地“嗯?”了一声。她消失到哪里去了?刚才明明还站在院子中央,怎么可能一瞬间就消失了?

“人间蒸发?瞬间移动?”源次郎用力摇摇头,“不,现在这件事不重要……”

斩断多余的思绪后,他立刻穿过院子,用最短的移动距离来到别馆。站在玄关前调整呼吸。竖耳一听,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到。

源次郎紧张得手心冒汗,于是他先冷静下来把手套戴好,然后徐徐地握住门把,接着堂堂正正、气势十足地打开大门。

站在窗边的人,转头看向这里。那是源次郎的妻子,佐和子。低胸的针织衫搭配绘有鲜艳扶桑花的裙子。以五十岁中段班的女性而言,这身打扮过于花俏,而且夜这么深了还化着一脸浓妆。

这样的佐和子,刚开始露出等得不耐烦的表情,但马上变成失望与困惑的表情。这种表情变化,以及一反常态的花俏打扮与浓妆艳抹,无论哪一项都激怒了源次郎。

源次郎和沉默不语的妻子保持距离。佐和子脸上的困惑与恐怖之色越来越深。“你……怎么会来这里?”

“没什么,只是稍微休息一下。倒是你,这么晚了在别馆做什么?”

“没有,我没做什么……”

“是和谁约在这里碰面吧?”源次郎以没有抑扬顿挫的语气说:“如果你是在等绀野,他不会来哟。”

“我、我不是在等绀野……”佐和子说到一半,突然浮现恍然大悟的表情,狐疑地看着丈夫。“难道你……你看过那封简讯!”

“那封简讯?那封简讯是什么简讯啊!?”

“少跟我装蒜!真是够了,你到底想怎样!这太卑鄙了。这是犯罪喔!”

佐和子气得满脸通红,愤而转过身去背对源次郎。由于太过想模糊自己的立场,现在的她反而无防备到令人吃惊的程度。

“犯罪!?不不不,这不叫犯罪。”源次郎以右手紧紧握住书架上的花瓶。“所谓的犯罪啊——”他悄悄地走到妻子背后,把花瓶举得比头高。“是像这样!”

源次郎一直线挥下花瓶。

几秒后,源次郎气喘吁吁,俯瞰着动也不动的妻子。

“看吧。果然杀人还是殴杀最好。既简单,又不花时间。而且——”源次郎凝视右手握着的花瓶低喃:“殴杀只要单手就行了。”

然后源次郎把沾血的花瓶放回书架。

只不过,是把花瓶的瓶口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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